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风静静地伫立在马厩里,头微微地昂着,晓色透过栅栏,在马鼻子上投下一道光影。夏磊拎着行囊,走了过去,拍了拍马背,哑声地低语:
“追风,十二年前,我们曾经出走过一次,却失败而归,才造成今日的种种。现在,我们是真正地要远行了!”
追风低哼了一声,马鼻子呼着热气。夏磊把行囊往马背上放好,再去墙角取马鞍。这一取马鞍,才赫然发现,马厩的干草堆上,有个人影像剪影般一动也不动地坐着。
“梦凡!”夏磊失声惊呼,“你怎么在这里?你在这里做什么?”梦凡站起身来了,慢慢地,她走近夏磊,慢慢地,她看了看马背上的行囊,再掉头看着夏磊。她的眼光落在他脸上,痴痴地一瞬也不瞬。她的声音也是缓慢的,滞重的,带着微微的震颤:
“要走了?决定了?”
夏磊震动地站着,注视着梦凡,思想和神志全凝固在一起。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从昨天半夜,你被爹叫进祠堂以后,我就坐在这儿等你!”梦凡缓慢地吸了口气,“兄妹一场,你要走,我总该送送你!”
“你……”夏磊终于痛楚地吐出了声音,“你已经料到我要走了?”
“哦,是的!”梦凡应着。“十二年了,你的脾气,你的个性,我都看得清清楚楚!这一阵子,我们都经历过了最重大的选择,面对过最强大的爱和挣扎,如果我曾痛苦,我不相信你就不曾痛苦!”夏磊怔怔地站着,眼光无法从梦凡那美丽而哀戚的脸庞上移开。
“昨夜你喝醉了,”梦凡继续说,“你大闹康家,惊动了家里的每一个人!你的醉言醉语,不知道今天还记得多少?但是,你说过的每一个字,我都记得!你说我是第一个给你陀螺的人,我害你一直转呀转呀转不停。我手里拿着鞭子,每当你快转停的时候,我就会一鞭子挥下去,让你继续地转转转……”
夏磊心中绞起一股热流,眼中充泪了。
“我这样说的吗?”
“是的!你说的!”梦凡凝视着他。“我这才知道,我是这么残忍!我一直对你挥着鞭子,害你不停地转!我真残忍……原来,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这样对你!请你,原谅我吧!”
夏磊强忍着泪,紧紧地盯着梦凡。
“我想,我不该再拿着鞭子来抽你了,如果你不想转,就让你停吧!但是,经过昨夜的一场大闹,经过爹对你的疾言厉色,经过在祠堂里的忏悔,再经过酒醒后的难堪……知你如我,再怎样也猜得到,这次你是真的要走了!如果连这一点默契都没有,我还是你所喜欢的梦凡吗?”
夏磊眼睛眨动,泪便夺眶而出。
“所以,我来了!”梦凡的声音,逐渐变得坚强而有力。“我坐在这儿等你!面对你将离开我,这么严重的问题,我没有理智,也无法思想,所以我又拿着鞭子来了!”
“梦凡!”夏磊脱口惊呼了。
“我不能让你走!”梦凡强而有力,固执而热烈地说,“我舍不得让你走!你骂我残忍吧!你怪我挥鞭子吧!我就是没办法我就是不能让你走!”
夏磊再也无法自持了,他强烈地低喊了一声:
“梦凡呵!”
就往梦凡冲了过去。这一冲之下,梦凡也瓦解了,两人就忘形地抱在一起了。经过片刻的迷失,夏磊震惊地发现梦凡竟在自己怀中,他浑身痉挛,一把推开了梦凡,他踉跄后退,慌乱地,哑声地喊了出来:
“瞧!这就是你挥鞭子的结果!你这样子诱惑我!这样子迷惑我……不不不!梦凡!我这么平凡,无法逃开你强大的吸引力……我终有一天会犯罪……我必须走!”
他拿起马鞍,放上马背,系马鞍的手指不听使唤地颤抖着。梦凡泪眼看着他,面如白纸。
“不许走!”她强烈地说。
“一定要走!”他坚决地答。
“你走了,我会死!”她更强烈地说。
他大惊,震动地抬头盯着她。
“你不会死!”他更坚决地答,“你有爹娘宠着,有胡嬷嬷、银妞、翠妞照顾着,有梦华天蓝爱护着,还有天白那么好的青年守着你,你不会死!”
“会的!”她固执地,“那么多的名字都没有用!如果这些名字中没有你!”
夏磊深抽了口气。
“梦凡,你讲不讲理?”
“我不讲理!”梦凡终于嚷了出来,“感情的事根本就无法讲理!你走了,我就什么都没有了!爹和娘不重要了,所有的人都不存在了!什么国家民族,我也不管了!我这才知道,我的世界只有你,你走了,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夏磊倒退了一步,心一横,伸手解下马缰。
“对不起,我必须走!”
梦凡急忙往前跨了一步,终于体会到夏磊必走的决心了。她昂着头,死死地看着他。
“你一定要走?我怎么都留不住你了?”
“是!”
“那么,”梦凡似乎使出全身的力气,深深地抽了口气,“让我送你一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