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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第 6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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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晚荻将最后一批药品清点完毕、码好装箱送到六营的大门时, 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

大门锁了。

本来她是要跟着大部队一起去龙焰山的,修鱼彬说六营这边需要人手, 她最近又出现了呕吐的症状,虽不一定染病, 最好不要跟着大部队,以免引起别人的不安与猜疑。

她想了想, 也是。

比瘟疫更可怕的是对瘟疫的恐惧。随着死亡人数的急剧攀升, 胆大的人也不淡定了。以前六营门口人来人往都是探病的亲属,赶都赶不走, 如今已是门可罗雀。就连修鱼彬本人也不大进来了,倒是唐晚荻仗着从千美医院听来的一句话人类一般不会被传染这才敢于接替他的工作留了下来。

因为暴雨和泥泞,大营的马车无法通过, 狸族需要一定时间铺路, 大部队出发比原定计划晚了半天。修鱼彬命她清洗消毒所有的医疗用具,之后又让她清点剩余的药品, 并说军队开始搬运病人, 现场很乱, 要她不要出门。她忙了整整一天,直到天黑了才想起来自己没吃晚饭, 肚子饿得咕咕直叫, 于是走出帐外,到空地上透口气,顺便吃点东西,再把点好的药品送给门卫装运。

营区里格外安静。没有病人的□□, 那些住在第二隔离区的疑似患者也不像往日那样在帐外溜达。

以前每到黄昏,厨房都会给她送饭,毕竟她吃的东西跟狼族不一样。现在,晚饭的时间早过了也没有送来。

“我出去吃个饭。”她对门卫说。

门卫戴着头盔,只看得见一双眼睛,身子往前一挡,冷冷地道:“你先回去,饭马上就到。”

大门外传来密集的脚步声,林中木叶响动,似乎有人在搬运着什么东西,她向前走了两步,探头探脑,想看个仔细,门卫的狼牙棒直直地搠到她胸前:“回去。”

“麻烦你找一下巫师大人,我有事要说。” 她不肯走,“你是新来的吗?我不是病人,是巫师大人的助理。”

门卫的身子动都不动,只当没听见:“待在自己的帐子里,别出来。”

她气得转身就走。

***

重病区原本有五个帐篷,最近死人太多,撤掉了三个,昨天因为要准备启程,又拆了一个,将两帐的病人集中到了最大的帐篷里。第二隔离区里原本有三个帐篷,因有五人转去了重病区,就拆了一个,剩下两个。加上唐晚荻自己单独的小帐篷,六营目前共有四个帐篷。

营区顿时空旷了许多。

唐晚荻站在空地的中央,向四面看了看。

为防止病人逃走,六营座落在一片半岛形的干地上,三面都是沼泽,只有朝着大门的一边是出口,通向大营所在的山区。

那是峻?g最常见也是最危险的沼泽,上面长着一团团的泥炭藓,看上去像一片青绿的草地,底下的泥潭深不见底,而且会缓缓流动。不小心掉进去的动物,过几天,尸体会从另外的地方冒出来。病人要是跑进了沼泽,就是有去无回。

像这样的沼泽,峻?g比比皆是。六营的焚尸场就设在靠近沼泽的地方,没有完全焚化的尸体也扔到那里,很快就被黑泥吞没,算是天然的墓地。

唐晚荻想了想,穿上隔离衣,向大帐走去。

从外面看,没有搬运病人的迹象。拖运他们需要好几辆马车。

这么安静,也许已经搬空了吧?

她一掀门帘就呆住了:病人都在,一个不少。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互相用绳索捆绑,全都安静地睡着了。

僵尸症晚期的病人十分痛苦,通宵不寐、哀嚎不已,经常需要服用大量的止痛剂或安眠药。见到他们熟睡并不奇怪。

可是,所有的病人在同一时间全都齐刷刷地睡着了,怎么推都不醒的,唐晚荻还是第一次见到。

一个可怕的念头从心底冒了出来。

来到峻?g后,她在狼族参加过两次会议,其中一次涉及到六营患者的处理问题。安平蕙强烈建议狼王处死所有的病人以杜绝瘟疫的漫延。这话听起来虽然残忍,族中见过世面的长者,旦凡有些理智的,都知道这是个有效的办法,对于那些痛到生不如死的病人来说,也未尝不是一种解脱。说归说,做归做,情感上很难割舍。何况蚁族那边又提到一个“千途”,说是南岳的医院可以提供治疗,大家的心中又燃起了一线希望,对于安平蕙的提议是一片骂声。

