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丁丁冬冬不停敲打着屋顶,雨滴顺着屋檐温柔地滑落,仿佛连绵不绝的串串晶莹珍珠洒在铺满青石板的院子中,恍惚间如同漫天珍珠砸在地面,碎裂成为迷蒙的烟雾,一阵凉风拂过,消失无踪,只是在光滑的石板上留下旖旎的涟漪轻轻荡漾。
赵烈一动不动地凝神望着屋檐下不住滴落的雨滴,时间仿佛被拉长,变的异常缓慢,他可以清晰地看到每一滴晶莹雨滴拉出一道美妙的弧线飘落地面,溅起了无数四散的小水滴,异常美丽,他的目光洒在每一滴晶莹的雨滴上,仿佛天地间只剩下这奇妙优雅的雨。
赵烈的神思不可抑制地飞回到了曾经辉煌的山水联盟,面前淅沥的小雨似乎化作漫天血色雨滴无情洒落,他淡淡的目光深处隐藏的是无比坚定的决心,他曾经那么接近成功,但却瞬间化为虚无,如同那些碎裂的雨滴,为什么山水联盟会轻易地遭受毁灭?仅仅是因为卓不凡的反叛吗?他静静反思,似乎融入了这烟雨朦胧的细雨中。
江湖远比他想的复杂得多,迅速的扩张未必是件好事,山水联盟太急进了,正所谓欲速则不达,新生山水联盟异军突起,迅速扩张,赵烈几乎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如何扩张势力,增强实力,根本没有时间对山水联盟进行内部整改,忽视了整合兼并进来的帮派成员,招募新帮众,训练帮众,制定严格的帮规,山水联盟辉煌光环下隐藏着内部的种种矛盾,结构组织松散,根基不稳,与整个武林没有枝接盘接的深厚关系,帮中人员混杂,众人并非团结一心,缺乏严密的管理和组织,这些才是山水联盟本身存在的问题,即使没有卓不凡的突然反叛,山水联盟自身也有很大隐患,迟早会爆发。
雨一直下,空气异常潮湿,灰暗天空在小桥流水的掩映下也让人感觉充满生机,赵烈蓝色的宁静身影似乎已经完全融入这烟雨中。一个江湖帮派的存在,特别是老帮派,在一定的区域范围内都和武林各大帮派有着十分深厚的盘根错节关系,而且名声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因此,霹雳堂虽然屡次遭受沉重打击,依然可以卷土重来,新神刀门组织严密,帮规森严,再加上桌不凡侠肝义胆,因此新神刀门有着极高的声誉,在江湖中的号召力和影响力绝非出生牛犊的山水联盟可比拟。
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知难而上方为真豪杰!赵烈冷眼望着外面如丝的细雨,蓦然握紧双拳!这是一个鲜血换回的惨痛教训,永远不会忘记!他神情依旧宁静如水,但谁也无法看清他内心深处的想法。这次失败让他看清了很多东西,明白了很多道理,知道以后该如何继续艰难的江湖之路,茫茫江湖充满激情和阴谋,惨烈的失败反而让他心似铁坚,一切都将从头开始,失败,鲜血,痛苦反而激发起了心中更大的雄心和抱负,他喜欢压力,内心深处充满了征服的野心和沸腾的血液,他要一步步改变数百年来江湖旧的格局,让每一个人知道他的存在!
