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油灯照亮着小路，越走气温越低，陌轻言穿着薄衫，不免瑟瑟发抖起来，说话时也开始呵出白气，叶希和脱下外衣给她披上，瞬间将自己的体温熨在她肩上。
“谢谢。”
“实在受不了的话，可以伸进本王怀里，本王给你暖暖。”
陌轻言求之不得，可是葛沧大叔还在这，人家看不下去了，还是不要太招摇。
须臾，她终于知道这阵寒气是从哪来的。
引入眼帘的是一处很大的冰窟，到处都结满冰锥子，一不小心就能要人命。
葛沧提醒道：“都护着点头，上次一个冰锥差点没把我送走。”
大叔还挺幽默的。
陌轻言用手捂着头，跳过坑坑洼洼，好冷！
据葛沧说，这里是天然形成的一处冰窟，当时谁都没有发现，还以为里面藏着一头在冬眠的野兽，而后调查才发现，原来只是这条小路漏风而已，听起来就像野兽的鼾声。
“呼。够呛！”葛沧撑着喘气，庞大的身子不断起伏，看着他们两个道：“你两歇口气，路还有点远。”
世间有多大谁都不知道，可这冰窟有多大，葛沧知道。来往的路已经走过无数次，虽然没有都没有抵达终点，但心里只要默数着走了几步，便可知这路到底有多长。
陌轻言也停下来休息，冰体晶莹剔透的，看着很漂亮，像水钻，一摸上去，透心凉。
“你得小心些，有些带毒的虫子会藏在冰里面伺机而动，咬起人来很痛！”
葛沧就吃过亏，现在掌心里还是当年的伤疤！
“呃！”
陌轻言绝对是第一时间收回手。再次启程，这次走了快半个时辰，腿都不是自己的了，又麻又冷，要不是一直有活动着，腿早就冻僵了。
“到了！”
葛沧的声音都激动起来，仿佛要见到爱人一样。他指着远处一口棺，“那里……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
一口晶棺。
隐隐约约的可以看见里面躺着一个人。
陌轻言的心突然跳得很厉害，一股压抑不住的悲伤突然爆发出来，从来没有这么难受过，就好像这颗心被人掏出来酷刑，疼得耳朵嗡嗡作响。
“你是她的后代，本应早点来……唉。”
若是早一点的话，兴许还能见到一个活生生的圣女。
“我……”
葛沧打住她，“别落泪，她不喜欢别人哭。你知道你母亲原名叫什么吗？”
陌轻言好想过去触碰那口棺材，可中间的沟壑冰流太过壮大，她无法自己渡过去，只能远远看着。
“葛红颜。”
喊起这个名字时，隔世经年，往事历历在目，葛沧的眼里浮现出浓重的沧桑感，那年他还是个青壮，眼巴巴跟在圣女后面。那时圣女的名声很大，跟在她身后的人众多，而自己只是最不起眼那个。
到头来，圣女死了，那些人通通不在，只剩自己。可想而知的感慨。
“外面不是经常说起‘红颜祸水’吗？圣女批判那些拿女子定罪的世人，可自己也自嘲自身命运，到最后，把自己最讨厌的事情加在自己身上，揽上一切罪名，她……”
葛沧顿住，突然说不出来。
那样一个像娇花般的女子，转眼间就枯死了。
“我阿娘生前是个怎么样的人？”陌轻言噙着通红的双眼问，如果现在有船就好了，不……她游都要游过去！
“她啊？她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很热心肠，大家都尊称她大小姐，闲了时她会做纸鸢给孩子们玩，有危难时，她也总是挡在最前面，用瘦弱的肩膀挡着腥风血雨。她……”
好几次，葛沧都说不下去。
好像只要他不继续说，葛红颜就会活过来一样。
可她已经冷冰冰的躺在那里，说不得话，也睁不开眼，是具尸体，靠着这千年不化的冰窟养着。
最后，很多话都化作一声叹息。
葛沧再次提起灯，“随我来。”
原来下面还有一条小楼梯，也是用冰凿出来的，这里一切都是冰。
往上看的话，似乎还能看见暗流涌动。
穿过弯曲的小道，再攀爬过九十九阶梯，陌轻言终于来到这口冰棺前。
上面反射出一阵流光，仔细贴近看，里面的女子面容姣好，被冰封存得完整无暇，双手抱十放在前面，盖着一张用羊皮毯子。
依稀还能看见她头上戴着的王冠，用树杈做的，已经枯萎成褐色了，不过那上面还镶嵌着一颗红宝石，使其看起来更加栩栩如生。
“这就是你娘了。”
葛沧上次来看她时，还是半年前。
他不敢常来，他怕自己会一头撞死在这，可这样的话，就没有人守着圣女了。
多希望现在奇迹出现，她娘能活生生睁开眼睛喊她一声乖女儿。可现实留给陌轻言的，只有无尽的悲伤，她看着娘亲，只有不断的流泪。
叶希和拍了拍她肩膀，揉着她的头靠在自己怀里，最后不得不替她抹去眼泪，告诉她不要伤心。
“世间万物，生死有律。”
“我知晓这个道理，可我只是……我在梦里还梦见过她，她跟我说话来着，我以为她活着，可是没想到……她……”
泣不成声。
葛沧大叔也默默擦起眼泪，圣女啊，你若在天有灵，请保佑你下面的子民们平平安安，再让那些坏人都死绝吧！
天上没有霞光，没有星光，只有微弱的荧光，可这一点微弱的东西在幻境里，足以称之为希望。葛沧靠着这束光才活了下来。
叶希和一时间得安慰她，还得光照一下这位大叔的心情，待会可别哭昏在这。
“傻子，再哭的话，你娘要跳起来打你了，这么大个人了还到处抹鼻涕。”
陌轻言破涕为笑，“我哪有啊！我明明是梨花带雨。”
准确来说，葛沧才是梨花带雨。陌轻言没想到一个大男人可以哭成这样，和她差不多，于是苦中作乐的笑道：“咱都别哭了，哭多了，我娘会觉得烦的。叔，你怎么哭得更厉害了呢？？！”
葛沧伤心啊，这么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