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是生命,血是魔力。
血是传承,血是联接。
以血为名的种族,以血为一切的触发点。
尤安的话音刚落,我便当即做出了决断,不就是血么?在我体内流来流去,到处像滚油珠子似的折腾我的那种液体,已经把下半身化作石质的那些不算,剩下的,我可是清清楚 楚地知道它们的动向。
我虽无法控制上一任族长的血在我体内肆意作乱,但纠集所有剩下的力量,调动体内自身所蕴的血液,以气驭血,以血驱血,逼出其中的一点办滴来却非办不到的事情,只不过如此一来,我等于撤走了全部保护自己的魔力,加速石化进程了。
好在我原本便存了个听天由命的念头,如今不过是早死早超生的境地,倒也无甚大碍——只是我始料未及的是,当我将所有魔力用于逼出族长之血后,石化的速度在一瞬间提升了不知多少倍,在好不容易锁住一小团血液的时候,我连双手的自由也失去了,石化的分际已经推到了胸口以上。
魔力运转解说起来繁琐复杂,而实际这不过是三、四秒内发生的事情而已,安赫的面孔已经出现在了我视平线以下不过20公分左右的距离,也就是说,只要在踏上没几步,他就会步入吸血鬼破灭的解决——化作飞灰四散。
“张口!”我命令道。
他惊疑不定,这唐突的命令令他费解万分,却又怕是我阻他前行的花招,一时之间停下脚步,不知作何反应。
“张口!”我又厉声重复了一遍,“我不要一个比我早死的仆人!”
安赫绝望地微笑着,再次重复他的决心:“西,你阻止不了我——”话还未说完,只见一团淋漓腥甜之物直冲自己而来,他一时间还来不及做出反应,那点事物以惊人的速度射入自己口中,一路趁着余势竟直落入肚中还激荡不已。
他连连呛咳,大惊失色地三步并作两步上前追问:“你做了什么?你给我吃了什么东西?”
我这边却是皮开肉绽疼痛难忍的状态,一时间还真没有办法开口答话。
他x的,用自己的力量暴开皮肉的感觉还真恶心。
安赫见我唇边血丝几束,犹在向下流淌,滴已化为在汉白玉的下半身上溅开成点点血沫子,说不出的诡异。而最可怕的是,他完全猜不透我先前到底做了什么,目的又是什么,这种未知几乎令他神智崩溃,少年原本柔和的声音紧紧扯起犹如尖叫。
“闭嘴,XXX!”尤安忍不住骂了句脏话来制止这刺耳的噪音,他原是自顾不暇乐得看戏,权当是享受自己生命中最后一场闹剧,但几番事态变化下来,竟远远出乎自己的意料,他在一旁自始自终自然是瞧的一清二楚,而这份清楚让他对安赫的愚笨不由自主地感到不耐起来。
“我从来不知道居然有这种做法。”尤安转过头来,不可思议地看着我,“喝下去的血再逼出来?你刚才为什么不这么做?”
我在心里默默地翻了个白眼,你不知道是因为你从来没有看过东方武侠小说,运气逼毒是再老套不过的桥段,刚才为了逼出一口血来渡入安赫口中,我不得已用血族的犬牙咬破了舌头还运足了气劲,从舌尖到整个口腔激荡的麻木刺痛不已,至今还未完全回复过来,他大少爷的,以为我乐意么?——“太……迟……了……力气……不够”我咬着大舌头勉强答道,与其说是为了满足尤安的好奇心,倒不如说是解答在场所有人的疑惑,一方面是为了制止安赫继续干嚎,另一方面我估计是刚才那举动也算是史无前例的创举了,高台之下的拉德尔族贵族们骚动不已,而悬停于上空阿米利娅长老与让长老的方向也压力骤增,若不及时好好给个交待,我怕是还没有化作石像就要变成第一个被劈死在试炼上的族长候选人了。
逼人的压力在我回答之后骤消,相信我那虚弱无力的样子胜过一切唇舌的辩解。
哼,尤安老兄,你当我傻么?起初不是不知道自己胜负如何么?后来石化已然开始,也是历代族长魔力在我体内反噬的开始,我哪有那么多的力气来对抗更遑论全部逼出那些作为共振媒介的血液了,安赫口中的那点,已经是花了我全部的解数,要自保逼出全部,那可真是痴人说梦了。
尤安在得到了我的答案后露出了然的神情,我无暇再多顾及他的事情,视线回到那欲扑上前来拥抱住我的安赫身上——也仅仅只能够想要扑过来而已了,他对于黑泉魔力的抵抗力要比我想象中的弱得多,他的脚离开我还有三步之遥,他的手,最接近我的指尖,仅一寸之隔,却再也无法前进半分,
他的身体,以超出台上所有人的速度,迅速地石化了。
那滴血的强烈作用,从他那恍若被撕裂般的扭曲的美丽面孔上可以看出,血族们已过了最初试炼被扰乱的惊愕与愤怒,无情的讪笑起起落落传入耳中,时间像是倒流到了被困在愚者的游戏室那一日,少年痛苦之极的面容与强行抑制自己哭喊出声的苦忍,他所能够活动的肉体仿佛都痛苦地要嘶叫起来,而没有任何声音的震动传入耳中。
只有与吸血鬼秉性相反的粗重的呼吸声,恍若*一般,一抽一吸,在安静的高台之上,听得分外清楚而可怖。
眼角有一点什么动东西要渗出来的感觉,在那许久不被液体浸润过的地方,却只有干涸的刺痛感,我不由开口问他:“安赫,你可悔了?”
