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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二章 鬼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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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这位少爷,怎么一个人那。按说像你们这些大家大族出来的,哪怕是谨慎起见,故意不显山不露水的,可也得带几位侍从保镖不是?”殷承夏作为掮客再不济,但与人寒暄的本事,还真是跟他蹭百家饭一般,随手沾来,自然而然。这会儿他已经跟任平生并着脚步,走了好一阵子。

“当然了,像你们携重金这些行走江湖,他乡置业的,深藏不露也是种实力啊。干我们这一行的,哪个是怀揣了三瓜俩枣就咋咋呼呼,哪个是韬光养晦谋一份安稳物业的,一目了然,眼珠子转几下,就都打好了鬼话人话的腹稿。不过你放心,且不管这一行的其他掮客如何,我殷承夏,也是靠江湖朋友给几分薄面混下去的人,不长那种势利眼。来者是客,买卖大小,咱们都是一视同仁的。再说了,咱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少爷看上那处田地,那座宅子,不管如何难啃,咱们有的是那几分街坊情分不是,什么事不能谈,什么事不好谈?”

“良心中介,诚意跑腿啊,咱不昧着良心赚哪欺负外乡人言语不通的差价。”

“我说少爷,有没有看上的,你倒是给句准话啊……”

殷承夏说得口干舌燥,怎奈那看着比自己起码嫩了三四岁的青衫少爷,就是一声不吭,默默走路;既不表示讨厌,也不打算搭理的样子。

殷承夏终于哀叹一声,不再言语。却也并没放弃,双眼仍是满含那份淬炼精纯的笑意,默默看着那位年轻的过客,亦步亦趋。

好不容易碰上一个没有三言两语赏个滚字的,老子就跟你耗上了。

就算做不成痛宰外乡人的千秋大业,好歹先解决几天伙食啊。

“怎么不说了?”沉默了好一段路,这位架子比天高的青衫年轻人,总算主动说话了,“不错,我是来置业的,可你说了半天,就是没说到点上。”

任平生瞥了那笑容可掬的家伙一眼,说道:“你说的那些东西,我都没兴趣。”

殷承夏心思电转,飞快地查漏补缺,最终的结果,也没漏什么了啊。

“少爷,您要知道,赶在这个冬季之前,咱这白竹垌,还只是那座破落城池边上的一处穷乡僻壤啊。都是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户,一村两三百户,连家像样的地主老爷都没有出过。真就这么些东西了。要知道买大赚大,可落马城那边,稍稍像样的宅子铺子,早炒上天价去了。咱们这儿,宅子不好,买下来可以再建嘛。田地不多,可只要生财有道,经营得法,那也是细水长流的千秋产业啊。想在好多腰缠万贯的外乡财主,不都是在这里为了一亩三分薄田,都要争个头破血流……”

对方既然有了反应,殷承夏自然不能错失良机,有的没的,先吹个天花乱坠再说。

任平生出手示意他打住,慢条斯理道:“谁说我要那铺子宅子,那东西再好,一颗铜钱一栋我都没兴趣。我要的,是山头。你能弄来不?”

“山头!”殷承夏顿时一脸苦瓜相,“少爷,虽说人不可貌相,再说了您还背着剑匣,是有些山上仙家的气派。可那些个外地仙家找山头,不是这样找的啊。找到了合适的山头,没有西乔山那些仙师们的关照,谁敢擅自买卖?”

殷承夏伸出一只手指,指着上空比划道:“神仙,见过没?从那云上飞过,咱们这些个老百姓,不分贵贱,都得跪地叩拜迎送的主。现在这白竹垌的山头交易,都归他们管呢。”

任平生眯着眼看他,“也就是说,这买卖,你做不来了?那就请兄台自便罢……”

殷承夏暗暗咬牙,面上却不动声色,连连摆手道:“哪里哪里,不是我殷承夏吹牛。这白竹垌没有一百也有七八十的物业掮客,还真没谁敢拿下一座山头的。至于我嘛,朋友多些,平日里隔三差五一起喝酒的,也有好几个家族里的血亲祖宗,是那山上人。有一个的同堂叔公,还是位得了道的金丹客。咱几家,都是铁打的关系。要是连我都搞不来,别说整个白竹垌,就说整个落马城,真没别人拿得下了。”

任平生笑笑,这种无伤大雅的牛皮,他懒得说破。占人命理,望人气机,便知贵贱顺逆,那需要这么多废话。

“肚子饿了?正好我也要找个地方用餐,地头不熟,不如劳烦兄台先带个路?”