在众人面前,修鱼彬对此事的态度是尽量妥善地照料好病人。但他本人却越来越少地出现在六营。这足以说明巫师大人的内心已经有了放弃的打算。更何况他父母双亡、六营里并没有重要的亲戚。

想到这里,唐晚荻立即跑出帐外,检查隔离二区那些疑似患者。

第一个帐篷,里面的人全睡着了,彼此用绳索捆绑在一起。

第二个帐篷,情况相同。唯一不同的是,里面多了一个人,一个熟人:

修鱼?!

这些患者半数以上只有很轻的症状:有的查出低烧、有的出现呕吐、有的身上出疹……他们精神状态良好,以前是六营的主要劳力。唐晚荻入驻后,为防止交叉感染,禁止他们去重病区工作。天晴的时候还可以看见这些人在空地里踢球。

很显然,是有人下了药。

一个个呼吸轻浅,一些人嘴角流涎……多半用的是她从南岳采购来的兽用麻醉剂之一“鹿眠灵”,原是用来给鹿注射,麻醉后切割鹿茸。因对狼族十分有效,在六营中广泛使用。

这一刻,她只觉毫毛倒竖,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

“老七!”她用力地拍着修鱼?的脸,“老七!醒醒!醒醒!”

他睡得死沉,怎么摇也不醒,嘴角和领口处还残留着一片呕吐的余沥。怕他在睡中呛到,她用力地帮他翻了个身,让他保持侧卧,这才发现他的后背有一大滩血,后脑勺凹了一块,血肉模糊,显然是被人打昏后送到的这里。

为了保护唐晚荻,修鱼?没有跟随大部队离开,而是住在离六营大门不远处的一个帐篷里。昨天他们还说过话,没发现任何异常情况。她抱怨修鱼彬留下的马匹不够装运所有的病人,修鱼?则说护送六营由安平家负责,他们有足够的马匹,让她放心。

至于他是何时被人打伤何时送到了这里,她完全不知道。

这一着急,心更乱了,本想解开修鱼?身上的绳索,发现全部打着硬硬的死结,指甲掰断了都扯不开。她在帐内四处翻看,想找一把剪刀,忽听帐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隔离服是白色的,在夜间十分显眼,脱掉已经来不及了,窄小的帐内无任何藏身之处。

她呆呆地站起身来,看见一个穿着斗篷披风的灰衣人鬼魅般地走了进来,双手拢在宽大的袖子里。她不由自主地退后了一步,身子紧紧地贴在帐篷的壁上。

烛光幽微,灰衣人脱下斗篷,露出一张半笑不笑的脸:“找了半天,原来你在这里。”

唐晚荻的心中一阵绝望,情绪反而冷静下来:“修鱼彬,你想干嘛?”

“知道吗”他慢慢地走到她的面前,“我讨厌修鱼稷,但喜欢你。不是男女之间的喜欢,是欣赏。因为你是个有头脑的女人。”

“……”

“在修鱼家,没几个男人愿意用脑子而不是用心情去思考问题。”

心中的疑问有了答案,她早已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修鱼彬办事一贯审慎、可以说滴水不漏。也懂得情绪管理,跟他相处的这些天,没见过他生气,更别说发脾气。就算被修鱼稷揍到吐血,回家见到她也是客客气气的。

她不敢相信他有这个胆。

“大王会同意你这么干?”

“这不是我干的。”他说。

唐晚荻有点懵:“不是?”

