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已销,夜未央。
一束流星划过并不开阔的天际,凶兆。
雪之将至,寒意袭人。
薛无情攥紧了拳,想将这天下第一江山摧毁。他不能容忍“反击”这个词语令宋人得以实现,更不能容忍自己的手下溃不成军!
“百里笙和慕容荆棘,是他们两个杀了我那么多兄弟,我不会饶了他们!最可恶的就是那百里笙!”向一想到死去的那么多兄弟,眼泪就止不住地掉。
柳峻叹了口气,向一虽然骄纵惯了,对自己的手下却向来爱护,一时间根本就不能接受这么多的死伤。
“千算万算,就是没把淮南天堑算进来!”“是啊,短刀谷里面最近事情频繁,我们都以为百里笙会受牵制。”身边的人每个都这么说。可是,安慰有什么用,第一次失败,居然在最容易成功的时候。
“百里笙,他在步入武林之前不过是一个农民出身,就是去少林拜师学艺了之后被掘了出来而已,他居然敢耍我们,引我们中计!”向一忿忿地说。
“哦,原来他是少林人?难怪武功那么高强。这么说岂不是带修行?”黄鹤去轻声安慰要把话题往百里笙武功方面拉,向一依旧怒气冲冲:“他当过和尚又怎样,现在妻贤子孝美满得很!”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轩辕九烨冷冷地问:“向一你想复仇么?那很好办,他百里笙坏你的事情,你就应该毁了他最喜欢的东西,她慕容荆棘杀你的人,你就应该让她哀莫大于心死……”
薛无情一怔,回过神来:“九烨,你想说什么?”
“百里笙绝了你捞月教,你就该更狠一些,断了他的子孙后代,他有几个儿子,就杀他几个儿子。”说这么狠的话,轩辕九烨的表情仍旧那么自然那么柔和,可是听的人要不目露凶光要不毛骨悚然。
“至于慕容荆棘,你交给我来对付,我和她接触过一两次,她手段虽然厉害,只可惜在我轩辕九烨眼里只是个弃妇,刺激刺激就完全可能疯了。”轩辕九烨继续说下去,黄鹤去听着听着,突然有些受不了,这个人第一次出面,就用攻心的手段逼走了凤箫吟,如果不是林阡回来,小秦淮或许会因为人手不够遭受重创,这个人以后,绝对会分裂林阡林陌,完成他的一切任务,因为他没有任何后顾之忧,没有亲人,没有爱情……他一度迫切想知道,林陌为什么没有被这个人拖进江湖来,这个人为了成功不惜一切,无懈可击啊。
“主公,我要去杀百里笙的儿子,我要让他淮南后继无人!杀了他子孙,让他好好尝尝打击有多疼!让他好好尝尝胜利的苦果!”向一此刻,已经是一个,走到穷途的凶徒。薛无情看着他凶恶的眼神,轻轻点点头:“你要做得周详些,别再连累别人了知道吗?”
留在北固山的最后一夜,雪淹路。
下雪的时候,胜南正巧一个人在半山腰闲逛,被困在上次潇湘君前遇见慕容荆棘的茶寮里,悠然自得地品茶。
下雪的时候,百里笙正和妻子还有一双子女享受着一家团圆的温暖。
下雪的时候,沈延正照顾着云烟喝风寒的药,江维心正帮着百里笙巡视周围一切动静,李君前正在思考着淮南争霸之后的小秦淮方向。
下雪的时候,谁知道雪什么时候停,谁知道别人此刻在干什么,谁知道别人心里在想什么,谁知道下一刻要生什么……
雪停了很久,胜南才从那茶寮里走出来。
忽然听得山崖边有人在幽幽地哭,胜南听清楚真的是个女子在啜泣,略觉得蹊跷,天色已晚,隔得又远,看不清那女子是谁,但声音真的很熟。
胜南带着三分警惕走过去,却听得后面传来云烟的声音:“林大侠,是你吗?”胜南顿足,放弃往前,回头看见她手里握着伞,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他,不禁一愣:“云姑娘?你怎么来了?”
云烟哦了一声跑到他身边,脸蛋不知是冻得还是跑得通红,喘着气,还听得见她心扑嗵扑嗵的跳:“我想了想,你说你要到这里来喝茶的,就来找你了,你身上没伞,怎么回去?谁料到刚刚跑到一半,雪就停了。”
“沈延呢?他怎么不和你一起?下次你要小心些啊,不要到处跑免得受伤,那我怎么跟……跟别人交待。”胜南想,现在还不能把沈延喜欢她的事情供出来,于是笑着说,“不过怎么说都是谢谢你了。”
云烟满足地笑起来:“就等着你这句话呢,我可不想送伞给别人还被人家教育。咦,那边山崖怎么有个白影子呢?”
