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中年男子说完了这些话,又把新月推到了前面来。新月鼻青脸肿的瞧着下面的努达海,泪如雨下,声音无力:“对不起,努达海,对不起!”
努达海看着新月这番模样,感觉自己心痛得几乎都要窒息了。他紧紧的捂着自己的胸口,冲那人大喊:“请你一定不要伤害她!我们这就退兵!”
众将都被努达海的命令惊住了,骥远也不满大叫:“阿玛!我们马上就能胜利了!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我军马上就可以攻下天池寨,铲除所有余匪了!”
“是啊!大将军,还请三思!”众将中也有人喊道。
努达海闻言则立刻回头瞪了骥远一眼,然后对众将道:“不管新月做了什么,但她还是端亲王的遗孤,是一位和硕格格,我们怎能不顾她的安危强行攻打天池寨呢!若是和硕格格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们如何跟皇上和太后交代!如何跟死去的端亲王一门英烈交代!”
努达海这样一说,众将都无法反驳。毕竟援军的大将军坐镇营中,如今领军主将是努达海,他说退兵,无人可以反驳。
然而还是有人心有不甘,有一个就非常不满的骂骂咧咧道:“御封的和硕格格不好好的待在宫里,跑战场上干嘛来了?这不是没事找事吗?咱们好端端的一场胜仗,都让她给搞砸了!”
这人大声的骂嚷,却是说出了每个人的心声。其实他并非不知新月来战场的原因,先前新月的一番真情遗言,和那匪首的一番言语,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得一清二楚。大家都对这个和硕格格不知羞耻的私奔行为极为鄙视,也对此刻努达海的行为极度不满,他的话虽然有理,却无法不让人觉得他是在假公济私,可他偏偏还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让人看了更是忍不住在心里唾骂。
就连骥远,此刻也对努达海的行为愤怒绝望了。经这一次,他恐怕再也不会对努达海能恢复以前的样子抱任何希望了,而如今众将对努达海的不满,他也一点想管的心思都没有了。努达海他已经完全糊涂,没有救了!
不过,无论众人怎样不满,毕竟努达海还是战场上的主将,他要撤退,众人终究还是必须在敌人得意的大笑中撤退。
回营的路上,努达海一直在沉思,他也知道他只能让大军暂时不攻营拔寨,不可能真的从此撤兵;而且就算真的撤兵,也依然救不回新月。这样的局面,该如何解决,努达海找不到一丝头绪,越发觉得心乱如麻。
可是想到新月为了他千里迢迢跑来战场,努达海满心里又都是柔软和悸动了。新月那么年轻,却有那么热烈、那么坚定的心,甚至愿意为他而死。可是他怎么可以让她为他而死呢?他死不足惜,可她才只有18岁啊,她的生命几乎才刚刚开始,这样一个美好的她,绝不可以这样被糟蹋掉。
这样想着,努达海暗暗下了决心,无论回营后众将怎样不满,他也一定要想办法去救出新月。无论将来要面临什么,都让他来一肩承担,一定要保住新月那美好的生命。
努达海想得很好,回到营地之后,一切却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刚到营地,立刻就有一队小兵上前,围在努达海身前。领头的那个非常不客气得道:“大将军请将军到偏帐休息。”说罢,也不管努达海的回话,马上就上前半强制半请的将努达海带去了一座偏帐。
众将都不知出了何事,骥远见那群人对努达海还算有礼,也不愿多管,便仍旧和其它将领向将军大帐走去。骥远知道坐镇军中的大将军现在肯定已经从传令兵那里得知了战场的事情,努达海被惩罚也是必然的事情。只是大家都没料到,大将军根本不给努达海解释的机会,直接就把他带走了。
进了将军大帐之后,众人各自心思不一。大将军果然正在盛怒之中,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立刻撤掉努达海领军的资格,并派人严加看管,不许他擅离军营,做出任何延误军机之事。
努达海毕竟还是一个大将军,虽然暂时听命于董学礼将军,但董学礼也不能对他做更严重的处罚。不过,现在的惩罚,无疑剥夺了他所有立功的机会,对任何一名上了沙场的将军来说,都是最简单却最残忍的惩罚。
众人听到大将军这样的决定,有对努达海幸灾乐祸的,也有觉得他罪有应得的,还有对此并不关注的,但所有人都在意的是接下来的战斗怎么打。无论那位格格做了什么,毕竟还是皇家的格格,不可能真的放任不管,任由那些汉人欺辱,进而失了大清的颜面。