“狐族夜袭六营,纵火焚烧病人”修鱼彬幽幽地笑了,一幅很佩服自己的样子,“你觉得这个头条怎样?惊不惊悚?有没有卖相?可惜这里没有报纸、没有手机、没有自拍、没有微博、没人知道真相。”

唐晚荻的心沉了下去。

这样的话,肯定不会留活口了。

她后悔自己什么武器也没有,于是卯足力气向他的裆部猛地一踢!他身子微微一让,轻松避过,一把将她拽到跟前,从腰后掏出绳索,一圈圈地将她捆了起来。

她拼命尖叫,又抓又咬,可惜力气太小,很快就被捆成了一个粽子子。

“别担心,我不会乱来的。”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脸,神秘地笑了,“我知道我父亲死前对你做过些什么。他的女人,我不碰。”

他打了最后一个死结,将她和睡在地上的修鱼?拴在一起。

“想知道你的命运吗?再过五分钟,这里所有的人都会被烧死。”他解开她颈中的丝巾,揉作一团,塞进她的嘴里,“唯一不同的是,他们都是在睡梦中死去。只有你我亲爱的夫人是活活地烧死。”

说完这话,他的人就不见了。

她倒在地上,双手捆在背后,无法移动半步。只能弓着腰用膝盖顶、用下巴蹭,使出全身力气勉强地移动了几寸,终于将头顶住了帐篷。在那个位置正好有个圆孔,本是用来穿绳固定帐篷的,她睁大眼睛向外看去。

帐外一片马蹄声。

大约有二十多人将马车上的干柴拖下来,码在大帐的四周。从体形上看,这些人全是狼族,只是服饰与修鱼家不大相同,唐晚荻认出这是安平蕙带过来的人马,最近刚刚编入修鱼家的队伍。一部分跟着狼王去抓人质,另一部分留下来护送病人。

紧接着,又一辆马车驶了进来,上面装着两个大桶。有人将大桶拎下来,用大号的水勺从中舀出一种白色粘稠的液体,浇在木柴和帐篷上。

不一会儿功夫,大火烧了起来,越烧越旺,劈啪作响,照得天地一片明亮。那帐篷哪里经得起这么烧,顿时灰飞烟灭,剩下几十个人影一动不动地堆叠在一起,大概是事先在病人身上洒了燃料,下面又垫了助燃的粗木,烟雾腾腾、烈焰冲天。

过了片刻,众人如法炮制,另一个帐篷也熊熊燃烧起来。

唐晚荻吃力地扭过头去,惊恐地看着身边仍在熟睡的修鱼?,她急得满头大汗,不禁用力挣扎,想把一只手从绳索里抽出来。那绳索十分牢固,将她的手腕勒着鲜血淋漓。她不顾一切地继续扭动,想借着鲜血的润滑抽出手来。一番努力之后果然有了些松动,正在这时,身子猛地一凉!

帐篷里不知何时多了两个黑衣人,将一大桶油脂倒在众人的身上,她也被浇了满满一身。

也不知是什么动物身上的油脂,也许是野猪,上面还带着血水,发出一股强烈的恶臭。

两人倒完后立即离去。

帐外传来一声急促的狼语。

唐晚荻将脸凑到小孔里一看,说话的是个女人,正大声地指挥着众人堆柴。火光照在女人的脸上,她认出是安平蕙。

自从嫁给修鱼稷,安平蕙没跟唐晚荻说过一句话。由于晚荻基本在六营一带活动,私下里两人甚至连照面都没打过。

狼族女子一般没有妒忌的情绪。男人若有外心,她们不会认为是被别的女人勾引,而是认为自己的男人不专情。厉害的,会火冒三丈直接找男人打架;不厉害的会向长辈哭诉找大王评理。很少出现两个女人吵架、对打的情况。

安平蕙性情高傲,更不把唐晚荻放在眼里,觉得多看她一眼都是丢了身份。

也许她不知道自己也帐篷里?如果叫出声的话,会不会看在修鱼稷的份上来救她?

她的神智有些恍惚,开始胡思乱想……

但怎么想也想不通:不是说只有坏人才下地狱吗?自己从没做过坏事,怎么会落得这样的结局?

一只火把从安平蕙的手中飞了过来。

“嘭”地一声,点燃了帐外的柴火,一股热气扑面而来,抬头一看,四周已被火焰包围。帐顶很快就烧没了,掉下的火星点燃了众人身上的油脂,火势很大,夹着呛人的烟雾,她立即闻到一股皮肉烧焦的气味,全身上下仿佛被沸油浇过一般钻心地痛,肌肤就像被人活活撕开了一样,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

她想挣扎、她想尖叫、她想痛哭、她想诅咒……

身边的修鱼?已经烧成了个火人,她已经没有了挣扎的力气,决定闭上眼睛,迎接自己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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