屋子外面隐约的丝竹之声夹杂吴侬细语透过漫天雨帘轻柔地传到房中,激越如万马奔腾,坦荡似清风明月,荡漾在其中的水乡风韵令人难舍难忘,古树、斜阳,什么是流水人家?青石、竹笾,曾记否槌衣声响?红楼、船坞,几时有笙箫阵阵?双环、玉扣,数得清小乔风韵?桨起、水合,摇动了心静如烟?赵烈脸上浮现诡异难言的笑容,刚才滔天巨浪的心情瞬间恢复宁静,眼前便梦幻似地出现黛瓦粉墙、长街曲巷、小桥流水,妩媚委婉动人的江南风光。
赵烈盘腿坐在冰冷地面,双眼紧闭,宁静的烟雨江南让他进入了一个全新的境界,“以我之精合天地万物之精,譬如万水可合为一水,有生必有死,有成必有败,人了生死者,使其齐一生死,至于无生无死而后矣。盖天地能役有形,不能役无形;能役有气,不能役无气;能役有心,不能役无心。无心则无气,无气则无形。无心于生死,而生死不能累。”恍惚间,他忘记了体内凝聚不散的毒素,经脉中两股冷热相反的气流终于开始缓慢流动,全身似乎都在欢快地呼吸,忘记了一切,他眼中只有那缓慢流淌的气流,时间也似乎停止,周围的一切都凝固起来,那晶莹的雨滴忽然停滞在空中,异常妖艳美丽。
赵烈轻轻睁开双眼,眼中似乎和往日有了少许变化,但无从琢磨,他轻柔地眨了眨眼睛,双眼变得和往日没有什么分别,依旧宁静平和。
深秋的凉雨充满了忧愁和冰冷,岁月无声流走,日夜辛劳和终日忧虑让宛儿娇小的身子不堪重负,终于在这迷蒙的烟雨中病倒了。赵烈异常心疼,他们的角色暂时互换了,他每天精心煮好稀饭,几颗碧绿的烘青豆,一撮桔红色的胡萝卜丝,开水冲下去,便冒出沁人的幽香,让人馋涎欲滴,然后亲自微笑着一勺勺喂给憔悴的宛儿。
祸不单行,就在这个飘落金黄树叶的深秋,老伯也似乎走到了生命的尽头,整天不停咳嗽,灯尽油枯,同样只能躺在床上凝望窗外美丽的树叶悠然飘落。
虽然宛儿执意不让赵烈外出卖画,因为那样太危险了,随时可能碰到江湖中人,但赵烈脸上闪露出淡淡笑容,毫不在意自身的危险,每天背着画好的书画到外面卖画,换回少许银子维持生活。
赵烈悠然走在回家的路上,昔日的长发被宛儿小心地盘在头上,依旧是枯黄暗淡无光,穿行在驳岸、拱桥、水巷中,后背还背着临行前宛儿叮嘱拿上的一把平顶油纸花竹伞,他轻轻踩在整齐而又狭窄的石板街面上,静谧的街巷到处是三三两两的行人穿行,一阵凉风拂过,灰暗的天空忽然洒落几滴雨水,路边的行人纷纷撑开手中的雨伞。
赵烈任凭冰冷的雨水洒落身上,他喜欢在雨中漫步的滋味,更何况这不过是温宛的小雨,凉爽宜人,他静静走在窄窄的老街上,脚下是光滑的石板,路边是斑驳的青砖和黛瓦,连石板街也似乎泛起了水光,许多大匾有了些退色,却显示着老宅的年纪,刻画出岁月的痕迹。
灰色的天空淫雨霏霏,前方是一条蜿蜒秀美的小河,河的两边是青翠如烟的垂柳,河中的芦苇在微风中轻轻的晃动,蒙蒙细雨轻柔的落在清澈的河水中,无数的涟漪互相纠缠在一起,缠绵悱恻,缓缓流向远方。
赵烈走在一坐古老的石拱桥上,拱桥的造型曲线优美,桥下的水面上倒映着影影绰绰的垂柳,秋日雨霁之日,石桥布满了青苔,而岩石逢间长出的绿色蔓条几乎垂到了河面上,开满了紫色的小花,远处几缕炊烟在细雨中袅袅升起,宁静而祥和。
远处迅速走来大对人马,数十人默默无声地走在路上,空气中发出刀剑相撞的恐怖声音和整齐稳重的步伐,训练有素,装备精良,赵烈抬头望了一眼,发现他们是是神刀门的人,他脸上依然挂着淡淡笑容,神色自若,没有丝毫的慌张,轻轻朝桥上望了望,发现刚好有一个少女站在桥上,他轻轻走到她身后,忽然紧紧搂住她纤细的腰枝,温柔地撑开背后那把油纸花竹伞。
