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寝室,还没坐稳,小B就拿着一份表格过来让我签字。
我翻开表格,标题是“夜不归宿学生登记表”,我下意识问道:“小B,我昨晚真的没有回来么?可是……”
小B打断我道:“海子,昨晚校领导十一点钟领着学生会过来查寝室没看到你,学校一向本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原则,你只要签了字,我在帮你去求求情,总归会好些,不会扣学籍分的。”
我抬起头,看着小B,只觉得此时的他如此陌生。
我和小B同宿两年,深厚的交情谈不上,但在一起吃吃饭喝喝酒还是常有的事情,我一脸默然地发呆,还是签了字,昨晚的事情就自认倒霉,也就算过去了。
可脑海有个声音在盘绕,昨晚的事情真的就这样结束了么?
我不再多想,签完字后洗了个澡之后就上床睡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醒了睁开眼,寝室里一片黑暗,连月光也没有一毫。我想现在最起码也有十二点钟了,透过寝室的落地窗我往楼下看去,都没有见到一个人影。想到昨夜发生的事情,惧意一点一点侵蚀着我的内心,一时间睡意全无。
深夜偌大的校园里,死寂一片,一只不知道哪里来的夜猫忽然在楼下鸣叫起来,听去,更像一个出生不久的孩童啼哭声。
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下了床推开落地窗走到阳台,朝楼下望去。
我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眼前的景象怕是我这一辈子想到都浑身发悚,而后每每想起我都后悔当初的一时冲动推开了落地窗。要不是这样,接下来一系列险象环生的境遇就可能不会发生。而话又说回来了,就算躲过了这次,难道就没有下次了么?我不由得想起一句话: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只见昏黄的路灯下,一座长椅上一个白衣女孩背对着我,看不见她的正面,猫叫声就是从她身上发出来的。我意识到不能再看。我正要回身回寝室,危险毫无防备地向我袭来,我竟然发现自己站在阳台动弹不了身,像是着了魔吃了定身丸一样。
我想叫却发现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塞住,硬是发不出声音。
就这样,我恐惧地保持着原有的姿势,看着楼下那个白衣女人慢慢回过头来,时间过得如此之慢,那短短几秒钟我甚至感觉到了几世纪的煎熬。
她,回过了头!
那是一张毫无生机半点血色苍白的脸,几束长发在额钱遮住她的面容,看不清她的模样。
我呆呆看着,倒也忘却了恐惧。
直到又一声划破宁静夜空的猫鸣,我才回过神,看到一只通体漆黑的猫儿从她身上窜下,但猫背上有块巴掌大裸露的皮肤看得分明,黑猫带着呜咽的声音跳进旁边的草丛,终于不见。
我终于受不了这死寂的校园,恐怖的画面,两手握拳卯足了劲,一拳向阳台扶栏击去,一阵钻心的疼痛促使我面容狰狞,那一刻我真想大喝一声,却发现自己冲破禁制能动了,我一阵窃喜,目光冷淡地朝下看去。
她不知何时已经站起了身,背对着我,一头乌黑的长发披在肩膀,慢慢,慢慢地一步步朝校园后山移去。
望着她白色的身影,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猛然间产生一种错觉,像是在同情她,觉得她生前应该是个苦命的女孩,只是不知道为何这样年纪轻轻就死去了。
一个声音忽然间在我耳旁闪过,吓了我一大跳,连忙检查了下四周,幸好没发现异常,可是那个声音说出的话,我听得清清楚楚,是一个女孩哀怨的声音,道:“我等你这么久你为何不来?就不怕我一个人孤独么?”
我怕是“她”又在使用什么异术,我捂住耳朵,不愿多想,回到寝室又上了床。
我躺着床上,辗转反侧,久久不能睡去。
那个白色身影,那个哀怨女声,如同黑暗中的空气挥之不去。
“她”到底是什么?真的是鬼么?
“她”的出现与昨晚发生的事情有牵扯么?
“她”为什么要让我看到,或者说我怎么会看到“她”?
