三人出了门厅,不久便走上了无量剑派外的山林小路上。
天生有跳跃性的段誉,这时候变成了风度翩翩的世家公子,向单凡做了一个书生礼后,才施施然得开口询问,
“刚才真是多谢阁下相助了。敢问尊姓?也好让誉心中感谢。”
看段誉称呼自己为阁下,单凡就知道这家伙下一句肯定是想要问自己为何知道他的身份,是否是段正淳派来擒他回去的。要知道,他可是因为偷溜出来的。
嘴上戏谑重新挂起,单凡微笑着开口,
“段公子请放心,我可没那么大的功夫把你送回大理段王府。更何况,你不是也没游够么?哈哈。”
咱们的段大公子被单凡说中了心思也不脸红,此乃人之常理。不过对于这华服公子的跳脱性格,倒是让段誉不住的感叹。
正待段誉还要开口,一旁的少女抢声笑着说道,
“咯咯,你这人婆婆妈妈的,原来还怕别人抓你回去啊。”
段誉不好意思得笑了笑,也忘了再去被单凡“调戏”。眼见明月初升,照在她白里泛红的脸蛋上,更映得她容色娇美,不由得开口问道,
“你尊姓大名不能跟那长须老儿说,可能跟我说么?”
少女笑道,
“什么尊姓大名了?我姓钟,爹爹妈妈叫我作‘灵儿’。尊姓是有的,大名可就没了,只有个小名。咱们到那边山坡上坐坐,你跟我说,你到无量山来干什么。”
三人并肩走向西北角的山坡。
段誉听到灵儿如此问,一面走,一面不好意思得忘了忘单凡,然后才说道,
“我是从家里逃出来的,四处游荡,到普洱时身边没钱了,听人说那位马五德五斧很是好客,就到他家里吃闲饭去。他正要上无量山来,我早听说无量山风景清幽,便跟着他来游山玩水。”
钟灵点了点头,疑惑得问道,
“你干么要从家里逃出来?”
段誉便道,
“爹爹要教我练武功,我不肯练。他逼得紧了,我只得逃走。”
钟灵睁着一对圆圆的大眼,向他上下打量,甚是好奇,问道,
“你为什么不肯学武,怕辛苦么?”
段誉却是说道,
“辛苦我才不怕呢。我只是想来想去想不通,不听爹爹的话。爹爹生气了,他和妈妈又吵了起来……”
钟灵微笑道,
“你妈总是护着你,跟你爹爹吵,是不是?”
段誉有点感叹得问道,
“是啊。”
钟灵叹了口气道,
“我妈也是这样。”
眼望西方远处,出了一会神,又问,“你什么事想来想去想不通?”说完还用水灵水灵的眼睛看了一下旁边又当看现场直播的单凡,说着,
“看这大哥哥跟你一样都是个书生样,怎么武功就这么好捏?”
这样的问题段誉自然解释不出来,只是愣愣得说道,
“我从小受了佛戒。爹爹请了一位老师教我四书五经、诗词歌赋,请了一位高僧教我佛经。十多年来,我学的是儒家的仁人之心,推已极人,佛家的戒杀戒嗔,慈悲为怀,忽然爹爹教我练武,学打人杀人的法子,我自然觉得不对头。爹爹跟我接连辩了三天,我始终不服。他把许多佛经的句子都背错了,解得也不对。”
钟灵道立马问道,
“于是你爹爹大怒,就打了你一顿,是不是?”
