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葬的时候，父亲让我在母亲的坟前磕了三个响头，在我耳边轻声的说道：“别恨你娘，你娘也是为了你。”
我怔怔的看着爹，脑袋里懵懵的，五岁的我，什么都不懂，只知道，母亲再也不会回来了，哭的越来越凶。
此刻看着那灰色衣裳，熟悉的身影，多想冲上去紧紧的抱住她，问她为什么那么早就离开了我，就抛弃了我。更想在她温暖的怀中，感受她身上，那母亲独有的温度。
可我做不到，我只能像是一滩软泥一样，滩在地上，一动不能动。
“母亲”的脚步来的很快，可我始终没有看清她的脸，可当她捧住我的时候，我知道是她没错，那样的温和，那样的温暖，手上那一层薄薄的茧子，一直都没有变。
她在我耳边，轻声叹息了一声，轻轻的抚摸着我的脸颊，动作轻柔，像是在抚摸世上最珍贵的珍宝一般。
我蠕动沙哑的嗓子，终于千辛万苦，叫出了一声：“娘。”
她身子一颤，随即哭出声来，只剩下一地心酸。
那仅有的一刻温存，我甚至来不及细细品味，就已经消失了，四周又只剩下一片凄冷，我不知我的寿命还有几呵总觉得，快到底了。心中最后的遗愿已经满足了，也没有什么好遗憾，唯一对不起的就只有月桂了，我食言了。
突然，那嗤笑声又再次传了过来，只是这次更加清晰，我也将那声音中的轻蔑听的更加清楚，心头猛的不由缩紧。
晕眩之中传来一阵清风，犹如拂面春风一般，暖洋洋的，让人舒服的很，那暖风将我一层层的包围住，像是重新回到母亲的子宫里一样的舒服。
当暖风修炼消失，我全身的力气也终于恢复，渐渐有了力气，眼前的景象也终于清晰起来。真的犹如重生一样，只是我看了又看，始终没有发现母亲的影子，心头不由得失落。
就在这时，那嗤笑声又出现了，我也看清了，不远处，正有一黑袍人，缓缓想我走过来，我心头一惊，不明白是怎么回事？难道我身体内，除了準和养鬼人，还有别人？
一时间被这个想法震惊的说不出话来，我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黑袍人渐渐向我走过来，每一步都走的不急不徐。只是他离我越近，我心中越是不安稳，不安的看着周围。
“你不用躲闪，”那黑袍人突然开口，声音十分沉重，沙哑，带着年岁的沧桑，只是她一开口我便听出来了，那黑衣人是一个年迈的老妇人，“你终究还是辜负了你娘的期望。”
她说的又缓又慢，像是一条缓缓微微流动的沙河，每一个字都流入人心，摸搓着我哪点最后的自尊，我终究还是辜负了自己的母亲。
看着那老妇人，眼睛一热，眼前也逐渐模糊起来，我知道我哭了。
这段时间，我不知自己究竟哭了多少回，只是这一次哭的最难受，心像是被揪住了一样，疼的发慌，一下子空了起来。
黑衣人缓缓走到我身边，遮住她面孔的黑色罩子已经放下去了，我看清楚了她的脸。
一张七八十岁老妇人的脸，如果说和平常的老人有什么不同，大概是一个老人的面上多了几分煞气，十分精明，眼神中也没有普通老妇人的朦胧模糊，反而精明的很，闪着流光。
老人的模样并不和善，甚至多了几分凶，让人很难靠近，三角眼睛，眼皮虽然已经耷拉着了，却挡不住精锐。
这个人我从未见过。这个我可以肯定，我虽然还没有到达过目不忘的本事，但在记人方面我却从来没有出过错，因此我可以肯定，在此之前我肯定没有见过眼前的妇人。
只是她向的眼睛，并不和善，反而多了两分严厉，更多的是带有一种审视与失望。看着她的眼神我想不明白，她久敬庄在失望些什么？有突然想到她之前说的话，一下子清醒过来。
只是过了良久，老妇人依旧不开口，只是紧紧的盯着我，眼中的失望与不解不言而喻。
我刚想张口，不想沉吟了半条的老人却先说了：“竟然变成了如今这幅模样，实在是有愧你娘对你所做的一切。”
我心中一酸，却也委屈，不甘的开口问到：“不知道我娘，对我的期望是什么？”
老妇人瞪了我一眼，显然是不满意我的突然插嘴，随即叹了一口气说道：“平安顺遂，无忧长大。”
果然，我心中酸涩的厉害，眼睛也疼，脑子里全都是母亲的画面，我实在辜负她的美意。
