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司的下一级机构是治安所和哨岗。如果临检抓到了什么人,会关到所属街区治安所的栅笼房里,蹲在那里等着家人来领回去,这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同一批抓到的人要关一个笼,于是今夜的陆守浅明区治安所里,我们一群人抱头蹲在同一个空间内,像鸡崽。
颇挤。
我胸前的血迹还没干。
叶坐在栅笼房对面的长椅上,坐姿端正到不像人。旁边坐着红遍镜国上下的天王巨星文崇明,见我看他,冷淡地翻过一页杂志。
“蹲好。”他说。
“脚麻。”我道。
文崇明完全不理我。
我试着动动脚,没知觉了,“能放他们回去吗?我有点窒息。”
周围的人附和了几句。
大意是憋着我十分不好,还是让他们回家思过云云。
文崇明完全不理他们。
附和声坚持不到三秒就消失了。
周遭静得可怕,文崇明是个冷人,和他呆在同一个空间连空气都能冻伤,不要说一群酒囊饭袋废物点心。
“你不是有话和我说吗?”我提示道。
“不急。”
文崇明换了一本杂志看。他的助手半小时前买来两大叠,现在整整齐齐码在他手边,一时半会是不会无聊了。
你不急,我很着急啊。
“我下次不去那里了,”我承诺道,“打死也不去了。”
文崇明动也不动。
冷清地告诉我我的话他一个字也不信。
我觉得自己还能抢救一下,“你不是也去了吗?”
“是啊,”文崇明没抬眼,明恩典似开口,“然后听别人说陆守的君侯在我隔壁喝到吐血,看着快死了。”
“我不是当着你的面吐血吗?”
“不是。”
“我昏过去前谁站我前面?”我问周围。
“没,没有人啊,”有人弱弱地回答,“警员冲进来让我们蹲着,您就就呕血了。”
“不可能,他还叫了我宗名。”
周围的人纷纷表示,“我们不知道您的宗名啊。”
那就奇怪了。
文崇明清闲地翻杂志,难得开了次玩笑,“可能是你爸。”
怎么可能,“隔壁老王还差不多。”
周围那群人吃吃笑起来。
那天一直蹲到深夜,文崇明才大发慈悲地亮出二十七世授予他临时监护权的手令,放那群陪蹲的倒霉家伙回家,我两条腿基本上是没感觉那种,最后是叶半扶半拖放进文崇明的敞篷座驾里,穿着一件血衣呼啦呼啦刮着夜风回室堂。
“你能对我再狠一点吗?”
“我能让与庸知道。”
“那就算了,他去高棉国干嘛?”
“国事访问,”文崇明瞥了我一眼,“顺便谈谈打击国际走私的问题。高棉方面有意秦晋之好,与庸让我问你高棉王有一个王子和公主,你喜欢哪一个?”
“我的胸口忽然好痛。”
“那就闭嘴。”
我只好一路安静地被载回室堂继续养病。邻过界石的时候,文崇明盯着我看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大概是在看一块贵族叉烧,想着怎么吃好的时候,这人弯腰从座驾里捞出一个礼物盒,隔着好几步抛给我。
别人送的礼物摔在地上不怎么好,我只好拖着麻腿去接,当然也没想多努力,就做做样子,其实我是不稀罕的,没想一伸手就接住了,心里的感受很复杂。
我摇摇那个盒子,“是什么?”
“蛋糕。”文崇明面无表情地说,“生日快乐。”
我内心的滋味更复杂了,看文崇明像看白痴,“我生日在七月。”
而且神职是没有生日一说的。
很奇怪,明明举国上下就我一个正牌神职了,条条框框该在的还是在,麻烦的很。
还送我蛋糕呢。
文崇明看我的目光带着戏谑,冰山终于显露出腹黑本性,“你居然信了。”
我没理他,动手拆了礼物,里面是一个铜手环。
和我手上的同款。
“什么意思?”
“与庸给你的,”文崇明戴上墨镜,上车,“增加了保密等级,不容易被黑。我下了禁制,密文是我的宗名。”
“你的宗名是什么?”
他发动座驾的手一顿,抬眼带着警告意味地看我一眼,看完就开车走了。
干什么?
人生来不就互相伤害的吗?
手环内侧刻着二十七世的私印:天道与用,大概是这东西是他自己做的意思。顿时有种戴上了就不能脱下来的错觉。
我试着戴上。
果然脱不下来。
站在夜风里想了一会,“霜荧?”
将,手环清鸣,禁制解开,手环滑了出去。
无聊得很的养病日子又重新开始了。新手环把我的联系方式从社工系统里摘了出来,单列一条热线,号码很好记,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只要有人无聊的时候打这个号码,马上能找到我,没有光幕视频,没有全息投影,找我只能用种通讯。
于是我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
毕竟在私人民用通讯号码都是十八位国民身份号码的大情况下,去手输八位的人是很少见的,普通社区居民找不到我,最先来找我的反而是半熟的人。
“喂?”我揉了揉眼,从被窝里起来,“我已经就寝了,不提供外勤服务。”
“韩甲德开口了,”那边似乎是谢东烽,声音很冷静,“带上配枪,是伏击任务。”
我忽而明白过来。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是那个不靠谱的司长给我的警号,而警司内部频道通讯号便是警号。手环是二十七世的造的,号码是他设定的。
那他的态度就有点微妙了。
我有些慌张,“我没有配枪。”
谢东烽一点也愁,“警服左袖第二个钮扣是空间纽,初始密钥是警号。”那边一阵嘈杂,再讲话就换人了,是个女孩子。
“快来啊小八,就等你啦!”女孩子就像招呼我一起上学,“一起堵坏人的后路啊!”
我平静地掐断通讯。
让室工取来纸,不是要写遗书,在纸上写了一二三四五六七八,自己用信焰烧了,过了一会虚空中腾起一团青火,吐出一张带焦味的纸。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我的青宗内部频道通讯号也是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当真简洁好记。
我按按额角,“来人,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