段誉摇了摇头,道,
“我爹爹不是打我一顿,他伸手点了我两处穴道。一霎时间,我全身好像有一千万只蚂蚁在咬,又像有许许多蚊子同时在吸血。爹爹说:‘这滋味好不好受?我是你爹爹,待会自然跟你解了穴道。但若你遇到的是敌人,那时可教你死不了,活不成。你倒试试自杀看。’我给他点了穴道后,要抬起一根手指头也是不能,那里还能自杀。再说,我活得好好地,又干么要自杀?后来我妈妈跟爹爹争吵,爹爹解了我的穴道。第二天我便偷偷的溜了。”
听段誉这样说着,单凡本来还有点鄙夷段大公子迂腐还是什么的,现在却全然没了。
自从糊里糊涂得跟着孟斐遗留的潜意识“再次”修炼了道法,甚至结成了金丹。这时候天地间的一举一动,都能让单凡生出无限的感慨来。
就如曾经的一本“金庸人物排行榜”中描写的一样,段誉,有着说不出来的与生俱来的优雅书卷气质。
青衫磊落,一种高贵的青春的美,像一束灿烂的阳光从淡淡的雾霭中透射而出,奇彩而瑰丽的基色闲静从容,清风徐徐一般均匀地涂抹开来。在一片温柔羞涩宽厚的明亮中,千岩万壑舒展而迅地在背景中隐动和升起。
这绝对是用来形容段誉的。
而在“天龙八部”中,段誉是绝对当得其龙脉,一出场便是神俊非凡,非池中之物。
看他一袭青衫,容仪如玉,明净柔和,有着说不出的与生俱来的优雅气质。
他毫无世俗间的心机,纯作一派天真,爽朗而通达,隽秀的脸上永远也不会显露出尘世间经常可以见到的冷酷傲慢的表情。
他是理想中的书生形象,即使其迂腐的一面也让人觉出可喜可爱。
不过他也更像是一个诗人。
他高兴时就快乐,幽默时就想笑,伤心时就落泪,他永远不去掩饰,他永远不在乎别人是用怎样的一种奇特眼光来看他。
他只是率性而为,他骨子里贵族式的尊严无论在何种处境下都会让人记忆如新。
就如现在,虽然不说怎么样,曾经还对于段誉有这有那“不舒服”的单凡,也说不出所以然了。
这段大公子,实在太自然了点。
钟灵呆呆的听着,突然大声得说道,
“原来你爹爹会点穴,而且是天下一等一的点穴功夫,是不是伸一根手指在你身上什么地方一戳,你就动弹不得,麻痒难当?”
段誉有点奇怪钟灵的反应大,疑惑得问道,
“是啊,那有什么奇怪?”
钟灵脸上充满惊奇的神色,道,
“你说那有什么奇怪?你竟说有什么奇怪?武林之中,倘若有人能学到几下你爹爹的点穴功夫,你他磕一万个头、求上十年二十年他也愿意,你却偏偏不肯学,当真是奇怪之极了。”
说完不知道为什么又想起了单凡,突然转过头来问道,
“大哥哥,那你会么?”
在她想来,刚才惊现了这么骇人功夫的大哥哥,肯定也是不俗的。
单凡却是微笑着摆了摆手,说道,
“一阳指,可是段家嫡传的功夫。我怎么会呢?”
段誉这时候便道,
“这点穴功夫,我看也没什么了不起。”
钟灵叹了叹气,说道,“你这话千万不能说,更加不能让人家知道了。”
段誉奇道,“为什么?”
钟灵解释道,
“你既不会武功,江湖上许多坏事就不懂得。就如大哥哥说的,段家的点穴功夫天下无双,叫做‘一阳指’。学武的人一听到‘一阳指’三个字,那真是垂涎三尺,羡慕得十天十夜睡不着觉。要是有人知道你爹爹会这功夫,说定有人起歹心,将你绑架了去,要你爹爹用‘一阳指’的穴道谱诀来换,那怎么办?”
单凡这时候已经全然放松,很是戏谑得跟着说道,
“对哦,我不如把你绑了,去换‘一阳指’算了。”
想想多次施救自己的华服青年也就开口玩笑,想想他那跳脱的性格就了然了。段誉搔头道,
“有这等事?我爹爹恼起上来,就得跟那人好好打上一架。”
说完还看了看单凡,似乎单凡的戏谑性质很容易就得到了传播,眼中似乎也在开着玩笑的说,“我爹爹恼起上来,就是找你了”。
单凡无所谓得一摊手,很是得瑟。
钟灵这时候就说道,
“是啊,要跟你段家相斗,旁人自然不敢,可是为了‘一阳指’的武功秘诀,那也就说不得了。何况你落在人家说里,事情就十分难办。这样罢,你以后别对人说自己姓段。”
段誉笑道,
“咱们大理国姓段的人成千上万,也不见得个个都会这点穴的法门。我不姓段,你叫我姓什么?”
钟微笑着说道,“那你便暂且跟我的姓罢!”
段誉同样笑道,“那也好,那你得叫我做大哥了。你几岁?”他天性洒脱,对于姓不姓的,都没什么在乎了的。何况,只是说说而已。
钟灵道,“十六!你呢?”
段誉就道,“我大你三岁。”
之后将目光转向了单凡,钟灵也投了过来,一拍小说说道,
“啊,对了,还不知道大哥哥的名字呢。”
单凡这时候才想起还了段誉一个书生礼,开口说道,
“敝姓孟,单名一个斐字,字紫轩。大你五岁呢,还不叫声‘哥哥’来听听,哈哈。”
说完一脸得瑟的看着段誉,就等他开口。
段誉却是不理,反而有点疑惑得开口,“孟斐,孟紫轩,怎么这么耳熟呢?”