少女蓦然一惊,脸上露出愤怒的神色,刚想挣开,忽然发现紧紧楼住自己的轻薄男子一把撕开上衣,露出了浑身野兽般强劲的肌肉和上面密密麻麻的伤疤,她心中一凉,知道遇上杀人不眨眼的恶徒,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还没等她回过神来,赵烈飞快地合上衣襟,淡淡笑道:“秋雨伤感,你陪我在这里看秋雨水景吧。”
轻盈的油纸花竹伞把飘落的雨丝挡住,神刀门大队人马走到了桥头,杀气逼人,就连他们刀剑相撞的声音都清晰可闻,赵烈微笑着伸出左手让少女惊恐的头部亲密地靠在他的怀中,右手温柔地替她举着花竹伞档雨,似乎没有看到身后那些神刀门帮众锐利的目光。
少女显然是从来没有遇到这种事情,心如小鹿般在怀中乱蹦,紧张得连身子都在微微颤抖,全身肌肉蹦得紧紧的,咬牙抬头望向这个奇怪的男子,一张消瘦的脸庞映入眼帘,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头发枯黄毫无光泽,明显是身患重病,几缕散落的乱发被雨水弄湿后贴在脸上,更显憔悴无神,但神色自若,面带平和微笑,眼中是满不在乎的狂放眼神,她心里一惊,赶紧低头,心中忐忑,但见他并没有什么进一步过分的动作,惟有无奈地靠在他宽厚温暖的胸膛中观雨。
数十名神刀门帮众沉重整齐的脚步声从他们身后缓缓走过,赵烈已经感觉到出鞘锋利大刀森冷的气息,带队头目骠悍锐利如刀的目光落在赵烈和那少女的背影上,那是一幅异常协调优美的画卷,秀气的雨伞下,少女柔顺地斜靠在男子的怀抱中,紧紧偎依在一起,幸福地站在迷蒙的雨丝中,这头目锐利目光停留片刻,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微笑着带领大队人马缓缓踏过这古老美丽的石桥。
赵烈微笑凝望怀中惊恐少女,她头上梳的是堕马髻,高耸而侧堕,配合著她修长圆润的身段,纤幼的蛮腰,眸子又深又黑,略带惊恐羞涩,但却隐含傲气,身穿的是白地青花的长褂,轻盈优美,宽阔的广袖开合遮掩,鼻骨端正挺直,贵秀无伦,虽然身着简朴衣物,但全身透露出一种难言的雍容华贵气质。
赵烈和少女久久伫立在桥头,绵绵细雨让他枯黄散落长发紧贴在他的脸颊上,身后那些神刀门帮众的脚步声清晰传到耳中,心中浮现一股淡淡的伤感,淅沥的雨声落在桥下盈盈绿水上,船家解缆摇橹,晃荡着从桥下拱洞穿过,他随口轻轻道:“修竹凝妆,垂杨系桥,凭阑浅画成图。山色谁题?楼前有雁斜书。东风紧送斜雨下,弄旧寒、晚酒醒余。临流可奈清癯?东风解手即天涯,-曲青山不可遮。英雄知道鬓先华。更欲徘徊春尚肯,已无花!铁马蒙毡,银花洒泪,春入愁城。那堪独坐青灯,山中岁月,海上心情。记穿流生凉,翠囊空叹梦无准。汉苑飘苔,秦陵坠叶,千古凄凉不尽。但隔水余晖,傍林残影。已觉萧疏,更堪秋夜永!绿槐千树西窗悄,半翦冰绡谁寄?残红收尽过雨,都是秋意。空忆斜阳身世?窗明月碎,断魂青镜里。”
少女凝神聆听这伤感诗词,细细体会其中的意境,耳中回荡他充满磁性低沉的声音,心中涌现万般滋味,惊恐刺激但荡气回肠,很想挣脱他的怀抱,又怕激怒这个神秘的男子,她望着远去那些大队江湖中人,眼珠一转,忽然低声道:“你是江湖人吗?刚才是否为了躲避他们?”这女子声线极美,圆润如玉。
