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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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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飘着一股浓郁而独特的香气,一种类似烧熟了的香菜或者芹菜的味道。

贺兰?走后, 修鱼清抱着的那棵的香椿仍在燃烧, 一小时后,树干全部烧黑。夜间风大, 火势撩到临近的一棵槐树,也被烧焦了一半。

起初, 唐晚荻不知道这是椿树,直到开始燃烧。小时候她爱吃奶奶做的香椿炒鸡蛋, 对这种香味不算陌生。

地上倒着一具狼尸, 体型巨大,肢体僵硬,浓稠的血水渗入土中, 迅速被香椿的气息掩盖。而树下的修鱼清已烧去人形,无法辨识了。

修鱼稷默默地从乱草中摘下两片叶子, 一片塞进狼的嘴中, 另一片则轻轻地放到修鱼清的尸体上。方雷盛长跪在地,垂首默哀。

过了很久, 终于, 修鱼稷对院子里的众人说:“回屋吧。”

四人回到堂屋的一圈沙发上坐下,修鱼靖道:“小唐,我们渴了, 倒点柚子茶。”

自从住进这家小院,狼族五人对厨房里的一罐蜂蜜柚子茶产生了深厚的兴趣,以修鱼清为首, 修鱼靖次之,两人无事就要喝一杯。

唐晚荻身子往后一仰,当作没听见。

“唐晚荻,”三叔的嗓门高了一调,“倒茶!”

“三叔,倒茶不是我的工作。”唐晚荻淡淡地看着他,“我是经纪,不是家政,合同上没有‘倒茶’这一条。”

“啪”地一响,玻璃茶几差点被修鱼靖拍碎:“你说什么?”

“既然您让我说,我就说重点。先把今晚的经济损失给大家报一下。”

三个男人一起愣住:除了死人,还有破财?

“第一,为了给修鱼清治病,你们已经好几天没抓蚯蚓了,吃喝是一样不少,还多加了关小华来回的路费、千美医院的诊费。目前我们入不敷出……”她扫了众人一眼,发现大家一脸迷茫,似乎不懂成语,又换了一种说法,“钱已经不够花了。”

方雷盛叹了一声,他的心情完全没有转换过来:“能不能换个时间说这个?”

“不能。”唐晚荻的表情好像一条死鱼,“因为明天又要交房租了,还要买一周的食物。我们急需用钱,请大家先把感情放到一边……”

“卧槽!”修鱼靖吼道,“现在我们唯一想干的事就是复仇!调集人马与贺兰?决一死战!少他妈有事没事就扯钱!大不了这地方不住了,一走了之!”

“三叔,租用人家的院子是签了合同的,不能说走就走。作为经纪,出现问题,我有责任提出警告、帮你们想出解决的办法。如果你没法平静,请恕我无能为力。”唐晚荻摸着自己的指甲,慢慢地道,“修鱼稷,你怎么看?”

“老六,”修鱼靖瞪了修鱼稷一眼,“这女人这么操蛋,还需要她吗?”

“三叔,晚荻是我们请来的,请尊重她。”修鱼稷的嗓音沉了沉,带着权威,示意她继续说。

“第二,这院子里的两棵树,一椿一槐,种在这里是有寓意的。椿是长寿、槐是福禄。乡下人迷信,我们毁了人家宅院的风水,这个得陪。”

“什么?”方雷盛的眉头皱了起来,觉得十分荒谬。

“这是我们人类独特的文化。人家好心好意地把一个崭新的院子租给你,两棵树也是祖传的,现在有人死在这里,又发生了火灾,院子成了凶宅,如果不陪够钱,会打官司的。”

“我们不是人,是狼。”

“嗯,这条可以不提,但死者的遗体不能随随便便地放在这里,最好送到后山埋葬。”

狼族的风俗是不收尸的。死在哪就搁在哪,不埋葬,将一枚临近的树叶塞入死者口中是他们唯一的仪式。

修鱼稷点点头:“这个容易,我们马上办。”

“短时间内也难找到挣大钱的工作,你们晚上得继续抓蚯蚓,白天也得安排上。我去劳务市场看看还有哪些合适你们干的活儿,把可能需要的赔偿金准备出来,不然这里住不长。”

“我们到这里不是来打工的,打猎就能吃饱。”抓了几个月的蚯蚓,修鱼靖早就烦了,“再说”

修鱼稷冷冷地盯了他一眼,修鱼靖只得闭嘴。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你们打算怎么办?怎么解决与狐族的矛盾?贺兰?让你们三天之内离开南岳,你们走吗?”

院子就在修鱼清卧室的北面,中间有一扇大窗。院中人的对话,两个女生全都听见了。

“三天?架还没打完呢!谁走还不知道呢!”修鱼稷道。

“也就是说,过不了多久狐族的人还会过来?”