单凡惊讶了一下,拍了拍胸口,心里感叹,“还好没报‘号’,感情这孟斐的名头已经传到大理国来了。”
钟灵这时候摘起一片草叶,一段段的扯断,忽然摇了摇头,说道,
“你居然不愿学‘一阳指’的功夫,我总是难以相信。你在骗我,是也不是?”
段誉笑了起来,便说道,
“你将一阳指说得这么神妙,真能当饭吃么?我看你的闪电貂就厉害得多,只不过它一下子便咬死人,我可不喜欢了。”
钟灵叹道,
“闪电貂要是不能一下子便咬死人,还有什么用?”
段誉这时候也算是可爱的迂腐起来,说道,
“你小小一个女孩儿,尽想着这些打架杀人的事干什么?”
钟灵小嘴有点嘟起,生气着问道,
“你是真的不知,还是在装腔作势?”
段誉这时也就奇了,疑惑得问道,
“什么?”
钟灵手指东方,说着,“你瞧!”
段誉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瞧去,只见东边山腰里冒起一条条的袅袅青烟,共有十余丛之多,但却不知道是些甚么意思。
钟灵开口答道,
“你不想杀人打架,可是旁人要杀你打你,你总不能伸出脖子来让他杀?这些青烟是神农帮在煮炼毒药,待会用来对付无量剑的。我只盼咱们能悄悄溜了出去,别受到牵累。”
段誉摇了摇摺扇,大不以为然,
“这种江湖上的凶杀斗殴,越来越不成话了。无量剑中有人杀了神农帮的人,现今那容子矩给神农帮害了,还捎上了那龚光杰,一报还一报,已经抵过数啦。就算还有什么不平之处,也当申明官府,请父母官禀公断决,怎可动不动的便杀人放火?咱们大理国难道没王法了么?”
钟灵“啧、啧、啧”的三声,小脸上表现出了一点鄙夷之色,说道,
“听你口气倒像是什么皇亲国戚、官府老爷似的。我们老百姓才不来理你呢。”
抬头看了看天色,指着西南角上,低声道,
“待得有黑云遮住了月亮,咱们悄悄从这里出去,神农帮的人未必见到。”
段誉立马正色说道,
“不成!我要去见他们帮主晓谕一番,不许他们这样胡乱杀人。”
钟灵眼中露出怜悯的神色,说道,
“段大哥,你这人太也不知天高地厚。神农帮阴险狠辣,善于使毒,刚才连杀二人的手段,你是亲眼见到了的。咱们别生事了,快些走罢。”
段誉一股执拗劲上来,还真是谁也拦不住,就这么说着,
“不成,这件事我非管一管不可,你倘若害怕,便在这里等我。”
说着站起身来,向东走去。
钟灵待他出数丈,忽地纵身追去,右手一探,往他肩头拿去。
段誉听到了背后传来脚步声音,待要回头,右肩已被抓住。钟灵跟着脚下一勾,段誉站立不住,就要向前扑倒。
这时候单凡未出鞘的唐刀支住了他,开口向钟灵说道,
“灵儿妹妹,却是不用试了,段大公子还真是一点功夫都不会。”
段誉这时候也凭着唐刀重新站稳了身子,带着点怒气得责问道,
“你干么如此恶作剧?要是摔了,指不定要流血了的。”
钟灵有点赌气得说道,
“我是想再试你一试,瞧你到底是假装呢,还是真的不会武功,我这也是为你好。”
最后一句,似乎是对着单凡说去了的。
单凡耸了耸肩,无所谓得开口说道,
“段公子既然有这样的古道热肠,我们何不一起去看看,也好为大理国的治安作出点贡献呢?”
虽然还是能听出这孟斐口中的戏谑,但段誉却是大喜。这样一个貌似高手,又比较赞同自己理念的人能一起去,是最好不过了的。
钟灵想了想也是,有这叫孟斐的大哥哥在一边,还真不用担心神农帮玩出什么戏码来。
似乎有点对段誉的无可奈何,钟灵翘着小嘴说道,
“好,你也说过有瓜子同吃,有刀剑齐挨的!”
追上去和他并肩而行,不再劝说。
只有单凡在后面恶意得想着,兄妹的感情果然是天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