赵烈脸上笑意更浓,没有想到这个少女如此敏锐聪慧,他没有答话,用手捂嘴轻轻咳嗽,嘴边惨淡的血丝让旁边的少女感到极度的震撼,他无声擦去血丝,双眼依旧凝望眼前的雨中美景,生怕惊碎这美丽的景色,少女也不再说话,深深吸了一口气,稳定了一下情绪,很自然地靠在他肩膀,只是一颗芳心还在“怦,怦”直跳,桥下几叶扁舟欸乃有声,伴着摇船女悠扬的吴歌,在河中缓缓而行。
小雨依旧轻轻的飘落,朦胧的烟雾笼罩在他的周围,两人眼中似乎都飘荡着一层迷蒙的水雾,挥之不去,他们就这样长时间的伫立在古老的石桥上,屋檐下雨点正“滴答,滴答”敲击着小巷里的条石。
雨忽然停歇了,空气异常清新,赵烈轻轻合上雨伞,洒脱笑道:“谢谢姑娘陪我观雨,我们就此别过。”这个少女望着他蓝色的背影逐渐远去,这才发现此刻已是黄昏,他们静立良久,秀气的小嘴想要说什么,但少女的矜持终于让她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惟有定定望着这蓝色憔悴背影消失在蜿蜒迷蒙的水巷中。
天气变幻无常,前些日子冷风寒雨的秋日忽然被风吹得干干净净,温暖的阳光柔和地照在大地,天空一片极度的蔚蓝,缠绵的细雨过后是一个收获的灿烂季节,阳光明媚,老伯原本灯尽油枯的生命似乎也被这灿烂阳光感染,终于恢复了生机。
赵烈和老伯又可以沐浴着灿烂的阳光平和交谈,一起感受那种人生的苍伤和岁月的匆匆流逝,生命就是这样顽强而美好,让人无限留恋。赵烈依旧每日挥洒绘画,或是盘腿静坐沉思炼气,不过他的画卖价是越来越高,甚至有人幕名而来,老伯也甚为欣慰,几乎把他一生的所得全部传授给这个萍水相逢,身材高大,形容憔悴的男子。
院子里面那棵古老的梧桐树上挂满金黄的叶子,微风拂过,湛蓝的天空中飞舞着漫天金黄的树叶,美丽得让人心醉,老伯望着那些纷落的叶子,感慨道:“鲜花开时娇艳,凋零时凄美,秋风无情,叶自飘落,留在世上的就是那美丽的瞬间,世间万物莫不如此,落叶美丽飘落,来年自然会有新的树叶绽放,秋叶悲凉是为了更好的明日。”赵烈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聆听,眼光凝固在那些漫天飞舞的金黄叶子上,久久沉思。
因为劳累过度而病倒的宛儿在赵烈悉心照料下也好了,很快恢复了娇媚可爱的模样,妩媚的笑容飘荡在赵烈的周围,她像一只开心的蝴蝶一样从屋里飞到屋外,不是因为她病愈,而是因为最近这段时间赵烈虽然身子依然憔悴消瘦,但脸色不再那么毫无血色,更重要的是感受到他正在产生一种很奇妙的变化,体内那本来无药可解的毒素终于控制在他后背伤口附近,不再象往日那样每天剧烈咳嗽,现在很少咳嗽吐血了,而且宛儿可以明显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一种蓬勃的生命气息,生机勃勃,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宛儿每天的心思都化在如何让赵烈瘦弱的身子尽快恢复强壮,于是每天都想方设法炖一只鸡给他吃,里面放上她精心调配好的药材补品,虽然都是一些普通便宜的药材,但在她妙手之下,并不比那些珍贵的鹿茸人参差,她每天不但强迫他吃光所有的鸡肉,而且连鸡汤也要喝得干干净净,连骨头都不许剩。
赵烈每次喝完最后一口汤的时候都苦笑道:“宛儿,你炖的鸡汤越来越美味了,以后开个炖鸡店吧,生意一定兴隆,哎,但是我不会去吃了,等过了这个关口,我恐怕以后不会再想见到鸡肉了,因为这段时间把我一辈子的鸡肉都吃光了,再也不想吃了。”
