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王超宇认为人生除开生死无大事。
经历过恶性肿瘤的暴击之后，在被冰冻那一刻，王超宇则认为，即便生死也不是什么大事儿。除了辜负了身边的人之外，没有太多痛楚。
或者是因为还残存着些希望吧？
毕竟冰冻并不是真的死去，不过王超宇也做好了长睡不醒的打算。
但是当林婉儿含着泪向他说出那句话时，王超宇心脏的某个部位还是被触动了。
那眼神中的情谊终究是无法完全掩饰的，王超宇甚至很难理解，两人相处满打满算不过一个来月的时间，两人之间也从没有过分亲昵的举动，更从没有过所谓的花前月下，所以女人眼中那浓烈的感情到底是哪来的？
“会死么？在虚拟的世界中也是会死的？”王超宇压下心头那一丝不舍，追问道。
没有边界的心软只会让对方得寸进尺，毫无原则的仁慈，只能让对方为所欲为。
王超宇对这句话深以为然，他不想被蒙在鼓里，便注定要更心狠一些。
“海马体的记忆被经常性擦洗，次数少，或者看不到影响，但是次数多了之后，人的大脑将会失去思考能力，更无法接入到世界中来，那跟死又有什么区别？”林婉儿收敛了心神，却依然是那副雨带梨花的模样。
王超宇眯起了眼睛，眼前的女人终于承认了，这是在虚拟世界中，从她的话里，他甚至知道了自己的记忆果然出了问题，他消失的记忆并不止是被找回的那一点点，甚至这可能已经不是他第一次从沉睡中苏醒过来。
随后王超宇下意识的从口袋里摸出了一盒烟。
这还是林婉儿在火车上送给他的那一包，至今还没有抽过一根。
熟练的抽出一根烟，点燃，随后狠狠的吸了一口，让浓烟在肺里炙烧到发呛后，才狠狠的吐了出来。
“本草中说烟草一名相思草，抽起来有苦涩的味道，火点吞吐，让人沉醉。知道为什么一直喜欢闻，却不喜欢抽入口中吗？因为我不喜欢一切让人上瘾的事物！”
王超宇淡淡的说着，眼神凝视着被点燃烟头那燃炙的火光：“但是我终究对追寻真相上瘾了，你可能无法理解，但是生死与我来说，真不算什么大事。如果让我一辈纸蒙在鼓里，我宁可现在就去死了才好。”
“我这辈子所做的事情，就是追寻一个真相。大学时选择物理，就是想拨开层层迷雾，看到我们这个宇宙最真实的样子。可控核聚变是我的研究课题，因为我迷醉于微观的世界里粒子碰撞时那种美感。”
“说这么多就是想告诉你，如果我对真相一无所知，你真的不如现在就杀了我！所以我的意思表达的很清楚了，在我死去之前，能告诉我真相吗？或者说能如实回答我接下来的问题吗？”王超宇问完，便静静的看着林婉儿，等待着她的回答。
……
林婉儿神色凄凉的点了点头，眼中的眷念做不得假。
然而王超宇选择了无视，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他立刻开口问道：“所以这个世界真的是虚假的，我能知道它究竟是怎样运作的吗？”
“这里是高楼之城，借助于覃振远先生的超算一号，集合了全世界大半算力，跟通讯网络建设的一座大型超级虚拟城市。早在三十多年前，因为能源匮乏，爆发了全球性的经济危机，为了争夺各种资源，国家之间的关系已经紧张到了战争一触即发的地步。”
“还好真理集团的谭振远先生设计的超级协作式计算系统，将遍布全球隶属于真理集团的超级计算中心的运算能力连接起来，借助已经成熟的虚拟现实技术，开发出超级虚拟城市。普通失业者可以选择将躯体冰冻，进入到虚拟城市中来生活，这样现实中的资源将消耗到最少。而现实社会中的精英们则可以通过携带式虚拟设备进入到这里来。”
“当时的真理集团为了获得各国政府的帮助跟准入许可，挽救岌岌可危的世界，签署了一项对赌协议，通过协议，我们拿到了全世界为我们研究提供的资源帮助跟技术支持，当然相应的我们也要保证虚拟城市能够如期正常上线运行，以及给与人们最为完美的生活体验。其中转让的技术中就包括了曾经九思实验室所研究的人体冷冻技术。”
“真理集团赌赢了！我们在规定时间内将虚拟城市系统上线，并获得了广泛的赞誉。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各国失业率大增，社会极不稳定，无数底层的人最终选择了进入冷冻仓内，将躯体冷冻，将大脑意识通过我们的设备连接到了虚拟城市。”
“通过这种方式，劳动力过剩的问题被解决，人们在这个虚拟世界幸福的生活。大批的人入驻我们的虚拟城市之中，现实世界的各种矛盾压力也得到了缓解。真相就是这样，现在您还认为自己受到了欺骗么？”
说到这里，林婉儿终于暂时结束了介绍，只是那么楚楚可怜的看着王超宇，等待着他的反应。
王超宇微微有些出神，没有立刻接话。
果然，真话中掺杂着假话，最不显破绽。
他果然生活在一个虚拟的世界里，之前他为什么会那么天真？真实的世界怎么可能像这个世界一般完美？
明明资源已经匮乏到了一定程度，人人都还能安居乐业，无忧无虑的生活在高楼城市之中，现在想想，如果这是真实的世界，别说建设这种超大型的高层建筑有多少问题需要克服，光是满足城市内这么多张嘴巴，解决城市产出的各种垃圾，都几乎是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更别提现实中还有各种不可抗力的意外，比如失火，比如地震……
“好吧，那么为什么你们一直不肯跟我提起我的女学生马晓雯，既然她跟我一起冰冻，为什么不能让我看到她？怕她知道什么？你们不是拥有抹去跟增加记忆的能力么？”王超宇死死的盯着林婉儿问道。
“因为……”林婉儿脸上露出不忍之色，话已经到了嘴边，却似乎始终无法吐出……
“到底因为什么！”
“因为她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