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过秋硕,百果缤纷,一片炽黄的平原,没了虫儿的嘈杂,显得格外安静。
可人生何处不青山,敬长安去了趟边城,买到了店里唯一一把乐器,唢呐。
他付了银两,还可以问询掌柜,今天是几月几日,适合做什么。
店掌柜一一道来,敬长安觉得他今天买唢呐是对的,他还特意去了趟酒肆,揣了十二个一两装的小白瓶,用布一字排开绑好,藏在怀里,不放心,还多绑了几次,在店掌柜异样的眼神中,扬长而去。
吃了碗便宜的米粥,便去寻找百湖和千山在的地方,百湖依旧如故,千山却多了些妩媚,这让敬长安有些吃不消,百湖无意间看见敬长安的眼睛,直接伸出双手踮起脚尖,把他的脸拉了过来,仔细看着,敬长安和百湖两个人鼻尖相触,敬长安眼中的深邃,百湖差点没有出来,千山见状,过来将两个人分开,将百湖搂在怀里,对着依旧有点懵的敬长安,摆了摆手,敬长安微笑点头,转身离开。
百湖等到敬长安离开很久,这才揉了揉眼睛,从思绪中逃了出来。
“他怎么会有百花异瞳,而且是上佳之色?”
百湖摇晃着脑袋,看向在拨弄自己额头青丝的千山,疑问道。
“敬字姓,本来就是大商永登年的王姓,也许他,就是那边的人吧!倒是你姐姐,拉着他的脸不撒手,想做什么?”
千山将百湖,拉到一旁桌子前坐下,用手来回搓揉百湖粉装玉琢,如同稚童的脸蛋,质问道。
“百花瞳,本来就特迷人,你不也没忍住,我后背可是能够感受到你的心跳!”百湖抓住千山的手,不让她继续揉了,笑着说道。
千山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敬长安觉得两个人,真的很好玩,也没有放在心上,不过觉得身上的那种味道太香,去唯一一家胭脂铺子花了不少时间,挑选到了味道相近的一盒胭脂水粉,放在另一侧怀里,独自一人回到行营,牵上一匹马,准备去遵守约定。
何不谓看到便询问敬长安想要做什么,敬长安拍了拍腰间的唢呐,指了指天,又指了指地,何不谓明白,便不再说话。
敬长安骑马飞奔,靠近福隆山,让马儿停下,独自一人慢慢上山,绕过那些在别人眼里吓死人的东西,敬长安选了个好位子,依靠在一棵树旁,深吸一口气,吹起了唢呐。
无马过长林,福隆山上传来唢呐长奏,声声入耳,其悲凉痛绝,如让失挚爱者听到,则必放生大哭,如林中有走兽,则必跪地长啸,只有一人知道,这支《哭嫁郎》那个习惯抽杆枯竹草的‘老不死’再也听不到了。
敬长安吹完,将唢呐别在腰间,伸手折下一根树枝,放在嘴里,学着老不死抽烟杆的模样,吸了一口,慢慢吐出,将树枝在手背上磕了磕,双手扶后,慢慢离开,下山骑上马,将树枝用力丢了出去,看着日向西走,一身快意恩仇怦然结束。
行营很多人,都听到了这首曲子,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丝苦涩,随着声音结束,他们抬起头看了看蔚蓝的天空,笑了笑,继续忙着手里的活。
何不谓盘腿呆坐在行营外,看着敬长安骑马离自己越来越近,双手按在自己膝盖上,站立起来,双手垂放。等到敬长安过来,他便上前,接过敬长安递给的缰绳,将马儿牵了回去。
敬长安跟在何不谓的后面,没有说话,等到马匹递还以后,敬长安这才一把拉住何不谓,在确认两边并没有人看过来,小声说道。
“我搞了十几个好东西,一会儿去你的营帐,明白吧!”