“不悔!”从牙缝里蹦出来的否定音节铮铮如石,少年即是痛苦如斯亦倔强到让我叹息的机会都没有。
“我——不悔!”少年再度重复了一遍,他做了最后的努力试图接近触摸到我却终留下了永远的一寸距离,前进不得半分。
“西——”安赫似欢喜似悲哀似满足似绝望地长长地唤着,我情知这很有可能是他最后一声的呼唤,喉咙却像堵住了一般无法回应。他不像心中存在最后一丝希望的我,不像这高台上任何一个拥有拉德尔之印的的人——
他是我也许永生永世再也无法重见鲜活笑颜的那个孩子。
黄玉的质地迅速侵上了他的面孔,那晶莹温润的玉石啊,是我所见过最冰冷无情的石头,那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他的脸,真正变成了一块完整的黄玉,五官是他原来的样子,卷曲的头发是他原来的样子,一切都是他原来的样子,只是,只是他不再是安赫。
我唯一的下仆,笑着送我珍珠玫瑰的孩子,已经不存在这世情,只留下永远的石像上最后一抹凝固的微笑。
明明身受着绝无仅有的痛苦,明明抱着莫大的遗憾与不甘,却说着不悔不悔的那个人,用百年不变的少年的面孔,为我最后留下的,竟是一抹微笑。
心里有一处的堤坝不住地溃决,与安赫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不断在我脑中跳跃地重播,我以为,一直以来,那不过是如潺潺流水的君子之交寡淡,对于美少年的惊艳,渴望有个弟弟给予的疼爱,对待宠物一样的占有欲,下仆誓约赋予我的信任,我以为,那不过是顺其自然的如水之交,但从没想到,在彼此生命走到尽头的这一刻,那些细密绵长的感情在我从未察觉到的情况下,汇聚成汹涌的浪涛,在已化作汉白玉的胸膛中激荡着。
“真是个无情的人。”尤安的讽刺穿透那些惊涛骇浪,重重拍打在心上。
我没有太多说话的情绪——事实上是化的进程已经让说话便成了一件困难的事情,我只得以眼神传递我的情绪。
尤安轻轻一笑:“不甘心被这样说吗?无法流下一滴眼泪,却又装出流泪表情的你,难道不是无情吗?”
我此时的表情一定很惊讶。
尤安挑眉:“难道你自己不知道?从头到尾,你从来没有流下过一滴眼泪。”
是吗?我惨然而笑,这样冷漠而寡情的自己啊,即使察觉到失去的是什么,也无法从干涸的泪腺中挤出任何液体来呢——那个地方,比任何部位都要更早地石化了吧。
“尤安,你安静一会儿,不行吗?”依然滔天的黑火中,朱安突然开口说了话,他的声音冷静自持——也许正是因为太冷静了,才让人觉得分外的刻意与自制。
安赫,多好,你很重要呢,看,即使是朱安,可以默默看着我石化的朱安,可以无声看着尤安石化的朱安,还是会为了你的逝去而情绪失控呢。
尤安的笑声比我还凄凉几分:“朱安哥哥,你终于肯开口说话了是不是?你是为了谁不平?是她呢,还是安赫?”
朱安的眼睛第一次在黑火中被看得如此清晰,这也是我在人世最后看到的景象,他的眼睛,毫不掩饰地充满了悲伤,矛盾,无奈与挫败,唯独缺了的,是作为唯一的胜利者的那种愉快。
最后失去的感知是听觉,那声“西——”像是一缕香烟,在耳边萦绕不去,如此相似的悲伤,有安赫那声叹息重现的错觉,只是那低沉清脆的声音是这样的分明,朱安,原来你也会为了我而悲伤的。
这声叹息,让我走的很满足。
全剧终
开玩笑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