骤然间转移的话题,让殷承夏愣了愣。交易什么的,那是急不来的水磨工夫,而就当下的境况,任平生这话,还真说到他心坎里去了。

“可不是,一早上忙到现在,都是些小打小闹的买卖,七八亩地,两栋老宅子。这不连早点都没顾得上吃呢……少爷您找我带路,可算是找对人了。这地方搁两三个月前,都还没有什么餐馆酒肆呢。都是最近外地人多了,才开起来的。哪家味道纯正,价钱公道,我殷承夏一清二楚……”

~~~~

那老有门路的掮客殷承夏,好在酒至微醺时,还能清楚指出那方凉道院的方向。那地方不难找,白竹垌就那么几座丹霞山头,更何况是巍巍呼高高耸立的主峰。

酒壶山,狗迹湖。

一处庭院广阔,屋宅甚多的建筑群;但并没有那鳞次栉比,飞檐翘天的种种花样。就只是那一座座清幽敞亮的讲堂书屋,有书声琅琅,鸟语花香。

狗迹湖畔的堤基上,有个任平生的“熟人”在哪里徘徊悠转,既似是在赏景,又似在等人。

确切地说,这为熟人就某些方面而言,还可算是任平生的半个同道中人。

都是因为堪舆风水认识的嘛。

赵玉恒,章太玄的得意弟子。确切地说,在青牛坪论道时,任平生就认得了他。又因任平生被掌律堂长老唐太中逼得走投无路,劫持程程为质时,赵玉恒也认得了哪个性格阴狠,敢于叫板西乔山的青衫少年。

只不过后来也知道了,那是程墨今为了让女儿安然脱身,掩人耳目的一出双簧戏。

两人之间真正的照面,是在那药山上,赵玉恒从云海中被师叔汪太中打落地下,又在地下好一顿臭骂。

任平生本来打算顺道跟方懋打个招呼的,毕竟是一起砍过人,一起杀过妖,又一起发了财的准师兄弟。但既然有那位“熟人”在,而且看那家伙的状态,不似一时半会就能离开的样子,任平生只好作罢。

正事要紧,没必要在这里多惹麻烦。

所以认了方凉道院的地点之后,他便悄然离去,出了白竹垌,道旷野无人出,如一道青烟飞掠,去往西北山区。

他决定去见识一下据称地主愿意倒贴送出的那座“鬼山”。那座鬼山的事,也是先前酒桌上,殷承夏说者无心,任平生听者有意,只不过不动声色,把该问的都问到了。

请殷承夏吃的这一顿饭,还真不冤。买山的事,本来已山重水复疑无路

,没想到那家伙酒后微醺时,聊着聊着,竟然聊出了些眉目。

白竹垌那几座丹霞山头,除了无论如何不肯转手的方凉道院酒壶山之外,其他的,早已经名山有主,不可能再卖了。

再有就是,白竹垌周边一马平川的,直到西北二十多里外的两州边界,才另有一片山区。可那地方实在太过偏远,加上很多山上的堪舆高手亲临看过,一方穷山恶水,没什么价值,也就无人问津了。

尤其是那座鬼山,本名二祖峰,山势雄奇,古松迎客,云雾缭绕,看着是风景独好。也不知百年千年之前,到底是什么人起的这么个古怪山名。

几十年前,那位本地户籍的山主人家,姓邓,世代贫寒。不但如此,此家人每一代的子孙,男丁人数都不少,却个个早夭,最终成人得以娶妻生子者,都成了一根独苗。

原本有好几代的家主,还以为是屋宅风水作怪,请了好几个当地有名的先生相地择日,搬了五六次家,那几代人终身劳碌的收获,就都耗在搬家一事上了。怎奈无论搬到哪里,都是一般的惨淡遭遇。到最后那两三代,走投无路,只得又回到自家山上,过的都是草寮避风雨,糠麸填口腹的日子。

其实这家人到此时已知自家祖祖辈辈不曾逃脱的厄运,全赖自家名下这座二祖峰。

家中田宅财物,早已变卖光了,唯独这座二祖山,欲要白送给人,都没人肯与他们家签那一份山契。甚至二祖峰低处缓坡那些肥沃山地,你就无偿赠给乡邻耕种,都无人愿意接手。

也就是五六十年前,听老一辈说,也是该那邓姓山主时来运转。那天一家人大清早到山脚地里干活,竟发现那片麦地中,躺着个不知死活的年轻乞丐。邓姓山主久居山中,对一些常见伤病,有判别之力。所以细察之下,发现那年轻乞丐,不似本地人,应该是勉强支撑到了此地,便饥寒交加之下昏了过去。

邓姓山主大喜,连忙与老婆一起将那人抬会家中,又是热敷又是灌汤,终于将那命悬一线的年轻乞丐救醒了。

那乞丐也是个知恩图报自然,而且有力勤快,帮着自己的恩公一家开山种地,什么脏活累活都干;也不求回报,一日三餐啃着粗麦夹糠麸做出的窝窝头,依然自得其乐。

就这样过了些时日,地里的庄稼收成之后,邓姓山主便与年轻乞丐说了自己心中的打算。扯了个谎,说是有亲戚在外乡发了财,感念那点骨血香火之情,加上外面产业大了,也需要人手照看,所以请他们一家都搬过去,连宅子产业,都帮忙给置好了。

邓家人唯一放不下的,就是祖祖辈辈传下的这座山头;穷乡僻壤的,卖也不值几个钱,再说也没人买不是……

邓氏家主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把那白得一份产业的外乡乞丐,说得那叫一个感激涕零,就差没跪下叫声爹了。

结果不言而喻,那位外乡乞丐签了地契,得了这座山之后。头几年,确实是顺风顺水,加上人本来勤快,也挣下了些身家,还娶了个模样不错的姑娘为妻,生了一堆的子女。

然后,跟那邓家山主的境况如出一辙,看着一个个的子女长大,又看着一个接一个的夭折死去。

那一带山村,本就规模不大,村场不聚,人丁也稀疏。当地人都姓邓,唯独那做了冤大头的外乡山主,姓姚,到如今应该传到三四代人了。姓姚的壮年男人,永远只有一个,所以很好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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