又是一个灿烂的正午时分,宛儿紧张地望着从清晨一直盘腿坐在床上的赵烈,烈日高挂,漫天灿烂的阳光似乎都一丝不漏从敞开的窗户上汇聚在他的身上,苍白的脸庞逐渐变得红润,然后再次变为白色,异常诡异,就连身子也在微微颤抖。
宛儿的心都快蹦出嗓子眼了,因为虽然是正午时分,阳光明媚,但静坐的赵烈身上居然透出一股极度的冰冷,仿佛是一尊烈日下的冰雕,整座房间如冰窟一样寒冷,宛儿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就在宛儿快哭出眼泪的时候,笼罩在她身上心头的冰冷忽然消失,赵烈如冰雕一样的身子忽然变的温热,刚才还苍白的脸庞再次变得红润,充满的生命的气息,宛儿破涕为笑,欣喜地望着恢复正常的赵烈。
不过宛儿笑得也太早了一点,赵烈身上的热意似乎没有停止的意思,苍白的脸开始变得通红,消瘦的脸庞渗出密密麻麻的汗滴,就连身上的衣物也被汗湿透,几乎可以扭出水来,不过脸上神色依旧宁静,身上的热度开始把浑身堆积的汗水蒸发为气体,萦绕在他周围,这些白色的水蒸气缓缓变为一团团白色的烟雾紧紧包裹着他蓝色身子,薄雾般的烟雾越来越浓,慢慢地旁边的宛儿只能看见一团浓厚的白色烟雾把他团团围住,几乎看不到他的身影了,整个房间都弥漫着白色的水雾,闷热得让人窒息。
耀眼的阳光影射在这些白色水蒸气上,折射出七彩的光芒,使得赵烈蓝色的身躯上似乎散发出一种神秘的光辉,宛儿目瞪口呆地望着这奇妙的情景,太阳的热度逐渐把这些水蒸气也蒸发的干干净净,宛儿惊讶地望着依然静坐的赵烈。
赵烈此刻神色红润如常,往日那病怏怏的模样消失不见,全身焕发出一种健康的味道,他蓦然睁开一直紧闭的双眼,灰暗无神的眸子变得又黑又亮,隐约有精光闪烁,忽然双拳握紧,双手朝天空猛然伸展,上身的衣物忽然全部撕裂,化为碎布朝四周崩散而出,露出了浑身强壮健美的肌肉,震撼人心。
赵烈脸上露出诡异莫测的笑容,缓缓起身走到窗前,凝望外面那灿烂耀眼的太阳,直到此刻,宛儿这才发现他裸露的后背依然残留毒素腐蚀后留下的大片黑色,这些后背上黑色皮肤奇妙地构成了一个巨大凶狠长哮的黑色猛虎头部,就连那虎口里面森冷的獠牙也栩栩如生,让人心生畏惧景仰。
最让宛儿感到神奇喜悦的是赵烈原本枯黄干涩的长发居然恢复了飘逸和光泽,但并非是黑色的光泽,而是一种奇妙的金黄色,窗外灿烂的阳光照耀在金黄而充满光泽的长发上,反射出眩目的色彩,秋风拂过,赵烈一头飘逸的金黄长发在灿烂阳光中上下飞舞,在那一瞬间,似乎整个世界都弥漫着那耀眼辉煌的金黄色。
宛儿也没有想到这种无药可解的剧毒不但没有让赵烈倒下,反而在经历了生死煎熬后奇迹般恢复了生机,头上那原本已经枯黄干涩,散发死亡气息的长发恢复了光泽,不过却再也无法回到以前那乌黑的颜色,飞扬的金色长发散发出一种生命的灿烂色彩。致命毒素轻柔腐蚀了他后背的皮肤,无情地染成了漆黑色,这些残留在皮肤中的黑色素却奇妙地构成一只猛虎的头部,清晰地印在了他呈现倒三角形强劲肌肉的宽阔后背,给人一种强烈的对比和震撼,金色长发混合后背那漆黑长哮的虎头,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奇异的独特魅力。
微风散去,飘荡的飘逸长发轻轻停止了舞动,笼罩在灿烂阳光中的赵烈蓦然回头望着娇媚宛儿,双眼射出让人心惊的目光,精光闪烁,让人无法看透,浑身上下强劲的肌肉虽然伤痕累累,随时可以爆发,散发出无尽的力量和森冷的气息,前些日子身子的虚弱似乎被这漫天耀眼的阳光蒸发得干干净净,消瘦的脸上浮现一种震慑人心的诡异笑容,双眼隐约透露出坚定的信心。
