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喝了口茶，片刻后，微微颔首，“就周末吧。”
有了林如海的点头，事情就算定了下来，以后每个周末，李轩华来省委常委一号楼来为林如海做一次按摩治疗。
现场的气氛也比刚才活跃了一些，李轩华开口问道：“林副省，能不能冒昧问一句，您这伤是怎么来的？”
林如海放下茶杯，脸色变得有些沉重，良久无语。唐瀚城立时捏了把汗，在这常委一号楼里，从来只有林如海问，别人来回答的情况，绝对不会有人去主动开口发问的。不是大家不想问，而是不敢问，上意难测啊，你知道领导心里是怎么一个想法吗，一句话讲错，就让你追悔莫及。
像这种涉及领导隐私的事，更是提都不敢提，唐瀚城跟了林如海这么久，也只知道林如海有这个旧伤，但怎么来的，他根本不敢去问。
“这么多年，你还是第一个敢问这个问题的！”林如海凌厉的眼神，紧紧盯着李轩华。
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一切时间与空间，像一把实质般的利剑，直射心底，李轩华头一次见到如此犀利的目光，这一刻，他甚至觉得自己完全暴露于对方的视线之下，没有任何的秘密，对方了解一切、掌握所有。
“那是他们怕问错了，得罪了你这个领导。他们的眼里，只有自己的前途，这哪是治病救人的态度，不问伤怎么来的，又怎么能治好伤。”叶清溪说起这个，忍不住有些生气，“老林你也是，讲讲又何妨呢，你不讲，我来讲！”
十年动乱期间，林如海一家都被关进“牛棚”接受改造，白天干活，晚上在煤油灯下写检讨，时不时，还要被拉去接受批斗。在一次批斗大会中，林如海被推下了台子，后背刚好摔在一个尖棱角的石头上。
在那种年月，就算受更严重的伤，也没有人愿意为一个改造分子去请医生的，林如海只能忍着后背的巨痛，继续坚持干活，接受改造。那种刻骨铭心的疼痛，林如海至今难忘，所以他从不提起这段往事。
叶清溪讲完这件事，眼角忍不住又泛起泪花，她拿去纸巾，轻轻在眼角拭了拭。
林如海的双手，突然放在大腿上摩挲了两下，神情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动荡的年月，怅然道：“讲一讲也好，让这些年轻人都知道知道，今天的局面来之不易，有很多人为之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李轩华沉默了良久，然后抬头注视着林如海，目光中充满了坚定，“林副省，我这里向您做个保证。我一定要将您这个老伤治好，我不能让您为革命奉献一生，最后却要独自承受这种痛苦。”
“好啊！好好好！”叶清溪连道了几声好，心怀大慰，“李轩华，我就知道你是会这么做的！”
林如海一生听过无数奉承的话，但李轩华的这一句，他能切实感觉到，这绝对是真心话，饶是他静如止水的内心深处，此时也泛起一丝丝涟漪，道：“年轻人，好样的，好样的！”
叶清溪接过这句话，一指李轩华道，“像这样有担当、有情义的年轻人，就该提拔！”
往常要是叶清溪这么讲，林如海肯定都会厉声喝斥，可今天他很反常，竟然没有生气，只是淡淡地道：“像什么话，南岭省委是你叶清溪开的吗！”
说完，林如海拿起茶杯，“我去书房，你们继续。”只是在要上楼梯的时候，听见他感慨了一句，“还是年轻人好啊，有活力，是要多加一加担子！”
李轩华没入过官场，所以不怎么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是一旁的却开始激动了起来，领导说要给你加担子，那不就是要给你升官吗，升了官，这肩上的担子自然不就重了吗。
唐瀚城这个官场老手，一听就明白，他朝投过一个恭喜的眼神，心说这个还真是命好，不跑不动，好运就砸在了头上，跟着李轩华来做一趟复诊，结果手都没动一下，就捡来一个升官的机会，好命啊，好命。
叶清溪鼓励了两句：“轩华啊，以后要好好干！”
“是，叶厅长，您放心，我以后一定在您的领导下，将省人院的事业做好！”李轩华站起身来，激动地表着忠心。
