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的假设不成立呢?”
驾驶座上的谢东烽忽然问。鱼凛冬所有的推理和调查全是建立在最初的假设上的。如果那个假设不成立的话,遴选出来的可能只是高度巧合的人。
鱼凛冬没有立即回答,只是调出原先写代码的界面,又开始编写,过了一会才道,“我们都不是专业人士,按部就班是没赢面的,不如另辟蹊径。”
“你没把握的啊。”吴胖庆幸,“幸好运气好啊,不然还要耽搁几天在这上面,找到了快通知大姐去拿人吧,妈呀,这几天累死哥哥了。喂喂,小鱼啊,我们的记录恢复成怎样了?”
一年前捣毁的黑具工厂负责人因为磕了禁药,魂片还在解析中,完全异躯的异躯部件来源因涉及黑市势力,进展几乎没有,毁坏的黑工厂来往账目、运输记录因为是物理性毁坏,恢复不易,鱼凛冬顺着毁坏前传输备份出去的信号追查,也是几乎没有收获。
前几天林若楠再次查了完全异躯体内的便携封印装置,有一个编号没有处理干净,复原之后指向国石警察运输分署。
国石警察的装备向来是报废即完全销毁的,这个指向十分可疑。但要调查也是分分钟踢铁板。国石警察系统是镜国警系中青姓程度最高的,内部见面打招呼都是叫宗名的,个个万中挑一,层层遴选,背景家世吹毛求疵那样调查,过了才给进,不做警察去考国职也没问题,其中优异者还能直升内卫。
这样的系统很难想象有内鬼。
不过话说回来,前下寮主太鸿都能淡定挨火烧了,好像没什么不能的。
鱼凛冬声音有些低,不太高兴的样子,“百分之三十六。”
吴胖一听立马瘫了,“哎呀,不行了不行了,哥哥先睡一会。少爷,警服借哥哥。”说完扯过我的警服,团吧团吧塞后脑勺后边,秒睡。
我等吴胖睡得差不多了,伸手拽回自己的警服。
谢东烽开车,二手面包车不进下城,从郊区高速进市区,一直开到壬区的南山社区,在鱼凛冬家前停下,鱼凛冬和我下车,车子开走。
“如果我的假设不成立,”鱼凛冬忽然问,“你会怎么办?”
“向市政院施压。”
我用力抖抖警服,想吴胖的气息散掉。
鱼凛冬看了他一眼,“你们会有更加方便的方法吧,怎么不用。”
玄关的灯亮了,鱼妈妈披着衣服出门来,见到我微微一笑。鱼眷生跟在后边,手上拿着一罐啤酒,见到我一脸萌比。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啊!”他指着我大喊,“你!你!”
我只好说,“伯母好,我叫宫有乐,是凛冬的同事。”
都是协议工,鱼凛冬的名目是实习警员,我的名目是借调,属于编外警员,不一样,但确确实实是同事。
鱼妈妈听了,微笑地拦下长子的手,“哥哥不要这样,这是冬冬的同事啊,小宫看起来和冬冬差不多大啊,有女朋友了吗?”
“妈,”鱼凛冬转身进家门,“他有儿子了。”
次日,社区里不知为何所有的少妇老妇都用奇怪的眼神看我,路上遇到还会问一问宫非默小朋友的妈妈。不过,这是后话了,现在我走到自栅栏门前,齐胸高的围墙上钉着南山道场和宫家的木牌。
这个教区有两处道场,主道场不是南山道场,教众信众基本上不来,来的不是特别棘手特别穷,就是特别棘手特别富,大都是主道场那边介绍来的,也不是好心,就是顺手扔烫手山芋那样扔过来。
庭院里养的护庭树已经高过围墙,我没有种菜的习惯,为着雪臣全修了草坪,皮鞋踩上去软乎乎的。玄关留了盏夜灯,给我换了鞋他没有直接上楼,因为往里的竹帘透出光来,他的道场里有访客。
青宗五职中和神官最像的其实是巫女,教士是后来发展教众和信众用的,职责是传讲青经和帮助所属教区内的教众和信众,以及募捐资金,教士的存在可以说是个青宗属于人世间教宗,还食人间烟火的证明。
“抱歉,”我登上道场的木基,掀开竹帘,“南山道场已经闭馆了。”
竹帘后是青白的四壁,火塘,矮几,茶具,蒲团,地灯,还有茶室尽头在木基上凿出自然形坑洞布置出来的室内造景,看着是郁郁葱葱的雨林的一角,刚下过夜雨,青蛙在积水的腐木上鸣叫,被路过的蛇一口吞掉。
“您的造景十分有意思,”中年商人朗笑,“鄙人看了许久,竟是看不到重复的。”
见到人,我知道推不掉了,在主位的蒲团坐下,拔了火夹拨火塘灰中火种升火,开始烧水煮茶,“你可认同我宗教义。”
“鄙人并非贵宗教众信徒。”
“你可愿受我宗戒条。”
“不愿。”
“所来何事?”
“生意上的事,”中年商人将提来的手提箱放到火塘边,“鄙人为生意上的对手所苦恼,希望场主能替我解决这件苦恼,这是鄙献给贵宗和场主的献金。”
“你可愿信我宗?”
“从心论,鬼神之事鄙人是不信的。”
“但困扰你的却非人力。”我取了沸水,倒入壶中,给来人添了一盅白水,“我国山川草木具有灵,你好自为之。”
中年商人发黄的眼珠瞪着我,半晌,提了箱子拂袖而去。
我拎着警服起身,从楼梯下来的异人将晃个不停的竹帘扶起,好让主人通过,“君上,欢迎回家,工作辛苦了。”
“叶,我记得你不是家政异人。”我嫌弃地甩掉警服,出现在角落里的家鬼紧忙诚惶诚恐地捧住,小心地隐去身影。
叶微微颔首,“殿下不喜奴便不做了。”
“也不是不喜,”我活动几下肩膀,在车里我那么久我也是浑身都不好,“感觉这样的生活和以前相差很大,太世俗化了。”
“不好么?”
“也不是不好。”
“是后悔了吗?毕竟以前的生活是那么轻松惬意。”
我尽力伸了下腰,“虽然不想你说出来,但确实是这样没错。不过不后悔,有什么办法呢,伟大的事业,必要有伟大的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