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前脚出店,官差后脚就来查案,遥遥地只能听到点稀碎的对话。
我低头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担心被过路人认出,黑面具男人身子稍稍一动,将我的侧方挡住大半。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
他淡淡道:“你问这个做什么?”说着,他指着前方人头攒动的位置道,“那就是街市口的公告栏。”
“我总不好喊你‘’吧?要是你不愿告知,那我就叫你小黑,这样可以吗?”
“随意。”
他在随身小袋里摸索一番,抽出条鹅黄色的头巾塞到我怀里,说道:“近日风大,把脸遮住。”我大体知道他是想让我隐藏身份,但是风大和脸有半毛钱关系么?
我蒙好脸,跟着他挤进人群。好在夜郎国街道上常有异邦人士来往,我这样的打扮倒不显得瞩目。
顺着他的手指望去,我真切地瞧见了那张画有我图像的公告,画像精细程度堪比直接用纸拓下我的脸,有种自己正在照镜子的错觉。
“走罢。”他忽道。
我未来得及回神,手腕已被他抓牢,直往前走去,路过一棵大柳树时,他停步说道:“别回头,后面有巡城的官兵。”
“现在要往哪里去?”我探头,过了前面的圆拱门便又是条热闹的街道。
他回道:“先去找家客栈,剩下的在那里与你细说。”
他的想法倒是可取。客栈龙蛇混杂,是个探听消息的好地方,一旦追兵查来,我们也好早些做准备。
小黑要了两间房,付一锭金子。我低声抱怨给得太多,他顾自背着两个包袱跟着小二上楼去。嘱咐小二送饭菜上来后,他关门对正在观察茶杯纹路的我道:“眼下是非常时期,还请黎夫人暂且忍耐。”
“我明白。这就是你想对我说的话?”我看着他在我面前坐下,默默倒了杯茶。
“还有一事。想必夫人已知糕饼铺附近的酒坊更换了掌柜,依照我手头的情报,那儿极有可能成为了暗夜郎军团的据点。”
“你想调查这个消息的真伪?”我问。
他点头,“我需要夫人的协助。”
“你要我做什么?我现在可是通缉犯呢。”我苦笑。
他道:“夫人只要替我查到他们下一次聚会的时间即可,旁的夫人不要触碰。”
“代价是什么?请我做帮手可是很贵的。”
他似乎低低地笑了声,“待事情了结,我亲自送夫人回月眠城。”小黑的武功我在糕饼铺里算是领教过,有他做保镖,的确可以不愁路上的安全问题。
我沉吟片刻,回道:“成交。”
这话音方落,小二敲门说送饭来,小黑接过着他回去,用脚关好门,把托盘放到桌上说道:“这都是些夜郎国的特色菜,不知夫人可否吃得惯?”
我道:“出门在外,哪有这么多讲究。”我端了饭往嘴里扒拉两口,抬眼预备夹菜时望见小黑伸筷过来,于是笑道:“你这握筷子的手法倒是与我夫君的很像,你们都爱把大拇指往筷子中间挤。这样不会难受吗?”
他不答,只暗暗抽出拇指压在筷尾。
“你吃饭的时候也不会摘面具吗?”他的面具只露出嘴唇以下的部位,吃饭喝水很是方便,但是不会觉得闷得慌吗?
他轻笑,“若谁见到我面具下的真容,此人便要与我成亲。夫人若是想看,摘面具不过眨眼的工夫,但这后果恐怕夫人承担不了。”
“这规矩男人也适用?”
他清了下嗓子,“饭菜要凉了,有什么话稍后再谈。”这规矩是在变相地耍流氓吗?
饭毕,他将托盘搁置在一边小几上,我觉着吃得太饱便站在桌边消食。
“夫人怎的流落此地?”他立在窗前,摇晃着茶杯问道。
我道:“途中与我的同伴失散了。你是从哪儿来的?”
“月眠城。”
我闻言一惊,“月眠城解禁了?”
“我出城前的确如此。”
“你可曾看到黎国四皇子的军队?”这话一出我就有点后悔,人家不就是受了黎瑾恒委托才来找我的吗?我是猪吗?
“对不起,我这两天总是容易忘事。你是殿下请来的人,那也就是说你走的时候月眠城无恙?”