何不谓摸了摸敬长安的胸口,摸到一排小瓶子,先是疑惑,又摸了摸,两个眼睛直放光,坏笑的看着敬长安,敬长安点了点头,何不谓连拉带拽的把敬长安带进了自己的营帐,将营帐口用自己买回来的书,堆得严严实实,亮起一盏灯,从自己床上开始翻找东西,敬长安把桌子简单收拾一下,搬了出来放在两个椅子中间,何不谓掏出一个大木盒,摆在桌子上,打开后,开始拿着里面的东西,敬长安将怀里的那些小瓷瓶全部摆在桌子上,自己五个,何不谓七个,看着何不谓从木盒里那些东西,有些疑问。
“这是什么?”
“风干的牛肉!我去夏国屯的货,一直也没有排上用场,放心好了,绝对干净!”
何不谓将那些用蜡封好的东西一块一块拿出来,用手掰开蜡层,扯掉上面的白纱布,用嘴撕咬了一块,嚼了起来,吐字不清的说道。
敬长安拿起一块,悬在木箱上,用手掰开蜡层,扯掉白纱布,也吃了起来。
“还别说,这个腌制入味,还带有一点辛辣的牛肉真的好吃!”
敬长安将牛肉放在一旁,打开一瓶小瓷瓶,举在半空,何不谓嘴里叼着牛肉,也拿了一瓶,拔掉木塞,与敬长安磕碰一声,两个人一口将其喝光,敬长安咂咂嘴,将瓷瓶塞好,丢进木盒里,指着刚拿起来的牛
肉,笑着说道。
“这酒也不错啊!柔的很,还有淡淡松木香,做酒的师傅,应该是用木炭洗过,不然不会有这个味道。”何不谓又开一瓶,示意敬长安来不来碰一下,敬长安喝不了快酒,便摇头继续啃着牛肉干,何不谓连干三瓶,吃着牛肉干,对着还在小口喝着,白瓷瓶的敬长安,笑着说道。
“这个叫松露白,可贵了,一钱一瓶,有散酒,我没打,怕出了味,咬牙买下的!当然好喝!”敬长安啃完了牛肉,腮帮子有点疼,揉了揉对着狗窝里藏不住剩包子的何不谓,说道?
“怪不得!真的讲究人!你别喝了!脸上红的像灯笼,我来吧!”何不谓点了点头,手倒是很实在,自己的喝完了,去拿敬长安的,敬长安也没在意,继续拿一块牛肉,开始吃着。
何不谓一个人喝了十瓶,脸上也开始红了起来,酒柔后劲大,何不谓这种两斤酒不在话下的人,也开始觉得天旋地转。
趴在桌子上就开始睡了起来,敬长安收拾屋子,将剩下的牛肉,盖在白瓶上面,木盒放回何不谓的床底,将这个嘴角口水直流的何不谓搬上床,把他那堆在一起的书,全部放好,这才在打了个酒嗝的情况下,走着弯路回了自己的营帐,刚进去,便看见一个人坐在他的床铺上,开始飞快思考,怎么应对。
“好大的酒味,你干嘛去了?”黄小娇本是想给敬长安看一下新发的战报,可一进敬长安的营帐,闻到淡淡胭脂香,气的饱饱的,坐在床边,等着这个把自己当外人的敬长安回来。
她看见敬长安进了营帐,愣在那里,心里明白了,便强忍着心中怒火,平描淡写地说道。
“偷偷和何不谓喝了酒。”敬长安知道黄小娇的脾气,想了半天,还不如如实告知,直接回答道
“哦?你不知道,止酒令是什么吗?”黄小娇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走到敬长安身边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知道!不是有我家仙女吗?就这一次,就这一次。”
敬长安还没想去牵黄小娇的手,黄小娇推开他,一脸的嫌弃,准备离开。
敬长安抓住黄小娇的手,将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递在黄小娇的面前,黄小娇闻了闻香味,这才笑了出来。扭过头看着他,敬长安挠了挠头说道。
“胭脂店里太香了,我挑了一个,特别好的,送给我家的仙女!”
