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无,明天地之始;有,名天地之母。
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檄。
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
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我呆呆地看着这排字整整三天,从一开始的偷偷摸摸,到最后光明正大的发呆,安赫已开始用同情的眼光来看我,就像看一个被一道应该用谓之树才能解开的应用题困住的凉年级小学生,就差没有问出一句:“那个,你看明白了没有?”
那本不知道无意还有有意在染尘束发时掉落的小册子,我本来期望是一本类似于九阴真经的修炼秘籍,当然,事实上这也的确是*家修真秘籍,后面还有整整九大篇的各种道法秘技在挑逗引诱着我。
可是翻开第一页的序篇,我就看不懂。
我当然知道这是那个伟大的老子先生的名著道德经的第一篇,也是道家最基本的宗义,未成为吸血鬼时,我以为那只是精神层面的奥义探讨,如今抛弃了人类的身份,对这一堆咒语似的文字却越发的茫然。
朱安的黑火,安赫的毒雾,我是亲眼见识过的,而染尘凭空召唤来朱衣女狐的景象仍然历历在目,这些使我相信,这世上冥冥之中,的确有人类这种生物无法企及的奇妙境界的存在。
我并不怀疑那本书的真伪,染尘的神情气度让我相信,他不会做出一本伪书来骗我的无聊举动。
而我现在的状况,就像是那只明明看到了一瓶清水,却伸不进嘴巴去喝的乌鸦。
那些作为手段让我这只乌鸦喝到水的鹅卵石究竟在哪里?
朱安说,他们将我认为的异能称之为魔力,是吸血鬼保护自己的本能,是让已死的身体强行停留在这天地间长存的血族坚韧的意志,而每一个灵魂的本质与最深处的渴望不同,呈现于体表的异能便不同,所以于他是把一切吞噬为虚无的黑火,于安赫是含有香气与毒的血雾。
朱安没有告诉我,为什么他们的异能会以如此形式展现。
我张开自己的双掌,苍白的皮肤下暗蓝色的血管,明明可以感觉到脉搏微微的跳动,虽然缓慢,但为什么说,这是一具已经死去的躯体呢?
我不明白什么叫做用强烈的愿望驱使死去的身体,从内心深处涌出浓密的茫然来。
忍不住又往后翻了几页——五行术、拘鬼术、结印……
真真是十足的诱惑,可惜我连入门的功夫都看不懂。
急急如律令。
临、兵、斗、者、皆、陈、裂、在、前。
耳熟能详的咒语,却不知道怎么做,才可从丢弃人类身份的我嘴中吐出不一样的后果。
夏夜的薰风徐徐地吹进来,东方已微微透着亮,我走到浴室重新冲了一趟凉,准备最后在湿粘的空气中温习一遍天书,然后去睡我的吸血鬼白日觉。
想想真是可怜,跟个高考生似的,跟着朱安他们学完了吸血鬼常识训练,还要这边自己自习,科目一门一门的没个喘气机会。
突然一声脆笑,打断了我昏昏沉沉的神思。
抬头一看,是那天跟在染尘身边的女狐。
依旧是一身红衣,丝带系的斜髻、抹胸、纱衣、长带,无一不是明媚鲜艳到了极处的红,这个像是直接从唐朝走出来的丽人,像我很久没有看到过的朝霞。
“狐狸精姐姐,有事?”我趴在桌上懒得起来,任凭视线边界处,两只穿了掐金绣花红鞋坠子似的摆来荡去,想起红楼梦里尤三调戏俩男人喝酒的情景,艳福无边哪……
“小妹妹,你真是笨哪,这么本小破书,看了三天也没看出个道道来,我都看不下去了。亏我家主子还说你是个有慧根的。”狐狸精的嘲笑声柔和而不刺耳,就像在我耳边轻轻调笑似的。
“这书,不是盗版?”我挥了挥手里的小册子,“为什么我觉得很像地摊上各类风水道法盗版小书的集合?是不是你家主子也觉得不管用,所以才故意丢给我头痛的?”
“噗!”她轻笑一声从窗口跳到我的书桌上坐定,红色的纱衣拂过我的鼻子,有些痒痒的,“那个人懒得出奇,才不会花心思想那么多门道。这册子的确是他不小心掉了的,只是后来他说,掉了便掉了,这东西落到你手里也没什么,说不准没有坏处只有好处呢。”
汗,神仙哥哥,你对我的冀望太高了,我们不是人妖不两立么?难道你就指望这天书般的秘籍来点化我改邪归正——“我怀疑吸血鬼和道家教义不合哎,不然为啥我看了这么多天一点超能力的意思都没有?”
狐狸精笑眯眯地抽走我手里的册子,把脸凑到我面前:“要不,姐姐分你半颗狐珠,你弃了你那吸血鬼的身份,入我狐族如何?我族与道家修真自古以来可是密不可分啊。”
我歪头想了想,妖媚迷人的狐族啊……可是,如果跟着有狐臭了怎么办?于是摇摇头,道:“不要,还是吸血鬼比较性感有魅力。”
她半真半假地叹了口气:“也是,人心不古哪,在现在的小朋友心里,自家流传了上千年的传统妖精狐狸,吸引力还比不上西风引进不到百年的吸血鬼,也不算什么奇怪的事情。”
哀怨的表情就像那些为国粹流失痛心疾首的老教授,不过也对,安赫说过,她本是三百年的狐精,自然比那些人更有发言权。
我跟着叹了口气:“大姐,就算你是猎头公司的,也要有个先来后到吧,我刚从人界跳槽到吸血鬼一族也,这么快就翻脸继续跳,会影响我在业界的声誉吧。”
她被我逗得吃吃笑着,微张着红唇凑近过来:“真的不想跟着我?”
她白皙红润的脸庞不断在我眼前放大,丰满有致的曲线在眼皮底下晃来晃去,若说她是一颗甘美多汁的朱果,我就是一粒干瘪惨淡的四季豆;若说她是一幅浓艳端丽的工笔画,我就是一张苍白无力的餐巾纸。
当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我犬牙不自觉地在悄悄增长,喉咙口痒痒地难受。
偏偏这狐狸精一付玲珑的身子摇曳贴近,倒是一点异味儿都没有,仔细闻闻,还有香奈儿那款经典香水味儿。
我的妈呀,就算是女人,面对这般*的挑逗,也够晕迷一阵子,更何况,我还是一个新生的对优质血液没什么抵抗力的吸血鬼。
狐狸精的舌头在我颊边微微舔了一舔,轻轻在我耳边道:“小妹妹,当真不跟我一起走,他们能教你的,我自然也能教你,长生不老,道法神技,哪一样姐姐不会?”
我花了极大的耐力才忍住没有凭本能一口咬上她的脖子,深吸一口气,用力推开她:“何必对我如此费力气,就是为了那个染尘么?”
一句话说的她瞬时僵在原地。
妖魔是骄傲的生物,所以才以戏弄人类为乐,因为他们从心底里有一种超脱的高高在上的骄傲,这是我从朱安甚至是安赫身上不断体会到的事实。
这女狐也不例外,就算在她与我亲密调笑时,那种眼底深深的睥睨世人的高傲感始终存在。
我不信她只是单纯地出于自己的愿望会来找我,不管她究竟为何而来,我相信,她的背后,或者说,她的心底,有一个人。
染尘,这才是真正的意愿所在,是那个真正想要我脱离吸血鬼这这种生物的人。
女狐退坐的书桌上,低头摆弄着红纱,说话的语气中有一丝孩子气的委屈:“干吗——干吗说穿嘛,真没意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