“夫人忘事的情况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愣神,“大概就是入夜郎之后吧。睡不醒,吃得多,有的时候还记不住东西。”
他转身放下茶杯喊小二去请大夫,我忙说不用,还告知老板娘之前将药放进我包袱里,每日按时服用就行。
“夫人的脸色不大好看,还是让大夫请个脉罢。”
“多谢关心。”
大夫坦然而至,问了一通话,把好脉,检查过我带来的药对小黑道:“你夫人已有一月的身孕,好生照料着,莫令她奔波。”xdw8
一个月?我在心里暗自计算,那我离开黎国应有二十来天了。
小二依照吩咐去熬药,大夫叮嘱些注意事项后背箱离开,小黑经过好一阵子才回神说道:“先前与夫人说好的事作罢,明日启程回月眠。”
我支起下巴,掐指重新算时间,“黎瑾恒应该不会因为我跟陌生男人在一起,就误会我肚子的是野种吧?”
小黑登时被茶水呛住,咳嗽着掏手帕擦裤子,“黎四皇子不是这样的人。”
“人一旦嫉妒心起可就什么都顾不上了。不过,黎瑾恒会嫉妒吗?又或者说,他喜欢我吗?”
小黑又是一阵咳嗽,耳根子眼见地发起红,“我想,四皇子是喜欢夫人的。”
“你不是他,又怎么会知道他的心情?”
“我……”
我正视他,“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我就是感觉四皇子很在意夫人,所以是喜欢的。”
我道:“可能是当局者迷吧。”
小黑与我约定明日早饭后动身,可我吃过早饭喝完药,仍旧不见他的踪影。这个人该不会是睡过头了吧?
直至中午,他端着托盘姗姗来迟,问起缘由,他说原计划暂时不变,又催我先吃饭。
“你的声音好像有点不大对劲。着凉了?”今天的小黑明显比昨天的更高大点,是我的错觉吗?
他咽下一口炒青菜道:“昨夜踢了被子,早晨起来时觉着鼻子不大通气,嗓子也哑哑的。”说着,他刻意吸了两下鼻子。
我道:“最近天寒,好生照顾自己。”
“我会的,谢谢黎夫人关心。”
他与我说话时,眼神总是有点闪躲,像是怕我发现什么。难不成是有两个小黑吗?我在心里暗笑。
“酒坊的新班子你知道是什么人吗?”我问。
他嘴唇抿成一条线,好一会儿才道:“似乎是其中一个支队。夫人记得收债人阿金吗?他就是军团支队队长之一。”
我道:“目前在明处的有几个?”
“两个。一个是阿金的队伍,全员已然在糕饼铺被击杀;还有一个是月眠城的流浪艺人,不日前被四皇子全数缉拿。”
“暗处呢?”
“目前知晓的也是两个。一队潜伏在酒坊,一队已入黎国境内,但较为不同的是,这两队的队长都是女人。”
女人?相对来说,女人的心思往往比男人缜密,而且常有第六感助威,看来想要完成委托还是得费点工夫。
“黎夫人是月眠城人士,且当前遭夜郎国通缉,即便混入酒坊支队也是情有可原。”
我皱眉,“你昨天只是说让我去查他们的聚会时间,怎么现在又叫我去做卧底了?他们不是傻子,只要我还是黎国四皇妃一天,他们就一直都有戒备。”
小黑道:“如果只是暂时的合作,想必他们还是愿意接受。”
“合作?”我冷笑,“和这群疯子合作,那我也是疯了吧?”
他道:“这只是个提议。娘娘身子有恙,选择较为保险的法子确实无可厚非。”
“说句不好听的,如果不是他暗夜郎军团动了月眠城,我断然不会现身于此。夜澜大王与暗夜郎军团之间的事是内政,本就与我大黎无关,可如今却将内政延伸至外交,还伤我大黎官员,锁我姜府上下。我不可能再置身事外。但是……”
我想了想,继续道:“我会履行昨天的约定,并且试着接触到支队。但成功与否,我无法保证。”
“接触支队一事不急。我会离开两日,希望回来之时已得到夫人的好消息。”
“你要去哪里?”
“请恕我无可奉告。”
遵照小黑的指示,我换了他提供的衣服,涂黑脸扮作普通农妇前去买酒。然而这日去得不巧,到达时正见大门紧闭,门上还贴着‘东家有事,歇业一天’的红纸条。
我只得先空手而归。
夜郎的天比黎国亮得早,我赶在早市前钻入小巷,酒坊里已有人在忙活,看见我时说道:“客人不妨先进来坐着,我叫人去给您打酒。”
我道谢,进屋后把葫芦交由伙计,又按小黑的说法点单。那伙计应了一声离开。我双拳紧握,一时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最后勉强停立在身下板凳上。
“怎么不见你们掌柜的?”我试探性地问道。
正在抹桌子的杂役警惕道:“客人你找他有事?”
“没什么,随便问问。”
“能得四皇妃娘娘惦记,我真是三生有幸。”
我暗道不好,又听大门吱呀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