“肯定的。”

“你和贺兰?都受伤了,不需要先养好伤再打吗?”唐晚荻看着修鱼稷上身的三个血洞,兀自不断地流血,上身的衣服都浸湿了。

“看谁好得快呗。”不知是不是因为疼痛,修鱼稷吸了一口气,“不用担心,修鱼家有沙澜最好的金创药。”

“我没担心,”唐晚荻点了一只烟,自顾自地抽了一口:“你有伤没伤不关我的事。”

三个男人看着她,一时间都沉默了,努力地消化着她所说的话。

“很晚了,去后山把你哥你妹埋了,然后睡吧。”唐晚荻点了点烟灰,站起身来,向后院走去。

半个小时之后,狼族三人回到后院,方雷盛径自回屋睡了,修鱼稷看着唐晚荻仍在烧焦的树下抽烟,走到她面前:“晚荻,过来帮我个忙。”

月光暗淡,路灯照在她尖尖的下巴上,他发现她的脸很小,很瘦,薄薄的嘴唇有力地抿着,一双眼睛大到超过了比例。

她“嗯”了一声。

“知道吗,你长得很像沙澜的蚁族姑娘。”他说。

“还有蚁族?”

“对。”

“想要我干什么?”她吐了一个口烟,转过身,“修鱼稷?”

“我的伤需要缝一下,还需要涂药”

她歪着头,抬了抬眉:“你怎么知道我愿意?”

他们离得很近。那一瞬间,出于本能,他的目光注意到她颈部微微跳动的血管。他迅速把目光移开了:“场面很血腥,我敬你胆大,是条汉子。”

“行。”她痛快地点了个头,将烟头往旁边一摁:“但你得脱光。”

他还真不好意思脱光,用一张被单裹着下|身,又觉得无济于事。

她的目光雪亮如刀,莫说一身肌肤,就是血肉都挡不住。

夜凉如水,屋中没有任何暖气,照明也不好,不得不将两个台灯摆到一处。她洗了手,用干净的纱布将他的上身细细地擦洗了一遍,露出清晰的伤口。

一时间她竟然打了一个大大的寒战。

不知道贺兰?有什么样的牙齿,可以咬出这么深的洞,上面还有锯齿状的伤痕。鲜血几乎是汩汩地往外流,怎么都止不住。他的脸比起方才说话的时候又苍白了许多,浓密的卷发上满是尘土,发际的边缘有大片的乌血,头发扭结在一起。

按照指示,她将一瓶黑色的膏药填进“洞”中,然后拿着针线将洞口缝合。尽管动作轻柔,她没做过裁缝,把伤口缝得歪歪斜斜,好像一块丑陋的补丁。缝完第一个,她仔细地看了看,带着批评的目光总结了经验,开始缝第二个。

第二个就好多了。

他没喊痛,哼都没哼一下。她却知道他一直在注视着她,一直看着她的脸,可以感觉他的目光好像电梯一样上上下下、走走停停……但她不为所动,专心致志地缝着伤口。

“唐晚荻,你可曾有过男人?”他忽然问。

“我讨厌男人。”她说。

他笑了,触动伤口,咳嗽了一声。

“你一共有几个妹妹?”她问。

“十三个。”

“哇哦。”

“只有三妹跟我最亲。”

“哦?”

“我是混血,妈妈是狐族,她是我爸的奴隶。所以我从小就被兄弟姐妹们看不起,总是受欺负。只有三妹对我最好,老是袒护我……”

“她死前说的那些话……”她叹了一声,“我其实听不大懂,不知翻译对了没有。”

他默默地笑了一声,摇头:“基本上都不对。”

“啊?”她身子一顿,“真的?我是看她的表情自己配音的。”

见她一脸内疚,他“嗨”了一声,拍拍她的胳膊:“在敌人面前,狼族不会乞求仁慈。”

“那她都说了些什么?”

“她说……自焚是为了阻止疾病传播,希望不要连累到别的族类。希望狐族的医生能研制出有效疗法,让沙澜各族减少苦难,回到家园。”

“所以……差不多是一句也不对?”她窘了,脸很少见地通红了。

他看着她,目光柔和:“现在你也没有必要学了。”

“想学。狼语挺好听的。”

“是吗?”他凝视着她,“知道狼语里的‘爱’怎么说吗?”

“怎么说?”

“呜伊。”

“呼伊?”

“不是。呜伊。”他纠正,“气从喉咙后面出来,好像有痰要往外咳,呜……伊。”

“呼……伊。”

“呜……”

“呼……”

他不厌其烦地纠正她,两个人“呼伊”、“呜伊”了一百多遍……

她一面说话一面继续缝合,手指在胸前轻快地跳动,显得异常柔软,用剪刀绞线时会尽量不让冰冷的铁触到他的肌肤,好像他很怕冷似的。

他注意到她很瘦,大概营养不良,有一对很小很小的胸,被宽大的毛衣一罩,完全看不出来了。她发现了他的目光,看了他一眼,没有批评,没有赞成平静如水。

她的呼吸也是轻巧地,俯下身时轻轻地吹到他身上,像一片撩动的羽毛。头发很细,软软地在双颊间摆动,鼻子又窄又直,侧面很好看,像道山,双眼是山下两道平静的湖湾。

缝完了最后一道伤口,她歪着头看了看,对自己的手艺终于感到满意,于是用手指蘸着余下的膏药,将它们涂到伤口的边际。动作很轻,他只能感觉到冰凉油腻的药膏,感觉不到她温热的指腹。

床边的椅子很矮,她的头更低了,黑发轻轻地刷到他颈间。

忽然,他伸出手。

巨大的手掌将她整个小脸都包在了掌中。指尖触到额头,手掌挨到下巴……

除了温暖的呼吸,还有濡湿的嘴唇,仿佛她整个人都缩到了他的掌中。

“干嘛?”她挡开了他的手。

“你的脸真小。”他说,“我忍不住想量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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