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陆宴之还不够,还要赔上一个陆萱萱?!
这一家子人全都是疯子吗?!陆嘉尘为什么不拦着陆萱萱?!
眼看着陆萱萱越来越近,从他们身旁擦过,陆宴之松了刀,紧跟着去追陆萱萱——
阮轻想都没想,一把拽住他的衣襟,手臂像断了般地痛。
“放开我!”陆宴之冲她喊道,“让我去救萱萱!”
救救救,你救个屁的救!
阮轻咬紧牙关,全力用在陆宴之身上,拽着他衣襟的手指关节发白,血从肩膀处顺着手臂流下来,“啪嗒啪嗒”滴到了他白净的衣裳上。
再这么下去,她手臂快废了。
阮轻死活不愿意松手,席月生在下面,陆萱萱不会有碍,可陆宴之再跳下去,就是白白送死了。
“你别下去!她不会有事!”阮轻刚松开牙关,身子被陆宴之往下带了带,支着他们的树枝快要撑不住了!
陆宴之红着眼瞪着她,二话不说,开始撬开她的手指,将她手指头一根一根地扳开。
阮轻快撑不住了,几乎是恳求地说:“陆宴之,你听我一回,行不行?”
陆宴之扳开了她食指和中指,血染了他一身,他眉头都不皱一下。
阮轻整条臂膀都快失去知觉了,再欲开口,喉咙一阵腥甜,她将血咽回肚子,咬牙说:“陆、宴、之……”
“之”字落下,陆宴之强行将阮轻的手扳开,整个人重重地往崖底落去——
他都不愿意听她解释,陆萱萱的性命真的有这么重要吗?
阮轻醒过来时,人还在熟悉的房间里。
身上的伤口被粗糙地包扎了一下,床边有一碗早已经放凉了的药,除此之外,屋内半个丫鬟都没有。
阮轻坐起身,喝了那碗凉药,盘腿调息,等陆萱萱那边的消息。
到傍晚时,席月生过来,冲她摇了摇头,一脸凝重。
阮轻偏头一笑,淡然道:“陆萱萱怎么样了?”
席月生奇道:“你怎么不问陆宴之?”
“陆宴之死活与我无关,”阮轻舔了舔嘴唇,“我只想知道陆萱萱死了没。”
很好,这很阮轻。
席月生在她床边坐下,道:“陆萱萱摔下悬崖时,为师看的清清楚楚,她身上有一道神符护着。”
阮轻挑眉,“你没救她?”
“她有神符,我为何要救她?”席月生大喇喇地抬起二郎腿,支着下巴看她,“神符这种东西不可多得,恐怕连你娘亲宋长老身上都不一定有,至少,宴之身上就没有。”
阮轻笑了笑,云淡风轻地说:“陆家一直以来都把她当宝贝宠着,她有神符,也不算奇怪。”
席月生看着她,蛾眉下面,一双月牙似的眼睛弯了弯,笑意淡淡。
阮轻继续问她:“所以,你救了陆宴之?”
席月生淡笑道:“我谁都没救,宴之坠地之前用了符篆,他们都有自保之法,只有你没有。”
阮轻莞尔,抱着席月生的胳膊,声音糯糯的,拖着尾音,“师父,你不就是我的保命之法吗?”
席月生翻了个白眼,“好好说话,别发嗲。”
阮轻:“哦!”
席月生笑了下,露出皓白的牙齿,道:“只是陆萱萱掉下山崖后,惊动了附近的焱雾兽,陆宴之追上来的时候,她身上被焱雾兽所伤,中了火毒。”
阮轻眼睛亮了亮,“还有这种好事?”