“油嘴滑舌!这和你身上的味道,还是有差别的!说吧!是不是见那个什么湖和什么山了!”黄小娇也知道自己的脾气有点不好,可毕竟百湖千山救了敬长安,她没有办法,敬长安说了为什么喝酒,她已经不生气了,还知道买胭脂来讨好自己,她已经烧了高香了。
“真是聪明伶俐,天上的仙女果然名不虚传!”敬长安想去抱黄小娇被她再次推开,撅着嘴看着她,讨好道。
“酒味太重了,我不喜欢!胭脂我收下了,还有,新传的战报赶紧看一看,我只是个宗旗,你现在是这里最高的指挥使!喝酒,如果统军在这里,你又要挨鞭子了!走了!”
黄小娇对着敬长安做了个鬼脸,转身离开。
敬长安坐在桌前,想着黄小娇说的话,这才明白黄小娇对自己生气是因为什么,而是自己到现在还把她当个外人看待,有什么事情,还不和她说。
敬长安打开桌子上战报的封蜡,抽出信件仔细阅读,心中有些忐忑不安。
字里行间,都在透露着一个惊人的消息,蓼要攻夏。
“这?这个时候去攻打夏国,多少人没法面对?”敬长安将信放回原处,脸上阴晴不定,酒气散了一半,揉着脸,让自己更加清醒一些,自言自语道。
百里外的彭霞城,鲜事厅,几个人都在大呼小叫,嗓门一个比一个大。
“凭什么?让我们还去当排头?我们的将军身受重伤,三进三出了吧!你们是干什么吃的?新增重甲营、连弩营、各三万余人,我们什么都没有,现在的一兵一卒都是特别珍贵的!”
黄燃众脸色铁青,拉着督战司的参校,先是咬牙切齿,后是苦苦哀求说道。
“圣人指明点的将,我这个没有办法,您看看,那边都是在争第二个排头位置,吵得热火朝天,您抓我也没有用啊!”
参校也是没有办法,只能竭尽说能的安抚黄燃众,轻声说道。
“就他们?没有经历过一场战役的新军?越是这样的人,越是会在关键时刻掉链子!我要求太高吧!只是不当排头,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你看着办吧,你别忘了,你狗日的结婚,还是老夫当的见证人,”
黄燃众看着参校依旧坚持自己,咬牙切齿的怒道。
在一旁的柏温一直没有说话,他只是一个校尉,这里面的哪个人官阶都比自己大最起码五阶,也不敢说话,参校瞪了他一眼,他硬着头皮,将已经想要抽参校大嘴巴子的黄燃众,拉了出来,黄燃众一个大嘴
巴快扇到柏温面前的时候,突然停下,一屁股坐在地上,唉声叹气。
“统军,我能说几句吗?”柏温坐在黄燃众下面,想了想试探说道。
“讲吧!这里的自己人也就我们俩!”黄燃众叹口气,捶着自己的腿,点头道。
“他让我们当排头,咱们就当,圣人说的很明白,虚为攻夏,实为练兵,咱们啊!就当自己是领路人,严格按照圣人要求来,虚则冲,实则退!他们不是能耐大吗?他行他上,不行我们在收拾烂摊子,完成圣令不就好了!”
柏温将自己的想法,直接全部抖落出来,看着黄燃众脸色好了许多,等着黄燃众说话。
“傻孩子,这到头来不还是我们蓼国娃娃,他们都是有血性的好儿郎,我是和他争位置吗?而是提醒他,不能将我们分的太开,人心不齐,会坏了大事。”
黄燃众笑呵呵的搓了搓手,等到柏温说完,这才解释道。
柏温愣了很久,才明白黄燃众的良苦用心,羞愧的低下头,黄燃众拍了拍柏温的肩头,又说道。
“这种心思,确实不应该有,我们都是大蓼的底线,谁倒了,都是大蓼的损失,他们书读的太多,实战演练太差,有这种隔阂是很常见的,走吧!逛逛这里的街市,让他们狗咬狗,一嘴毛吧!我心意到了,让他自己决定!”
