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试完毕已经接近傍晚,李胜馗摇醒趴在桌上睡着的叮当。几个老师还在旁边嘀嘀咕咕,花样繁多的半天考试让他们越发看不懂这孩子的深浅。理科不错,数学、物理、化学直达初三水平;文科类英语词汇量大但语法薄弱,语文基础不行但作文很有特色。他们不知道胡汉森工作后才猛攻洋文,反正只要词汇量够老外一样听得懂。
彭老头看见事情基本解决发话:“三班的班主任杜老师家里出点事,后天才能上班,洪老师明天暂代一天。”
李胜馗的测试影响了老师吃饭,彭老头毅然决定请大伙下馆子。“没福气,老婆在家等呢。”说着话的洪摩尔遗憾的看着他,大有能否折现的意思,彭老头哼了哼率先走了。
“我和你一样,老婆等夜归人呢。”收拾东西的关老师冰冷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幸亏她习惯我这样早出晚归。”
睡眼朦胧的叮当打着呵欠拉着李胜馗的衣服,喧闹的校园经过白天的热闹后复归宁静,打断蝈蝈鸣叫的只有老师们小声说话声。
正对校门的是一条被称为“贪吃”的街,专门赚学生钱的小卖部和苍蝇馆子随着新学期到来陆续开张。经过校门口的保卫室时,李胜馗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那棵雪松树下。
“妈妈。”他轻轻的叫道。
叮当嘀咕着:“小孩子就是小孩子,想妈妈啦?咦,真是姑姑。”
李胜馗听着门房大爷对彭老头解释:“我让这位闺女进去找你们来着,也让她进来坐,她不肯呀,就这么站在外面。”
穿着蓝色工作服的小惠慢慢走过来,彭老头急忙说道:“馗馗妈妈,不好意思啊,测试成绩忘记了时间。”
看一眼儿子的小惠拘谨说道:“我只是来看看,怕影响你们。”
叮当粘虫一样靠着小惠,她摇着姑姑的手:“姑,你来多久?”
门房大爷快嘴说道:“她站了快两小时。”
第二天天气不是很好,闷热难当。李胜馗和叮当到学校的时候看见更多的学生,今天是老生报道的日子。
初一。三班教室里大部分学生已经提前到了,认识的和不认识的同学相互扎堆说笑。叮当知道弟弟的习惯,她扔下他加入一群女生中叽叽喳喳的摆话聊天,李胜馗随便找个座位坐下趴在桌上开始养神。
原以为是竹竿洪摩尔代理班主任,结果铃声响后,一位老太太走进教室,她衣袖上的黑纱特别明显。
“请同学们安静,课桌上有你们的名字,大家按名字入坐。”
教室里嘻嘻哗哗翻动桌椅板凳的声音不绝于耳,李胜馗找到贴了自己名字的座位坐下后才发现,同桌的不是姐姐叮当,而是杨嘉尹,坐在另外一排的叮当咬牙切齿气愤呢。而在6小,金海燕发现那个看过自己月亮的家伙不再是同桌,她坐在座位上木楞楞盯着贺老师蠕动的嘴,却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我姓杜,以后是三班的班主任兼教历史。”老太太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几个字:团结友爱,学习进步,“这就是我对大家的要求。”
既然排好了座位,发新书是第二个程序,几名热心同学屁颠屁颠跟着杜老师去领书。老猫前脚离开,老鼠们立刻猖狂。叮当跑到李胜馗面前小声说道:“知道杜老师为啥带黑纱不?”面带神秘的叮当没有听到李胜馗的追问,甚至端坐的杨嘉尹也没有任何感兴趣的反映。
两个木头人,叮当只有老老实实说道:“上个星期班主任的儿子才死了!”李胜馗趴在桌上闭上眼睛,又是死人。
叮当一甩头发:“被你们气死了。”她在李胜馗脸上拧了一把回自己的位子,傍边几位同学目瞪口呆,公共场所打闹哦。
课本发下来了,清新的油墨味儿冲到鼻子里勾起李胜馗关于上辈子的一些零碎回忆。每次拿到新课本回家第一件事情找报纸挂历认认真真包好书,规规矩矩写上自己的大名,这种课本情缘直到高二辍学一古脑把积攒的书全卖光。
他打开语文书,用钢笔在第一页唰唰写下一排字:携汝手,持子相守,白头!