然而董学礼宣布完对努达海的惩治,又总结了今日战斗状况之后,却没有明说自己的打算,只是宣布今夜继续攻寨,叫所有人都去厉兵秣马,严阵以待。众将都得令退下,骥远却被留了下来。
骥远有些不解,但众人都离开之后,从内帐中又出来一人,令他大吃一惊。
来人正是承泽亲王硕塞。
硕塞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在追捕那些汉人,努力解救新月。可从襄阳追来,也曾与那些贼人缠斗数次,却没有一次能成功得手,最终还是酿成了最坏的结果。
然是以至此,解救新月的事情只得从长计议。于是硕塞便带着自己的人来到了战地大营,和董学礼大将军一番商议之后,定出了一个近乎万无一失的计划,不过需要找人配合。于是硕塞立刻就想到了满腔热情参军前来援救努达海的骥远,而骥远得知母亲和妹妹就在离巫山不远的襄阳城时,更是惊喜不已。想到此战结束后,不久就可以见到母亲和妹妹,骥远因努达海而绝望的心终于又充满了温馨和希望。
计划是根据审问上次捉到的俘虏得出的。
根据审讯得来的情报,硕塞他们已经基本摸清了天池寨的地形和守备,于是经过一番仔细准备,夜深之后,他们就悄悄得绕入了后山,一路直奔了天池寨防卫最薄弱之处。
有另外将军负责带领大队人马埋伏在后山处,作为接应,硕塞则带着骥远、他带来的一些大内侍卫以及部分士兵迅速解决了后山某处的守卫,摸进了天池寨内。
虽然对天池寨地形巡逻守卫等有了解,但毕竟此时是夜晚,他们又是一次来,要找出关押新月的地方,又要避过巡逻守卫,还是破需费一番功夫。
最后,他们终于在山寨一个隐蔽处发现了一间库房,门外侍卫轮班休息,守卫严密的很。从大开的房门向内则可以清楚得看到新月被结结实实绑在房子正中的一根柱子上,嘴里还被塞着布。虽然看上去衣衫整齐,没有明显伤痕,只是被那样子绑着,她是想动弹分毫也不能,更别提自尽还是如何了。
身穿夜行衣的硕塞一行人找到了新月,便也不再着急,全部埋伏在了山石草丛中,等待夜再深些之后,守卫疲惫放松之时再做偷袭。毕竟虽然他们人不少,但是天池寨中人更多,若是被发现太早,别说新月解救不出去,恐怕连他们也会被扣在这里。
所有人都凝神屏息潜隐身形,蓄势待发。硕塞和骥远则关注的盯着那库房处,计算着此处侍卫巡逻的频率,然后不时的进行些目光交流。
大约三更之后,终于出现了一丝转机。
开始是硕塞见过的那个小萍,带着食物来看新月,那些侍卫稍微阻拦了一下就放行了。两个姑娘在房内说了些什么硕塞几人听不清楚,只能隐约看着那个小萍似乎一会自己抹抹眼泪,一会给新月抹抹眼泪。
小萍来了没多久,又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前来。同十三军交战多日的骥远认得这个男子,正是十三家军将领李来亨的儿子。他先是同外面的侍卫交谈了一番,接着侍卫们有一半都笑嘻嘻的走开了,另有几个留下的,也都站得远远的。
硕塞和骥远看到如此情景,都不约而同的打起了精神。
那李来亨的儿子进去库房没多久,便把小萍送了出来。然而再回去之后,他竟然把库房的门给关上了。
硕塞和骥远深知时机难得,于是迅速出击,先是悄无生息的解决了库房门外为数不多侍卫,再然后才一起冲向了库房。
还没进去,房内却突然传来了新月的哭闹声。硕塞和骥远早已猜到那年轻男子支开众侍卫的目的,此刻便知果然如此。
两人相视一眼,连忙踢开了库房大门,冲了进去。那李来亨的儿子根本未曾料到此时库房会突然出现黑衣人劫囚,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连忙抽出武器和硕塞缠斗起来。
而骥远则连忙上前去将绑缚新月的绳子尽数斩断。衣衫不整、哭哭啼啼的新月并未弄清状况,突然没了束缚,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
骥远又连忙上前将新月扶起,拉着她向门外走去。可新月却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走出,猛然一把推开骥远,大声得哭着喊道:“不要碰我,不要碰我!”然后抱着双臂后退,一副可怜兮兮惊恐万分的样子,泪流满面的瞪着骥远,并无助的后退。
骥远被新月一推,登时气得不行,刚想大声训斥她两句,却见她马上就要退入硕塞同李来亨儿子的战圈,便再也顾不得生气,连忙上前再去拉住她,并只得大声告诉她:“新月,我是骥远,我们是来救你的!”
