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虎子最喜欢去的地方有三个：邻居家阁楼、社区儿童游乐场，还有夏吉的秘密基地。
邻居没人在，临时役使地灵进去阁楼找，只找到几条色泽暗淡的猫毛。社区游乐场不大，三架滑滑梯和一个沙坑，一帮小屁孩在玩踢罐子，叮叮咚咚的，想来老猫也不会选择这种地方等死，剩下夏吉的秘密基地在游乐场嫌疑最大。
我甩掉手上的沙，“我不会去那种听起来很不安全的地方。”
“一定在那里！”夏吉小朋友小脸憋红。
“孟加拉虎，”我扶着叶的手走出沙坑，“两头。”
“不要！”
秘密基地就在游乐场后面的小树林，镜国很注重植被覆盖率，专门有财政拨款支持每年的造林计划，有一些地方直接造域，青姓人家的后院方寸之间整出一大片雨林也是常有的事情。这个社区的小树林，除了阴森一点，里里外外看起来十分正常。
夏吉抬脚想往里面走。
我伸手拉住他，“如果这里没有的话，就不会在找了。”
“我不要那种名字很长的虎。”夏吉怯怯看我，“我要大虎子。”
“为什么？”
“我家养不起的。”
“那就卖掉，能养很多大虎子。”
“可是世界上只有一个大虎子。”
怎么说呢？
这种回答该死地有灵性，但我恰巧不是很欣赏。
夏吉是那种敏感的小孩，他知道我在嫌麻烦，“哥哥养的老虎不见了也会想我一样想找回来的，拜托拜托，我自己能找。”
“我养虎是因为想听虎啸。”我瞥了小孩一眼，“它们去哪里我并不在乎。”
夏吉忽然抓住我的手，一声不吭用力把我往林子里拉。
叶连忙把他抱起来，捏着他的手想让他放开，“夏吉公民，你不能这样，会伤到君上，这样你和你的家族会被……”论罪两个字叶没有说，因为他看到小孩满脸都是泪。
“你不是会帮我的吗？”小孩哭着问，“大虎子不会死的。”
“有生命的东西都会死。”
“我知道！”小孩大声喊出来，“但是，大虎子只是病了，只要，只要吃药就好了！”
“那么老的猫不是察觉到自己要死了，是不会出走的。”
小孩安静了，垂下头，哽咽着不说话。
良久，低低说了一句，“你陪我进去就好，我会自己找。”
我很没有贵族气质地抓了抓头发，有时候一个固执的小孩比魔兽还难对付。让叶把小孩提溜到游乐场长椅上，我终于有机会心平气地说话。
“动物一般时候比人类灵敏，”我的语气少见的平和，“它们知道什么时候会死。有一些宠物怕主人家伤心，是会出走的。”
“求求你，”小孩用手背揉着眼睛，“我有脆骨症。出门没人陪，手环会叫来社工送我回去。不会麻烦你，我自己能找的。”
“找到可能是猫尸。”
“我知道，”小孩不安地捏着自己的手指，“但是，但是，如果大虎子只是生病了没力气回来呢？它一直陪着我的。”
“你知道什么是猫尸吧？”
“知道的。”小孩咬着下唇，“大家都说不能撞到我，如果把我撞死掉，就会变成尸体。只有大虎子陪着我，它很结实的，不会说死掉就死掉的。”
我拎起小孩的手，手腕内侧好几个针孔。
夏吉红着眼睛看我一眼，想缩手，没缩成，“打针打的，打了针骨头变硬我才可以出门。”
我放开小孩的手，起身，让叶抱着他。
“你的秘密基地在哪里？”我问，“会有人突然出现吗？”
小孩睁大眼睛看我，“没，没有，没人的。”
挺好的。
榆树林深处里很安静，落叶很厚，踩起来咔嚓咔嚓的。叶抱着小孩跟在我后面，我估摸着绝对没人出现了，对叶说，“封域三十一，解封。”
叶放下小孩，撸起袖子，白皙的小臂上绽开一个勾画反复的灵犬图章，平地起风，在场的人耳边多了一种古怪的野兽呼气声。夏吉紧张地找了一圈，什么也没发现。
他看不到我的灵犬。
“灵缇，灵缇。”我抬手招呼它过来，灵缇是镜国卢令犬和中原细犬的后代，黑身玉眼，头如梭，腰如弓，尾似箭，奔如电，可逐烈风，“去闻闻。”
灵缇轻轻凑近小孩，嗅了嗅。
气息喷在脸上，夏吉本能地退了几步，“这是什么？”
我笑笑，弯腰揉了揉灵缇，“灵缇，找到那只猫，让你在围场里玩三天。”
灵缇哼哧哼哧地跑开去，谨慎地找了一个方向。我们跟着它走，四周阳光逐渐稀薄起来。叶一怔，纯黑的瞳色沸腾成金白。前面的灵缇忽然停住，警惕地低吼几声，跑回我身边，挡在我跟前不动了。
“怎，怎么了？”小孩问我，“不走了吗？”
“嗯，接下来可能有点小儿不宜。”我想想还是摸了把小孩的头，尽量微笑，“先回去，哥哥会把大虎子找回来的。睡一觉。”
“可，可，我……”
小孩无力地发出几个细碎的音，在灵言引导下沉沉坠进梦乡里。无需多说，叶抱着小孩转身离开，他的参数不适合作战，留着于我也没什么用。
我弯腰挠挠灵缇的下巴，“上一次狩猎还是在定职试上。说真的，一点也不怀念。”
灵缇喷出一股鼻息，表示赞同。
“没办法啊，”我笑笑，“谁知道出门能遇上——今日何将当值？”
语落，四方灵域微震，域界开覆，蒙天蔽日。近两米高的战魂骤然出现，身披玉藤甲，腰挎乌金刀，周身缠青焰，发声如阴雷，“末将乌蒙。”肉眼可见的紫青阴煞之气弥漫开来，与周遭虚空相溶，竟泛起黑色电弧。
灵缇倏地躲到我身后，实体化无法维持，四肢消失，变成长条幽灵缠着我。我只好轻抚狗头，“破障而已，怕什么。”
四周电弧大盛，空气红铁如水般滋滋作响，如盛夏蛙鸣，聒噪充耳。
噗嗤，魔障破开，继而潮水一般退却，显出本来狰狞的面目来——幽暗的密林深处，横七竖八躺着十几条猫狗腐尸，腥臭四溢，中间还喘气的一头牛头梗渐而抽搐一下，眼睁睁看着身上的虎纹猫将伸进它胸腹、只剩半个的头拔出，拉出一根血肠，咔吱咔吱啃起来。
旁边，我曾在光幕里见过的猫灵呆滞地站在不远处，偶而低低哀叫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