叶清溪推荐，并不是心血来潮，每次只要有机会，李轩华都一定要表现一番，那点小心思，叶清溪早就看出来，在她眼里，谁来做院长，其实都一样，现在林如海的病还需要李轩华来费心治疗，这举手就能帮到的忙，为什么不帮！
“老林在书房看书，必须要喝我亲自煮的咖啡。”叶清溪站起身来，“小唐，你替我送一下李轩华吧！”
“好的、好的……”唐瀚城笑道，把人送走，不忘提醒一句话。“李老弟，一会也别忘了正事。”唐瀚城面色顿时严肃起来，“你说的那些按摩技法，今晚一定要教会我，不光要会，还要会用！”
“这个放心，所有的细节和注意事项，我都会交代到的。”
唐瀚城这才放心，第二天早上，李轩华还没出门，就接到了省机关事务管理局服务处处长的电话。昨天晚上他已经跟唐瀚城商量好了，今天要给林如海购买按摩床、按摩椅之类的设备，还有一些用来恢复伤势的小器械，以及药品针具等等。
“胡处长，省城我不太熟，你看去哪里买合适？”
胡处长没有和李轩华打过交道，一时摸不准这话的真假，就很客气地推让：“您是专家，您来定嘛。我今天只负责跑腿出力，您指到哪，我就打到哪。”
“我到省城才几天，真的不熟，这点唐秘书可以作证。胡处长你就不要客气了，赶紧定个地方，咱们一会过去碰头。”
胡处长这才相信李轩华是真的不熟，便道：“那就去明凯家居？”
给领导买东西，肯定是要买最好最贵的，这里面的油水非常大，如果有自己熟悉的经销商，油水就更大了。胡处长之所以要推辞几遍，就是怕李轩华只是嘴上客气，到时候自己理解不到位，没买到对方“内定”的设备，人家到林副省那里告一个小状，自己这个服务处的处长，就算是当到头了。
半个小时后，李轩华在明凯家居的门口见到了胡处长，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小胖子，人看起来很精明，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
“李主任，认识您太荣幸了！”胡处长朝李轩华伸出手，满脸透着热情，心里却暗暗吃惊，这也太年轻了吧，虽然唐瀚城事先已经打过预防针，可李轩华的年轻程度，依旧超出了他的想象，要不是李轩华主动报出姓名，他绝对不敢相认。
听到对方叫自己“李主任”，李轩华也是一愣，随即笑道：“你还是叫我李轩华，或者小李，我无官无职，可不是什么主任。”
“那还是叫您李专家吧。”胡处长笑着，“李专家请进！”
他一伸手，早就侯在一旁的家居城经理，赶紧在前带路。有家居城经理的带领，大家就不用走冤枉路，直接来到了几家经营高档按摩椅、按摩床的店铺前。
按摩椅、按摩床本身并没有什么好挑的，这些设备不能代替李轩华治好林如海的病，所起到的作用，就是舒服疲劳的肌肉。但胡处长挑选得非常仔细，像是挑选一件精致的古董，包括材质、功能、型号，他全都问得清清楚楚，还专门记在了一个小本上。
最后在李轩华的确定下，定了两张按摩椅，一张按摩床。按摩椅是八万八一张，还不是最贵的，之所以选它，是看中了它的背部按摩力度和角度，刚好有助于林如海旧伤的恢复，床是两万块一张。
结账的时候，李轩华有些咂舌，这么三个不起眼的设备，竟然花了近二十万。胡处长眼都不眨一下，直接签单，道：“一定要派最有经验的搬运工，用最好的搬运工具，这是领导用的，绝对不能马虎！出了问题的话，你我都担待不起！”
“是是是，我知道，我知道！”商城经理连连点头，“这事我亲自来安排，保证会妥妥当当！”
“知道就好！”胡处长虎着脸教育了商场经理一番，等转身看向李轩华的时候，已经换上了一副大笑脸。
他非常客气地询问李轩华的意见，“李专家，剩下的东西，咱们要去哪里买？”
剩下的辅助医疗器械，家居城是没有卖的，好在李轩华这几天定做药柜药杵，对这方面情况还算比较熟，就道：“就去医疗器械城吧。”
胡处长大喜，就怕你不提地方呢，“那咱们这就出发！”
他这个服务处的处长，人称生活大管家，专门负责处理领导生活上的一切问题，领导家的大事小情，都由他去操办。外人给领导家送东西，还要有所古忌，而胡处长就完全不必，他的职责就是为领导家送东西，今天买个领导喜欢的盆栽，明天买个更高档奢华的写字桌，全都光明正大，打着为领导生活服务的旗号去办。（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