可新月却丝毫听不进去,大喊大叫着要躲开骥远:“我不信我不信,除了努达海,我谁都不相信!”
这一番大喊大叫和打斗,终于将库房附近先前被支开的天池寨守卫都引来了,同库房外守着的大内侍卫们打斗了起来。
硕塞和骥远发现情况不好,都明白需要速战速决。于是骥远也顾不得什么,用力的拉住新月恨不得立刻打昏他。
而那李来亨的儿子此时突然发现新月和骥远就在自己身旁,他怒极反而丢下硕塞向骥远砍去。
背对那人的骥远没有发现危险,等他听到呼呼的刀扫过来的声音时,闪躲似乎有些晚了。而面对骥远,看到骥远身后一切的新月此刻则终于停止哭闹,吓得睁大了眼睛。
就在李来亨儿子的大刀在离骥远后背只余几寸的时候,终于顿住了。随着“当啷”一声大刀落地的声音,他的身子也倒在了地上。
新月吓得差点再次惊叫出来,但她终于知道捂住自己的嘴,只让眼泪簌簌的往下落。
硕塞从那人身上拔下了剑,十分冷淡的扫了新月一眼。
骥远劫后余生,连忙转回身冲着硕塞深深得点了点头:“谢谢你,舅舅。”
硕塞则只是微笑点了点头,又带着一丝关切的道:“快走吧。”
骥远闻言,明白无需多说,此时也没空多说,于是立刻回身冷冷对新月道:“跟着我,不要走丢了。”
新月终于明白了此刻的情形,战战兢兢的点头:“知道了。”
三人一同出了库房,外面的守卫已被解决的差不多了。但是库房附近已经骚乱起来,想来很快会有更多的人赶来这里。
骥远连忙放出一个讯号,然后所有人开始按既定路线撤退。
此时接到讯号的后山埋伏人员也开始攻寨了,因为守卫已有缺口,很快便打了进来。天池寨内顿时已乱作一团,他们实在未曾想到白日一战刚结束,并且有和硕格格在手,清军竟然会在当夜便卷土重来。
硕塞和骥远带着仍自惶惶乱乱的新月一路战将杀敌,终于与杀进寨中的大军会合。骥远和大部队会合之后便要再度上场杀敌,硕塞没有阻拦,任由他去,自己则带着人手护送新月回大营。
只是意外的是,硕塞带新月下山之时,却不巧遭遇了抛下天池寨,带领心腹亲眷撤退的李来亨、刘体纯的人马。这些人虽无心恋战,但李来亨刚刚丧子心情悲怆,又见到了硕塞和新月,立刻猜到了儿子命丧谁手,场战斗一触即发。
硕塞这边只是带着新月撤退,因而只有他带来的那些大内侍卫,而那边的逃亡人员却人数不少,又都是精英。如此一来,大内侍卫们打得甚是吃力,所有人都在苦战,新月甚至只能由硕塞亲自带在身边保护。
好在最后因担心追兵赶到,他们终于决定撤退,但临走前,李来亨仍是心有不甘得朝着硕塞和新月射出了一箭,硕塞因为正护着新月同敌兵打斗,竟没能躲开这一箭。
飞速射来的箭矢一下没入硕塞的前胸,硕塞顿时吐了一口血,踉跄了几步。
周围两名侍卫发现了这情形连忙惊叫着上前扶住硕塞,而被硕塞挡住救下的新月,则仿若受了雷霆之击,一下子就呆立在了那里。(全本小说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