宛儿轻轻眨了眨眼睛,忽然发现刚才还笼罩着强烈逼人气势的赵烈瞬间便消失了,完全变了一个人,双眼中那慑人目光变得温和亲切,脸上挂着平淡的笑容,全身上下那充沛的真气刹那消失干净,毫无痕迹,仿佛天道般自然,他淡淡道:“秋日阳光真的很明媚,我们在这里住了不少时间,也该出去走走了,晚上我们一起做顿好菜,好好地和老伯喝杯酒,这江南宁静的日子让我领悟到很多东西。”
宛儿紧张地握住赵烈的手把脉,脸上很快露出惊异神色,柔声道:“赵大哥,我真的没想到,体内的毒素似乎已经消失干净,经脉中再也没有毒素的痕迹,这种天下无药可解的剧毒终于被大哥打败了,而且体内脉象平和,看来这次是真的痊愈了,哎,不过因为这次中毒时间太长,后背伤口皮肤被毒素染黑,虽然体内毒素被排出,但这些渗透到皮肤组织上的毒素却留了下来,无论怎样也清除不了,而且奇妙地形成一只猛虎的头部,有点吓人。”
赵烈一楞,脸上笑容更盛,若有所思道:“真的是一只黑色的猛虎吗?我一点也没有感觉到,因为后背的伤口早就愈合了,那可太有意思了,也许一切都是天意,你找块铜镜让我仔细看看。”
赵烈伤势的完全愈合让宛儿非常开心,但她不清楚他是否已经恢复了全部功力,目前江湖动荡不安,不少人武林中人渴望得到他的项上人头,她很快又开始担心他重入江湖的道路,那将是一条异常艰难的道路,充满重重危险和漫天刀剑,她多么盼望就这样和他在美丽江南平淡度过一生,但她明白他还是会回到江湖的,无论面对多么艰难的道路也绝不会退缩半步。
宛儿柔声道:“赵大哥,我们真的要离开这里吗?外面那么危险,神刀门肯定不会放过你,卓不凡肯定担心你回去找他报仇,还有很多人也想杀死你,你傲视天下的长刀也被卓不凡夺去,现在大哥手无寸铁,伤势刚愈,我真的好担心啊,我其实明白有些事情是必须做的,但非常怀念这里的生活,舍不得离开。”说到最后一句,她双眸泪花闪动,真情流露,扑在赵烈怀中,紧紧搂着。
赵烈淡淡道:“最近几日阳光如此明媚,我们也该出去欣赏一下美丽旖旎的江南秋日风光,风和日丽,秋高气爽,非常适合出门远行。”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宛儿的柔顺秀发,双眼凝望外面灿烂的太阳,耀眼刺目的光线深深隐藏了他射出的目光,轻风再起,风云再现,几片金黄叶子从眼前悠然坠落,仿佛飞舞的黄色蝴蝶。
清晨时分,赵烈和宛儿悄然离开这荒凉破败但充满温情的房屋,漫步在宁静的石板路上,脚边的河水静静流淌,薄薄的雾中,朦胧瞥见两三个浣纱女踏着节拍从小令中一路迤逦飘来,偶尔几叶扁舟轻声晃过,街道上行人还不多,但不少小商贩已经开始了忙碌艰辛的生活。
赵烈不顾路人奇异的目光,轻松惬意拉着宛儿柔软的小手漫步在这宁静的江南水箱,他身着连身束腰淡蓝色的长袍,腰间紧紧束起,金色长发也被一根带子束在脑后,在风中微微晃动,身材高大,神情洒脱飘逸,显得潇洒风流。
宛儿柔顺地紧紧靠着赵烈的身子,脸上露出一种幸福开心的笑容,眼中荡漾的媚意似乎要把人融化,内心深处希望天下所有人都看到赵烈拉着她的手行走在这风景如画的小河边。
宛儿柔声道:“赵大哥,你看那座石拱桥好美啊,衬托水中的倒影,仿佛一轮清澈的明月挂在河面上,桥的侧面还垂落了好多紫色的小花啊,我真的好喜欢江南这种旖旎的风光,谢谢大哥陪我闲逛,我真的好开心。”她柔媚的声音似乎隐约带着一种诱惑,越来越成熟的宛儿让人无法抗拒。