一连串的疑问堆积在我的脑海中,我越是要分辨其中缘由,越是想不出什么。这样下去可不行的,我想去搞清楚其中古怪,却始终抓不着头绪。
我多么希望刚刚那是一场梦,可等我一把捏住自己受伤的手,体会到一阵阵疼痛时,我知道方才那不是梦,确实是真的发生过,存在过。
我头痛欲裂,爬起身体又下了床,进了洗手间,打开洗手间灯光,我点燃一根烟,我吐出一口烟。烟雾弥漫之中我看着镜子里的我,一双迷茫的眼神加上颓然的表情,十足是一个邋遢汉。
深夜里,我却做了一个梦,一个很深很长的梦。
梦里没有声音,没有颜色,整个天地处在一片宁静急促黑白无常的世界里。整个世界仿佛处在一片混沌之中,悲伤的心境,朦朦胧胧的光景。像是在黄昏中,夕阳挣扎垂在西天,散发出的光芒都是苍白色。
人来人往的街道,我茫然地站在路口,不知往哪个方向去,也不知我为何在这地方。周围的景象有些熟悉,仔细去想却也想不到什么时候来过这里。
任凭着人群来来往往与我擦肩,我举目望去,心里没来由地一阵酸痛,那感觉如一个至亲的亲人突然去世般。
人群忽然骚动起来,往着一个方向跑去。天地之间一阵眩晕,我也加快了步伐朝人群涌去的方向小跑而去,每跑一步,我就感觉到脚步沉重一分。
终于,人群停住,停在一座大厦之下,朝着天空指去,窃窃私语着什么,我努力去听,然而什么也听不清楚,那声音像是一席空气,布满你全身,你却捉摸不到。
我抬起头,朝人们指去的上方望去。
一个只有猫儿大的人影站在高楼之上,狂风吹乱她的黑发,吹动她的裙角,我想也吹破了她曾经小心翼翼编织的梦想。她站在高楼上,颤抖的身体看得分明,忽然我就觉得她是只猫儿,喜欢弓着身子睡觉,掩饰着脆弱的心灵。
她是谁呢?我想向周边人去打听,可谁都不理睬我,我急了,拉住一个男人就喝问,“她是谁?她为什么要跳楼?”那男人一脸阴阳怪气看着我,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她为什么跳楼……。”说着说着,他抓着短短的碎发,脱去黑色西服露出白色衬衫发疯似地朝前方更为密集的人群挤去。
看着那男人离去的背影,我一阵心慌,这到底这哪里?我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我四下望去,发现我站在两条我都没有见过的道路交叉之处,我努力去想,朝大厦上的女孩再次望去,终于找到了线索,大厦右侧竖写着几个白色大字。
“CBD大厦”!
我怎么会在这里,我分明记得CBD大厦于两年前拆毁了啊?
怎么会呢?
我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脸上却不觉得一丝疼痛!
我知道了,这是在梦里,周围一切都是虚幻的,一切都由心而生,只要我不去想,一切都会消失。我闭上眼,脑海中却始终盘旋着CBD大厦上女孩的倩影,我这到底怎么了?难道就像刚刚那个男人一样疯了么?
突然,有人发出一声尖叫,人群嘈杂声更甚,像是江洪冲破江堤决堤奔腾。
无尽的黑暗之中,我如同一只受伤的野马,四处乱转,一次又一次回到起点。我猛然睁开眼,“啊”的一声,像是一道利刃划破奔腾的江洪直冲世界的尽头。
“她”就像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冲破世间所有的桎梏,在空中缓缓落下,一双眼睛始终盯着我这边不放,即使隔得那么远,我还是清楚地看到了她的眼中满是幽怨。
就在她要落地躯体支离破碎之时,我从睡梦中终于被惊醒,一抹额头满是汗珠。
黑夜中,我粗重地喘息着,方才那一梦真是惊人,现在回想起来,那画面隐隐约约有些熟悉,我想了一会,还是想到了,今天傍晚时候,那个网名“白纸鹤的春天”的女孩不是发了一张图片给我么?
那张图片上面不就是CBD大厦上站着一个长发女孩么?
我不禁喘息更加沉重急促起来,我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憋住一口气慢慢呼吸!
我惊恐地发现喘息声依旧未停止,根本不是我在喘息!
耳边传来嗡鸣声,那喘息声就是从床侧传来的!
我想逃,一使劲却发现动弹不得,连脖子都扭动不了,这下可实实在在是鬼压床啊。我望着屋顶,黑夜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微光,模模糊糊地能看清楚屋顶上的风扇不知何时转动了起来。
而这时,耳边的嗡鸣声和床侧喘息声变本加厉。
风扇转着转着就往下面掉,看似要正好落在我脸上。
紧急关头,我心生怒火,就算死也要拼搏一次,我咬紧牙关,深吸一口气,鼓足了劲就要冲破这鬼压床。
我却发现我能动了,这次我真的醒过来了,一抹额头还真的一把汗珠,方才做个梦中梦。我下意识看了看周围,再用力捏了下脸腮,一切都属正常。
窗外的天际微微泛出鱼白肚似的光芒,这冗长的一夜终于过去,我心里有了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原来活着真好。
只是我平静下心来想,这一夜安全度过就能表示接下来的日子还会如从前一样不起波澜吗?所有的事情像是刚刚开始,结局我不能预知。就好比梦里那种无尽黑暗的感觉一样,朝着黑暗的一个方向奔跑,就一定能见到光么?或许会若梦中所料的原地打转。
我躺在床上就不得不去想这些事情。
“白纸鹤的春天”发给我的照片一定和我的猛将会不会存有某种关联,还有一个棘手的事情,这“白纸鹤的春天”到底是谁呢?怎么就好好地发给我一张照片,印象中这个人我根本就不认识。
她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我猛然间想起,想到某种可能性,但一点都不能能确定。
“白纸鹤的春天”最后一句话是“今晚十点钟校后十里丘见!”,半夜醒来看到楼下长椅坐着的那个女人离去后,耳边响起的话“我等你这么久你为何不来?就不怕我一个人孤独么?”,这之间会有联系么?
我决定还是天亮之后去网吧向“白纸鹤的春天”问个明白,我也没把握她就会上网,但冥冥之中有个念头,既然“她”要来,就一定会来,不过是时间早晚差异。
我摸了摸胸前口袋已经破损的“平安符”,捏紧了拳头,不管这“平安符”还起不起作用,我都一定要把它随时带在身上。
可能是太疲累了,这一次没过一会我就睡着了,便没有再做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