胜南这才想起自己为什么要走到这里来,那个哭泣的白衣女子没有离开,还一个人站在陡处恸哭。云烟关切地要上前去,胜南赶紧也过去,一来是狗拿耗子,二来是要保护云大小姐的安全。
越走越近,可是,他们俩死也想不到这楚楚可怜的女孩,竟然是那个娇艳野性还不失毒辣的冰美人、慕容荆棘!胜南想到这个女人,第一个用来形容她的词汇铁定就是“盘根错节”,第一个念头就是她又有什么阴谋诡计了,第一个应对措施就是要保护住云烟,可是,云烟出于女子的直觉,相信她是真的伤心欲绝,关切地上前安慰她:“慕容庄主,其实,胜败乃兵家常事,你也无须自责,来年再战就是……”
慕容荆棘抬起泪眼,面色憔悴,只要她不那么强,她也许也可以像玉泽一样,成为多少英雄争相保护的花容月貌的清雅女人……可惜,她追求权力的时候,注定了她与脆弱无缘。
她没有拭泪,也没有继续哭泣,只是呆呆地看着云烟里的玉钗愣神,胜南像当天的君前一样,牢牢地盯着这个危险女人,云烟不知道他心里的七上八下,觉察出慕容荆棘想要看她的钗,哦了一声取下来:“慕容庄主想看我钗啊?这钗价值连城,我戴了三年都舍不得扔掉的……给你!”
不知怎地,胜南听出云烟的语气里,有那么些居高临下,希望慕容荆棘不要介意。
慕容荆棘手攥着云烟递过来的玉钗,蹙眉,忽然轻声叹气,依旧痴痴地盯着满山积雪。
“情,竟比这积雪还薄……”慕容荆棘忽而这般喃喃自语。
云烟恍然大悟:“原来,慕容庄主不是为了胜败啊……”汗颜,只记得她是庄主,忘了她也是个未满二十岁的年轻女孩。
“慕容庄主和东方大哥有争执么?还是……”胜南哪里知道慕容荆棘的心事,他突然有点感激云烟出现了,云烟要是不出现的话,他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么一个复杂的女人,搞不好会把慕容荆棘安慰到更加悲痛,本来不想自杀都跳下悬崖了。
“我爱的人,爱别人,那个别人,心里却爱别人。”慕容荆棘悠悠地在往事里找罪受,胜南到了那一刹那,仍旧不知道他就是那第二个“别人”。
慕容荆棘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突然提高了声音,疯了一样地歇斯底里:“我慕容荆棘不输给他杨宋贤,要么不爱,一爱就要一辈子,就算嫁了另外一个人,躺在另外一个人怀里,心里时刻想着的也是他的脸,记挂着的也是他的安危,这和他对待蓝玉泽一模一样。他们在临安卿卿我我,那就卿卿我我好了……”
胜南刹时面色苍白,全身僵硬一般瞪着她的脸,慕容荆棘捕捉到他内心的痛苦折磨和煎熬,站起身来冷笑着说:“林阡,你吃惊什么,自己的女人,被自己兄弟爱着?如果我是你,短刀谷和女人之间宁愿选择一样,你现在和徐辕一样站在风口浪尖上,为什么不给自己兄弟一个机会?”
“你选择权力,他不是。”云烟骤然转换了立场,站在胜南这一边,“慕容庄主,我们是好心来劝慰你,你最好不要太没有良心。”
“虽然恨他,我不想看着我心爱的男人痛苦,你明白么林阡?他一心只为了你,你就不能为他设想设想?你不能这样不公平,他把你当兄弟,你把他当什么?!”慕容荆棘狠狠地说,胜南震惊原处,显然被所有事实劈中了,慕容荆棘的话和旁人的观点有差异,差异就是告诉他林阡不必再自欺欺人,如果蓝玉泽真的变心你会不会让,如果她不变心你怎么去面对宋贤,现实和自己心里的想法完全是两码事,他现在,好想知道玉泽心里的天平究竟朝着哪一个方向!
慕容荆棘得胜了一样,骄傲地起身就走,胜南还站在原地,表情没有丝毫地变化,云烟担忧地站在他身边,感受得出他心里怎样的纠缠,自己忽然也一阵揪心,“我不想看着我心爱的男人痛苦”,慕容荆棘刚才这么说,那么,其实云烟自己,何尝想看着自己心爱的男人痛苦!
她一怔,立即转身,冲慕容荆棘大喊:“你站住!把我的钗还回来!”慕容荆棘一怔,手里还攥着云烟的玉钗,云烟方才只说给她看,又没像潇湘那样直接送给了她,慕容荆棘面色有些尴尬,只得转身来把钗物归原主。
云烟转过头来看着胜南的脸,爱情在这一刻其实全然错位:之所以不想嫁给他,原来是为了遇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