赵烈笑着道:“只要你喜欢,我都会一直陪着你,这次如果没有你的照顾,我肯定活不下来,早就毒发身亡了,只要是你喜欢的东西,我也会想方设法为你找来。”宛儿柔若无骨的身体似乎粘在了赵烈身上,一股幽香传入鼻端,使得他心中一荡,不得不深深吸了一口气,凝神望着那古老的石拱桥。
赵烈脸上露出了一丝洒脱笑容,淡然走过石桥,这是一座熟悉的石拱桥,不由想起了那天在桥上遇到的温宛女子和秋雨迷蒙的烟雾,那是一种淡淡的思绪,但他们心中都留下美好记忆,如果不是遇到她,也许他早就成为神刀门的刀下亡魂了。
正午时分,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忽然变得鸦雀无声,所有的人都匆忙退到街边,前方传来马嘶的声音,走来大队官府兵马,走在最前方是数十个强悍的骑士,头上都戴着各式各样狰狞可怖的战士护盔,背上长弓箭筒,插满长箭,手持锋利长枪,让人望而生畏,在他们身后是密密麻麻的人头涌动的场面,全部是腰间挂着雪亮马刀的护卫,统统是全副武装的盔甲铠甲,气势威猛,头顶的烈日照耀在闪闪发亮的铠甲上,发出了耀眼的光芒,让人睁不开眼睛,这些护卫足有数百人,那些铠甲与兵器整齐规律的碰撞声让周围观望的老百姓心惊胆战,不敢仰视。
最引人注目的是这些威猛护卫中间的一顶浅色软轿,富贵淡雅,旁边的人议论纷纷,不知道轿中女子是什么来头,居然身边如此之多的护卫。
不住晃荡的轿子里面静静坐着一个少女,脸上不施脂粉,正是那天和赵烈偶然邂逅的女子,她定定地透过垂着帘子凝望外面风景,面容非常贵气,婀娜娉婷,骨肉匀亭,姿态优雅,像一朵珍贵的鲜花,文静中充满撩人的丰姿,面容露出美丽的淡淡微笑,会说话的眼睛像在回忆什么,她的衣服袖子很宽,下摆长长拖在轿子上,香肩披着精致的大围巾,发髻精巧有特色,在鬓角有用丝线穿成的珠花,垂在两旁,薄遮双鬓,使她份外娇俏多姿,弯曲的梳子装饰在头发前端,左右各三支簪,冰肌玉骨,皮肤晶莹通透,气朗神清,有种玉洁冰清,雅丽高贵的动人气质,浑身上下散发一种楚楚动人的优娴高贵。
这些大队兵马威严肃穆,神情高傲,浩浩荡荡地走到一座石拱桥前面,轿中少女凝望那古老的石桥,似乎想起了什么,挥手让这些护卫停了下来,她盈盈走出软轿,径直走到桥上,静静凝视桥下幽雅的景色,心中无限感慨,想起了那天偶然邂逅的男子,那是一种奇妙的经历,无法言语其中感受,直到此刻,她秀美的双眸中似乎又浮现出那男子淡淡随意的笑容,那笑容似乎已经看穿了红尘俗世的一切,似乎经历了无数苍伤的往事,这种平和宁静的笑容落在他那张憔悴的脸上让人更加震撼。
轿中少女丰润脸上忽然微微一红,想到了被他搂在怀中心跳一百的紧张滋味,站立良久,那天仿佛是一场美丽浪漫的梦,不可触摸,她幽幽叹息一声,准备转身上轿,正好望见一位老者在桥上卖画,老伯虽然满头白发,已经到了风烛残年,满脸刻满岁月的皱纹,但天庭广阔,鼻梁挺直的,一生经历了太多的风风雨雨,看透了红尘俗世中的一切,似乎并没有望到眼前那些威风凛凛的护卫,神情淡然宁静,依旧凝神挥笔作画,面前摆放着几张等待出售的绘画。
少女显然对这些山水画非常感兴趣,莲步轻移,走到老者面前仔细凝望这些山水画,她的目光久久落在其中一幅《潇湘风竹图》上,画面劲竹数竿,直指云霄,枝干挺拔遒劲,墨虽淡却筋节有力,而竹叶秃笔横扫,依风势倾斜,夸张地几呈平行之势,有力地展现了疾风狂吹的情形,竹旁顽石阔笔涂写,与竹浑然一体,更加突出了竹竿迎风屹立的不屈,显示了青翠竹子与狂风顽强苦斗的坚定。