“对不起……”我生涩的开口道，苦涩的气息从舌尖一直蔓延至全身也没有停止。
老妇人瞪着我，冷冷的说道：“我竟猜不出你这一声对不起，是对着谁？对你自己？还是你娘？还是别人？”
那语气多有几分咄咄逼人的架势，可我却回答不上来，我这一声“对不起”究竟是为了谁？
脑海中匆匆闪过一个人影，我却连她的模样都没有看清。
老妇人见我这幅模样，也是不成器的直摇头，不住唏嘘道：“你娘如此坚韧的一个人，养出来了儿子竟然如此软弱，终究你爹还是把你给养差了。”
我虽然心中不舒服她如此评价我爹，却也知道站在不是闹这种脾气的时候，只是问到：“不知道我娘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老人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漆黑的眼底闪过一丝流光，方才缓缓开口道：“你母亲是一个坚韧不拔，有气魄、有担当，果决的一个女人，我所见过的人中，没有比她更好的了……”说着老妇人盯着我看了许久，叹了口气，又缓缓说道，“你只需要知道，你娘是全天下最好的母亲就行了。”言语间尽是愁苦。
“我娘她……”
“她是为了你，才牺牲自己的性命的。”老人死死的盯着我，冷冷的说道，没有一丝温度，像是结冰了一样。
我心头酸的厉害，盯着老人久久说不出话了，垂下了头。
老人眼神中那根一直崩紧的弦，终于松了下来，轻声的说道：“你小时候，身子弱，体态软，身子阴气重的厉害，是因为你母亲是一个捉鬼人，而你的父亲偏偏是一个无用的凡人，因此你刚出生的时候，身子跟个猫儿似的，浑身乌紫，谁都说，你活不了。捉鬼人就不该与凡人结合，你母亲不信，偏偏将你养活了下来。只是你身子太弱，容易招惹邪祟。因此，自你出生之后，你娘就一直跟在你身边寸步不离。可即便如此，也是不行，你身子太差，一般的法术根本制止不住，于是你娘找到了我……”
听着她说的话，我一时反应不过来，我娘分明是那么普通的一个农村妇女怎么就成了捉鬼人了？
老人并没有停下来，是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老身我捉了一辈子的鬼，身上怨气冲天，阴气也重，即便死了无法投胎转世，只能做世间孤魂野鬼。在我将死之时，你娘找上门来，一样我可以做你的守护婆神，包你一生平安顺遂，不受邪祟入体。我自然不肯，即便我死了成了孤魂野鬼，却也有世间偌大的天地，要是做了你的守护婆神，那就只能困在你的身体里，直到你死，随你一同进转生通道，下辈子依旧要做你的守护婆神，永远守护你，这我怎么可能肯……”
“可你还是做了。”我冷冷的说。
“是，”老人深重的开口道，“因为你娘开的条件打动了我。”
“她开了什么条件？”不知怎么的我心跳的厉害，也慌的厉害，总觉得不安。
“她将她的精魂与我交换了。”老人沉重开口道，带着无尽的悲哀，“她年纪轻，精力也旺，即便死了也可以转身投胎，可她偏偏与我换了，用她的命，换了你的命。”
眼泪再也控制不住，顷刻而下，我的娘为我竟然做到如此。
“她成了孤魂野鬼，可你做了我的守护婆神，却一生都……”我盯着她，哽咽的厉害，一时又说不出口，“你怎么就愿意了，生生世世？”
不想老人竟然摇头说道：“不是，你不要多想，我只做你这一世的守护婆神。你母亲在与我签约的时候，求了一高人，得了一个轮魂签，在你死后我们两人的灵魂会自动分离……”
久久的沉默，我们两人谁也没有再开口，我心里酸涩的厉害，只觉得对不起母亲，眼睛又胀又酸又涩。耳边突然响起一阵风铃，声音清脆的很，像是一刻便沁入人心。
我抬起头，看着守护婆神，缓缓说道：“可我刚刚分明感受到了母亲的存在。”
“你娘终究是舍不得你。”守护婆神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眼神中的精明也弱了几分，多了一分温和。每每提到我的母亲，她的神态间总多了两分慈爱，让人心暖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