冗里。
望氏代耕国田的三里之一。
此里和集里、岩里,又或望氏所在的乡邑大不同,九亩国田实在太过分散,冗里里墙不能全部将国田圈住,故而零零散散得不成模样,严格区分开来,可算是五个小里,对于殷水流之流的真盗而言,随时且随意可冲入其中大肆践踏。
此时正是黄昏,冗里炊烟袅袅而起,驻扎在冗里的望氏之卒习以为常的看着前面呼啸而至的贼匪。
此处的国田一亩半,里墙仅以黄土夯实,所起的作用只能防兽,人脉贼卒一脚便能将这所谓的里墙踹得四散开去,让里墙的存在再没有一点意义可言。
“可把飧食准备好了?”
大步奔来的贼匪有百多人,一名人脉巅峰贼首领头,其他贼卒和吾山贼不同,多以人脉为多,那形如虚设的里墙在他们眼中而言,仿佛高达万丈,完全不可逾越。
冗里人不出外,他们不入内。
“好了!”
不用里面的望氏卒回应,贼匪们也看到了里门外的飧食,以及陆续从里面出来的隶女们。
冗里人在一个时辰前便已经在为他们烹制飧食,继而用簋鬲之器将飧食放入其中,重中之重的是贼匪们让冗里人代为煮熟的三等精米。
“回!”
人脉巅峰贼首挥手。
其他贼匪们三三两两将簋鬲之器抬起,也不去检查精米数量是否无误,为免隶女们跟不上他们的疾奔之速,贼匪们嘻嘻哈哈地将步伐放慢许多,让这北鄙之地司空见惯的匪民合作显得和谐无比。
此时是酉时,次日卯时前,匪贼们会将还未去壳的精米和簋鬲之器放回原地,与之一同送回的还有这些隶女,以及有可能留下的子嗣。
匪民双方一切以里门为线。
能肆意践踏这条线的北鄙匪流,以殷水流率领的盗首贼为最,为祸亦最烈,不讲丝毫商礼,横行无忌,杀人如麻,说灭人家全家,就灭人你全家。
次之者是以戎狄之匪,他们属化外之民,于中国不同,不知礼也。
再次者则是商殷之匪。
这些氏族庶人讲究然诺重义,好逞凶斗狠,一言不合便和人血溅五步,纵是死也以此为荣,因为争夺武道资源而聚集一处,虽然作恶却讲究规矩。
当然。
前提是乡里之民不能把对方真正惹恼了。
比如拒绝支付劳动力,拒绝支付女人,以及拒绝支付粮食供应,尤其是在里门外战败之后,拒不支付的后果尤为严重,再讲规矩的商殷之匪也会强入里门,将他们劫道的凶残作风带入里内。
由冗里里门处离开,往东走不过五里来地,便到了一处葱葱郁郁地林地。
些许薄雾在林里弥漫,仅有半丈方圆,或分布在崖隙间,或分布荆棘处,若在其中摸到野果,同样有滋补丹田通脉之力之效。
这种地方不方便开耕,纵是望乡再贫,也不会有氏族开荒。
贼匪们不占里而住,栖身之所便是这种所在,贼匪们谓之为离家之人,不入他里为家,以天为被以地为席,尤为适合他们而今的身份。
“领旅,飧食来了。”
抬来飧食的贼匪们还未进林,已有人迎了出来,其他贼匪在聚拢成圈,一时没有散去,圈中被称之为领师的满奎只穿着一条犊鼻裤,上身数道伤痕承托得他如山岳一般的体型凶悍异常。
拳头如锥,地脉巅峰的满奎没有动用丝毫丹田通脉之力,与他在圈中对拳的匪贼则是一个假脉六重的小头目。
假脉六重,力道惊人,一拳打中满奎,必能将他的力道侵入满奎的五脏六腑。
满奎若不以脉力护体,必将被对方一拳打死。
圈中拳来拳往,不时有砰地声响。
全力而出的假脉头目本应当占尽上风,却在数次拳头将临至满奎身上时,给满奎泥鳅般避开,反倒是他身上连连中拳。
围观的贼匪们喝彩声声,假脉头目渐有不支,忽地感到手腕一痛,不用去看也知是满奎以拳化爪。
他败局已定,眼中却尽是钦佩和羡慕,可恨他离家为匪以来,纵有精米滋补丹田,也感应不出脉力,无法入门第一重真门境界,唯有期望有朝一日能臻至假脉十重。
砰。
假脉匪贼被甩出丈远。
满奎哈哈大笑,让人将假脉匪贼搀扶起来,见飧食已经搬来,挥手道:“吃完飧食,再来几个和我打打。”
冗里隶女中,有几女姿容出彩,贼卒上前来请示道:“领旅,你今次要不要享用几个?”
商殷氏族中大宗为上,国人为中,庶宗为下,鄙人为底,隶人是什么?
他们是人?
满奎摆摆手,若是氏族淑女,他或许还有些兴趣,却也不会放肆纵欢。
麾下的副手看罢一圈回来,见满奎已取出精米在吃食,吐出的白雾之气,足足三五息才散去,坐下奉承道:“领旅的伤势已快尽复,我们再多几日,便可以离开望乡这穷乡僻壤了。”
一名贼匪头目持箪而来,人还未至,声音已到:“莫只道我们望乡之贫,冗里此处的望草,比渍草的效果更佳,只是北鄙其他八乡所知者不多,不然北鄙匪盗避入壶口疗伤之人会多不胜数,让我那本家大宗国人日日因盗来贼往而担惊受怕得夜不能寐。”
此匪是望氏庶宗子弟,名为望本,他如此自夸本乡,而贬低望氏大宗国人,让一众匪首们闻之一阵哈哈大笑。
商殷为匪者,因为根深蒂固的商礼教化,对本家的感情最是复杂难言。
“若非望本提议来此,某这伤势需得三两年方能痊愈。”
满奎接过望本手中递来的箪,内里所盛是由崖隙稀雾当中采摘而来的望草熬制而成的药汤,对丹田的滋补并无多大效果,却可配合通脉之术疗养内外两伤。
他一口饮尽的时候,旁边的麾下副手阴测测地道:“北山贼为了赫山之物,背信弃义戳杀将军,伤我昆仲如此多人,意图将我们全歼于赫山,可惜他们百密一疏,教我们识破他们的歹毒之计,现在赫山出现血纹精矿的消息给我们传出,不提北鄙窦氏,便是蜂拥而至的其他匪流,也能教北山贼知道,什么是独吞恶果的报应。”
“早于将军说过北山利不知礼也,他们戎人再是如何会说商殷雅言,也和我们商殷氏族子弟不同,可惜将军至死不听我之言,幸得我们杀出重围将消息外露,教现在的北山贼休想好过半日。”
满奎恨恨将箪在手中捏成碎片,眼中尽是怨毒的凶光。
“我们避入望乡多日,赫山的情况全无所知,或许过几日我们出去壶口之时,半日都不好过的北山贼,有不少溃贼正在往望乡而来,好教我们将他们全戳杀于壶口之外。”
望本此句戏谑之言一出,众匪首皆失笑出声。
两伙贼匪无意发现的赫山之宝,北山贼而今在北鄙皆知的情况下,若是选择壮士断腕也就罢了,若是还想着贪图一二,一个北山贼人都休想离开赫山之地。
“望乡六里,我们只顺路索了望氏四里之粮,离开之时把集、岩两里的粮也带走。”
“吾山贼已去了此两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