黄燃众起身,扭头看着门里那些一个比一个嗓门大的青年,无奈摇了摇头,直接走了下去,柏温心中良久才平定下来,笑话着屋里那些大无畏,加快脚步迎上了,慢慢欣赏庭院风景的黄燃众,脊梁挺的直直的,意气风发再也不在内敛,有的步伐,虎虎生风,十分稳健,让人一看就知道,这是黄统军黄燃众的兵将。
两个人未卸甲胄,出了官府,走在大街上,路上百姓,见到二人皆是拱手行礼,有些好客的百姓,还特意跟过来,询问二人是否用过饭,不介意可以去寒舍简单吃一些,黄燃众和柏温两个人拱手谢过。
那些好客的百姓,依旧微笑拱手行礼,拥军只有蓼国才有这种现象,人人都知道自己平安生活,这些身上穿着甲胄,把脑袋系在腰带上的人,到底抵挡了多少危险。
两个人走到彭霞桥,看着桥下穿梭不断地观客船,笑的特别开心,船上百姓,抬头见到二人,也会示意船夫,慢一些,站起身子一一拱手行礼。
柏温觉得自己一路走来,活出了自己想要的,黄燃众微笑对着那些百姓点头示意,轻声对着柏温说道。
“这才是我们比较圆满的人生,戎马一生为了谁,你现在知道了吗?”
“知道了,为了百姓,为了这一个个,发自内心,拱手行的礼节。”
柏温突然想哭,强忍着,笑这说道。
“对!很多人觉得为了圣人,为了荣誉,可当死人堆里爬出来后,看到这一张张笑脸,才发现,什么荣誉,都是狗屁,这才是最好的奖励。”
黄燃众看见一艘船上,几个穿着特别可爱的小孩子,摇晃着手中的波浪鼓,向黄燃众和柏温大招呼,黄燃众,笑着摆了摆手,扭头拉着柏温,眉开眼笑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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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树叶随风飘落,谁家翠烟直上遥,金黄稻儿香香草,一碗稀饭吃到饱!”
“满堂彩祥云飘,哟喂!呦喂!一杆撑过,鱼儿肥~”
“芦苇微微笑,谁家又响锣鼓敲,高挂灯笼呦!应客红!”
三支渡船,从宁南口,往陵泉方向行驶,几个孩童唱着不同的歌谣,现在船头来回蹦跳。
刘禾和白云两个人站在船尾,对着送行的人,用力挥手告别。
“管事!发福了!”刘禾看着脸变得圆润了些的白云,坐在船尾,看着水浪,笑着说道。
“堂主,越来越有男人味了!我都有些不认识喽!”
白云也坐了下来,看着身旁,越来越有气质的刘禾,轻声说道。
“你说我们这次运送铁矿,能不能见到他!”刘禾心里激动万分,他终于当上了堂主,现在他有了出山令,可以随意离开,他最想见到的,便是那个长得比自己还高的,小小箩筐弟弟,他便询问白云道。
“不知道!不过我听说,你的那个兄弟,现在可厉害了,是新护国,而且金南山是他的封地,现在国泰民安,应该会在他师傅那里,没事喝喝茶?没事喝喝酒?惬意啊!”
白云真的不敢相信,两个自己曾经在船上特别嫌弃的孩子,都已经成为人中龙凤,个不高背个大刀的小豆丁,摇身一变成为了,大蓼新护国将军,有时候不认命,可老天真的会给自己开个大大的玩笑,他有点嫉妒的说道。
“应该是,敬长安吃了这么多苦,这是他应该得的,他哥哥我也不赖啊!圣人上的香,是从我手里拿过来的!”
刘禾心里也是美滋滋的,他并没有在意白云的酸话,附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