少女双眸露出景仰喜欢的目光,含笑轻声对一直低头绘画的老者道:“这位老伯,你的这幅《潇湘风竹图》画得非常入神,我想把它买下,不知多少银子。”声音圆润如玉,让人听了非常舒服。
老者搁笔抬头笑道:“姑娘果然好眼力,看来你也是对绘画很有研究,真是难得啊,既然姑娘喜欢,这幅画我就送给你了,不取分文,不过此画并非我所画,而是前些日子和我住在一起的男子所画。”
少女一怔,眼光忽然定定落在这幅画上面,不过不是凝望其中的画意,而是落在画中角落几个龙飞凤舞的题字上,“若一志,无听之以耳而听之以心”。
轿中少女娇躯猛然一震,眼中露出非常奇怪的眼神,似乎包含了一种莫名的兴奋激动,双眸闪现欣喜的目光,一颗心也开始“怦,怦”加速跳动,她抬头一字一句道:“老伯,可以告诉我这个男子在什么地方,我想见见他。”
老者奇怪地望着这个雍容华贵的少女笑道:“很不凑巧,他今天早上刚好离开,我和他相处的这些日子相谈甚欢,很是痛快,既是师徒,更是朋友,也算难得知己。”
轿中少女轻声叹息一声,双眸毫不掩饰地露出失望目光幽幽道:“老伯,那你知道他去什么地方了?叫什么名字?”
老者淡淡道:“我与他虽然住了很长时间,但并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不知道他是做什么的?去什么地方?他从来的地方来,自然到去的地方去,如果有缘自然会再次见面的。”
轿子依然晃悠悠飘荡在如梦如幻的江南水乡,少女意态慵闲地挨靠在中间长榻的高垫处,一种半坐半躺的娇姿风情,动人之极,更何况她把双腿收上榻子时,罗衣下露出了一截白皙无瑕,充满弹性的纤足,她此刻定定望着面前的《潇湘风竹图》中那几个龙飞凤舞的题字,良久,她从怀中拿出一张诗篇,上面的字迹和这几个题字一模一样,书法潇洒不羁,狂而不乱,三过折笔隐锋而为之,豪迈之气跃然纸上。
她痴痴地凝望这首绝妙的诗篇《洛阳风流》,“凤尾弄香拨,自霓裳曲罢几番***?塞外黄云堆雪。马上离愁三万里,车中游女露凝香,楼下看人闲往来,望昭阳宫殿孤鸿没。草木空妖谁复衰,只向东风着盛装,弦解语,恨难说。抛却旧时怨,化作今日欢。洛阳处处春风流,何必返秦川?遥想当年马塞途,万花纷谢一时无。名冠群芳可道孤。洛阳女儿红颜饶,色罗裙宝抹腰。借得霓裳半庭月,居然管领百花朝。”心中不由回想起在洛阳的场景。
东都洛阳,一座繁华飞扬的城市,三年一次的洛阳花会成为天下文人才子的梦想!她一向不喜欢热闹,但被几个闺中密友硬拉着去了,她那天坐在远远的阁楼上凭拦沉思,根本没有留意下面那些喧嚣热闹的场面,因为离得远,她连赵烈的样子也没有看清,不过略略望见他洒脱狂放的高大背影和飞扬的长发,真正让她动心的是赵烈那文采飞扬的诗篇《洛阳风流》,不过在那之后,赵烈如风消逝,再也没有任何消息,仿佛不存在这个世上,只留她给了淡淡的回忆。
她轻轻闭上双眸,沉浸在回忆之中,她根本没有想到居然在这江南水乡再次见到这熟悉的字迹,可是他依然如风,还是飘远了,不知为什么,她心头忽然跳出了那天在桥上遇见的奇怪男子,他也是身材高大,难道会是他吗?她轻轻摇了摇头,“他不过是江湖中被人追杀的武林人,怎么会是哪个在洛阳花会上潇洒狂放,文采飞扬的公子呢?”她的一颗芳心如同这软轿一样不停上下起伏,左右晃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