席月生摸了摸鼻子,她是看着陆萱萱受的伤,全程无动于衷,现在想想还是有点不好意思,道:“如果掉下来的是你,为师绝不会让焱雾兽伤你半分,只是……”
“当然!我相信师父!”阮轻冲她眨眨眼睛,“师父若是因救她而暴露了自己,那徒弟我要愧疚死了。”
席月生:“嗯。”
“说起来,这两兄妹一个比一个坑,”阮轻身体后仰,小臂垫在脑后,靠在床头,缓缓地说,“要不是这两人横插一脚,我现在已经离开这里了。”
席月生摇摇头,眼里现出一丝不舍,道:“你先留着那药,下次再寻机会。”
阮轻答应,谢过席月生。
起身时,席月生犹豫着问她:“我屋里有两支金叉子,是你送我的吗?”
“那是步摇,”阮轻纠正说,“师父喜欢吗?”
席月生眯着眼道:“能当暗器吗?”
阮轻嘴角抽了抽,道:“能让师父看上去更漂亮。”
席月生脸颊微微一红,说了句“无聊!”转身快步离开了她房间。
阮轻靠在床头,肩膀的伤痛得她龇牙咧嘴。
一夜睡不安稳。
次日一大早,陆宴之过来看望她,敲了两声门,道:“妹妹,是我。”
屋里连个方便差遣的侍女都没有,阮轻只得自己下床,走到屋门前,将门后的木插销栓上,接着回床睡觉。
陆宴之:“……”
他听到里面有动静,也听到阮轻上插销的声音了,知道她还在气头上,在门口等了一会,留下几瓶上好的治伤灵药,这才离开了。
到第三日,陆嘉尘过来看望她,她才下了床,换上常服,还将油头洗了一遍。
陆嘉尘看她气色不好,令她卧床休息,难得地关心了她几句,接着开始问她那天晚上的情况。
阮轻靠在床头,撩了下眼皮,懒懒地说:“那日爹不是全都看到了吗?怎么还来问我?”
陆嘉尘看着她,面上分不清悲喜,许久叹了口气,道:“萱萱跳崖之前,当众发誓,称她不曾害你,我想这其中应该有什么误会。”
阮轻想象着那番情景——
她才跳下去没多久,陆萱萱为了自证,仗着自己有神符,当众发誓,喊着陆宴之的名字跳崖。想必,还没被阮轻跳崖刺激到的陆嘉尘,当时被陆萱萱刺激得不轻。
她眼神黯淡下去,病恹恹的,冷声道:“爹既然愿意相信她,就不必再来问我了,我累了,想再睡一会,爹请回吧。”
陆嘉尘并未走开,双手负在身后,垂眸看她,良久,道:“轻儿,你还在为灵根的事生气?”
阮轻不答,缓缓阖上眼,朝他摆了下手,示意她不想听。
陆嘉尘并未理会,在她床前坐下来,打量着她,半响,温声说道:“宋笙丞伤你灵根,星照门已经对他做出了处罚,此事与萱萱无关,你别再为此事记恨她。”
阮轻心里好生纳闷,她爹何一口一口给陆萱萱开脱?
陆萱萱是什么样的人,她难道还不清楚?
来星照门这一年的时间,她扪心自问,她日日刻苦修炼,从未去招谁惹谁,跟那宋笙丞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平日里撞见了也基本是绕道走,而他却狠心毁了自己的灵根。
宋笙丞倾慕陆萱萱已久,此事整个星照门都知道。若不是为了陆萱萱,他会平白无故来伤阮轻?
“萱萱性情骄纵了些,但终归是你姐妹,你何必为了之前的事,一直耿耿于怀?”陆嘉尘温声道。
阮轻气笑了,掀开被子,瞪着陆嘉尘,冷声道:“掌门,陆萱萱是您宝贝女儿,我只是个来路不明的私生子,我哪里敢记恨她?我配吗?您是不是有点多虑了?”
陆嘉尘面上一阵难看,攥紧拳头,将要开口的话说不出来,叹了声:“轻儿……”
阮轻忍住性子,道:“掌门还是请回吧,我的伤我会自行料理。”
“……”
主屋,宋如意对灯垂泪,看到陆嘉尘进屋,立刻仰起脸,满脸期待,起身迎过去,道:“怎么样?她怎么说?”