杨嘉尹瞄到他写的话,很奇怪的看他一眼,什么相守啊白头啊,小小年纪不学好。
其实李胜馗也搞不明白为什么写上不伦不类的一句,心口里有些感触总想萌芽生长,妄图能成为大树。同时一种直觉告诉他,一旦放任情感蔓延,不会是盛开的花朵而将是步入地狱的台阶。
杜老师指定的班长是一名男生,牛高马大的人长得到是挺憨厚,不知道是不是面带猪像心里亮堂那种,因其动作模样人送外号“大叔”。杜老师显然不指望新同学们能毛遂自荐,在她安排下,其余的班级政府要员名额很快被瓜分一空。叮当如愿的当上文体委员,杨嘉尹居然是班上入校成绩最高的一个,于是乎光荣就任学习委员。依旧平民的李胜馗看着杨嘉尹冷漠的表情,想着第一个被免职的高官非她莫属。
“同学们,在这秋高气爽的日子里,我们迎来一个新学年的开始。。。。。。”
站在大操场上的学生听着彭老头声嘶力竭的吼声都暗生同情,开学典礼前运送行道树的货车挂断学校门口的电线,老头只能运动气功喊话。
彭老头毕竟上了年纪,才吼出开头几个字嗓子眼象是被人用大图钉一阵狂插,破铜烂铁的声音中不时夹杂着类似大内总管的变音,离他最近的教导主任实在忍受不了,借口找电力局修电线乘机溜走。站在台上的彭老头终于放弃最后的拼搏,把厚厚的一叠纸放进口袋。可怜啊 ,琢磨整晚的讲话稿就这样废弃。
在学生欢欣窃喜中,一中最短暂的一届开学典礼结束,五分之一的学生决定给货车司机送感谢信,余下的学生揣测怎样才能弄断电线,不少同学开始沿着电线的走势详加勘测。
“咳咳,汪老师,明天拿钱去买一台小发电机回来,咳咳,还有,下星期加开一个全校迎新生竖新风大会。”彭老头不断朝茶杯扔进胖大海,稿子绝对不能作废。
红衣少女的红裙子开满了校园,少女们抓住夏天的尾巴力图把青春诠释得更完美,可惜同年龄的男生下了课就跑出去玩男孩子的游戏,全然不知道他们正在错过最纯洁的时代。
叮当喜欢现在的学校,她可以安排同学写黑板报,甚至在杜老师首肯下让有兴趣的同学溜进音乐室拨弄钢琴。琴键发出不成调的“叮当”声象是她的叮当小名,仿佛蚱蜢在水面轻轻的一点跃入草丛。她还喜欢下课后扎堆聊天,在6小本来就认识的女同学们经过一次考试经过一个假期似乎一下长大,她们会看着某个男同学发出自己也不知道含义的笑声。
是谁的红领巾在飞?课桌上没有了三八线,没有了打小报告的汉奸,新学校新环境,一切都是新的。
不过还是有考试,叮当害怕考试,她明明知道能考出不错的成绩但她还是害怕考试。知道她这个心理的李胜馗以前会近乎神奇的猜测每一次考试题目,她只要做完会立即交卷绝不检查。其实,叮当害怕的是静悄悄压抑的教室,害怕那种死气沉沉紧张的气氛。
听馗馗说过,高鼻子老外可以在教室外上课,真是羡慕。
初一三班看来羡慕老外的人不少,下课铃还没结束教室只剩有两个人,一个是看书的杨嘉尹,另一个当然是她的同桌,进校没多久便有“睡神”称号的李胜馗。幸亏胡汉森与李胜馗有了初步融合,加上被封锁的情感不需要往日那样多精神支持,他才不会在上正课睡觉。
李胜馗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同桌杨嘉尹一本正经拿着数学书画画算算,闷热的天气在她脸上烤出一层毛茸茸的汗粒,看得出穿了圆领无袖的小汗衫还是难耐酷热。杨嘉尹的身体朝前,酸涨的右手放下钢笔。斜着脸的李胜馗凑巧透过女孩的袖口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
没有正式发育的女孩浑然不知道同桌的脸涨红如猴子屁股,她的心思仍停留在解题的快乐中。都说认真的人最可贵,在杨嘉尹身上还能加上一句,认真的人很可爱。
下午的阳光被窗户反射进教室,透明的光线照耀出无数点点斑斑的白色灰尘,光线也照着坐姿端正的女孩。透过光线,她脸上的汗毛清晰可见,透过光线,她那小小的小花蕾如同清明的露水,把一种说不清到不明的情结撒到李胜馗心里。
李胜馗闭上眼睛,紧贴课桌的耳朵听到轰隆隆岩浆滚动的声音,还有钢笔在纸上划动发出细细清脆的声音,他逐渐的平静,控制不去想刚才看见的画面。世故的冷漠压住朦胧的冲动,暂时不用打碎的宁静如歌行板般温馨,在这片阳光灿烂的日子里,所有萌芽的欲望都有青涩的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