陆嘉尘摇头叹息。
“她不同意吗?”宋如意语调突然提高,期待化作失望,拳头握紧,眼中现出恨意,“她凭什么不同意?!”
陆嘉尘看她一眼,手在宋如意手背上拍了拍,道:“我没跟她开口……”
宋如意诧异地瞥向他,道:“为什么?”
陆嘉尘又是一声叹息。
宋如意焦急地甩开陆嘉尘的手,怒道:“东海林家的人愿意出面,这是救萱萱的唯一的机会,这事有什么好商量的,直接告诉她结果不就行吗?!”
陆嘉尘按了按眉心,道:“你容我想一想。”
“想?还想什么想?”宋如意愤然,“若不是因为那妮子,萱萱怎么会坠崖?其他人坠崖都没事,就可怜了我们萱萱,我现在恨不得,恨不得……”说着,她整个人颤抖着,以手掩面哭了起来。
陆嘉尘伸手将她抱在怀里,拍了拍她肩膀,目光暗沉,道:“回头,再让宴之跟她说,宴之的话,她一定会听……”
“我看根本不必跟她说!”宋如意转过身看他,咬牙切齿地说,“自古婚事只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没有道理不同意!”
“别说了。”陆嘉尘闭上眼,摇了摇头。
“……”
送走了陆嘉尘,阮轻接着睡了一觉,屋外雨声断断续续,迷迷糊糊之中,听到外面有人说话。
屋外门廊上,侍女沉香杵着扫帚,看着院墙角落里那棵盛开的红海棠,轻轻叹息。
小陶抱着柴火从院门口路过,好奇道:“沉香,发什么呆呢?”
“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了,我在想前两天那位公子,”沉香遗憾地说,“他今天怕是不会来了。”
“你发什么春呢,哪里有公子了?”小陶嗤笑着,道,“真有漂亮公子,也守着二小姐那去了,来我们这干什么?”
沉香很不服气,嘟哝说:“有的!”
她前两天都见到了,俊俏无双的黄衣少年,坐在树梢擦拭宝剑,时不时地朝他们院子里投来一瞥。
“好好好,你说有就有,”小陶嬉皮笑脸,“我不就是吗?”
沉香气恼地拿扫帚追着他打,笑骂声渐渐消散在春雨中。
雨下了一整夜,阮轻房中窗户没关,早上又听到有人在谈论——
“哎你听说了吗?前些日子到访的那位贵客,是东海蓬莱阁的人!”
“蓬莱阁?那是哪儿?”
“啧你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蓬莱阁镇守东海,天下第一剑就镇在蓬莱阁!”
“哦哦,然后呢?”
“蓬莱阁的人过来,说是来我们星照门提亲的!”
“哦——是来求娶二小姐的对不对?”
“二小姐都快病死了,这还能嫁出去吗?”
“谁知道呢,你可别乱说啊,二小姐可是掌门夫妇的心肝肉呢!”
阮轻起床梳洗,打扮了一番。
她听到了一句关键话:陆萱萱快病死了?
那她是不是该放鞭炮庆祝一下?
难怪昨天陆掌门过来跟她说了些奇奇怪怪的话,原来那焱雾兽的火毒竟是如此厉害?
阮轻挑了件浅紫色的外衫换上,打算出去散散心,顺道去看望她师父。
雨打芭蕉,枝头海棠开的越发鲜亮,阮轻执着伞出门,才走出屋门口,一朵重瓣海棠花旋转着朝她飞来,不偏不倚落在她肩头。
她扬起脸看过去,见一黄衣少年坐在墙头,映在海棠花中,一条腿屈着,一手支着下巴,少年清澈的眸子里盛着笑意。
对上阮轻双眸的一瞬,那抹笑意毫无征兆地消失了。
少年扶着腰间的剑,招呼不打,轻身一跃,翻.墙走了。
是他?
阮轻好奇地想着,前脚刚刚迈出门,陆宴之后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