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雷睁开眼,看到一个黑瘦的家伙,嘴里在嘟嘟囔囔说着什么,但语气强硬,声色俱厉。
张雷只好举起手,希望这家伙不要这么潦草地结束自己的生命。
对方把枪尖一挑,他顺着对方的意思缓缓起身,回过头瞟了一眼。
娘的,竟然是半自动步枪。
张雷记得,上世纪国内的刑场行刑就是用半自动步枪,一枪过后,半拉脑袋就没了,这也是为什么从来不让家人收尸的原因。
对方再次用枪捅他一下,示意他往村子方向走。
张雷边走边盘算当前事态,显然这人和那帮人不是一伙的,不管是装束还是枪支都区别明显,很可能那帮人临时找来的帮手。
如此一来,这家伙应该是要把他交给那帮人,那自己暂时还算是安全的。
可事与愿违,就在张雷满怀希望朝村里走去的时候,那家伙又是一顿叽叽呱呱,然后用枪逼着他往河边走。
这是一条大河,河水浑黄,岸边还栓着几条小船。
张雷咒骂出声,他娘的,这家伙原本就没打算让自己活,刚才在林地边不动手,是懒得处理尸体。
现在好了,在河边一枪爆头,然后一脚踹进湍急的河水,直接顺流入海,省事极了!
河边长了不少榕树,就是一棵能长满整片海岛的那种,所以形成了一片树林。
张雷一瘸一拐走得缓慢,对方似乎也不着急催促,反正是最后一段了,不急!
就在刚才,对方已经把枪栓拉起,随时都可以开枪,这让张雷丧失了最好的机会。
他几次回身,对方都主动后退,拉开距离以策安全。
终于走到岸边一个土台之上,张雷站住,想转身却被对方用枪一顶,于是只好作罢。
他开始慢慢蓄势,不论如何自己得做最后一搏,就算是死也得找个垫背的。
徜徉自在的河风,似乎在一瞬间停止不动,除了波光粼粼依旧,周围都像静止了一般。
张雷听到"沙沙"的脚步声,随后是加速,就在声音消失的瞬间,他鬼使神差地偏了一下头。
"呯!"的一声,枪声响起。
有闷雷在耳侧响起,除了耳朵生疼,他的左脸也似乎被烧红的铁棒,狠狠烫了一下,忍不出闷哼出声。
再回过身时,那个黑瘦的汉子已经倒在地上,枪被扔出老远,双手交替着拼命去捂脖颈间的伤口,可鲜血还是汨汨而出。
他像一条离水的鱼儿,张大嘴急促地呼吸着,眼神却越来越晦暗,直到变成一片死寂。
张雷的手在抖,这是他头一次如此无限地接近死亡,即便心志再坚韧也差点崩溃。
姜莱也在抖,想拼命扔掉手里的簪子,却无论如何也扔不出去。
她去村里的路上就发觉有人在窥视自己,然后就绕了个大圈跟了上来,情急之下没找到武器,只好用自己的发簪扎进对方的脖颈。
过程很仓促,结果也不太好,对方还是开了枪,而自己也被发簪扎破了手心。
要不是张雷在危急关头鬼使神差地偏了一下头,那此时他已经横尸当场。
在生死线上转了一遭,俩人精神还处于麻木状态,等到先后转醒过来,才开始不要命似得呕吐起来。
俩人都是头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到死人,尤其是姜莱,这人还是被她亲手杀死的。
眼泪、鼻涕、痰液和胃里所有的一切,都随着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呕吐声,泼洒在地上,好一会儿,俩人才搀扶着朝最近的渔船蹒跚而去。
枪响就是信号,那帮人迟早会追来的...
河边的渔船都是村民的,他们有房有地,只把打渔当成副业,此时船上根本没人。
张雷解开缆绳,把船推进河中才翻身上船,然后顺流而下。
那帮人后知后觉,并没有紧随而来。
好半天,姜莱才回过神,"这是萨尔温江,顺流而下就能入海,我们只要找到可以靠岸的码头,就能联系到我父亲。"
姜莱脸色苍白,整个人看上去孱弱之极,像一个久病在床的病人,一句话似乎已经让她耗尽了全部的力气。
船舱不算大,但这区区一隅似乎成了俩人眼中的人间天堂,于是他们轮流睡觉,直到每人都补足二十个小时的睡眠,这才算罢。
觉足了肚子就开始咕咕叫,幸好姜莱已经从江里捞了鱼虾,船上就有炊具和粮油,她自顾自做起饭来,像个贤惠小媳妇。
路过一艘游船时,姜莱借到了电话,跟父亲约好就在前面不远的码头上岸,到时候会有人接应他们。
即便张雷早有准备,可看到三十个全副武装的宪兵朝自己走来的时候,还是不免有些惊惧,阵仗也太大了吧?
姜莱则安之若素,似乎早已习惯。
之后的旅程就变得轻松许多,俩人经过简单洗漱又被医疗人员一通包扎,等再次见面时,像是两个穿越时空的***。
回到仰光,张雷被安排在一家五星级酒店住下,姜莱却被人带走了。
他本想趁机联络一下储建平,可没想到门口站着两个荷枪实弹的家伙,因为语言不通,只得作罢。
晚饭时,姜莱再次出现,此时她已经换了一身当地的装束"特敏"。
筒裙是缅甸特有的民族服饰,统称"纱笼",男人穿的叫"笼基",女士叫"特敏"。
一件亮闪闪的金黄色斜襟短袖,下身是一条浅紫色的筒裙,让本来就身材玲珑的姜莱,愈发显得婀娜多姿。
如此穿着,颇有些异族风情,尤其是她双手合十和张雷打招呼的时候,张雷不由得眼前一亮。
一台餐车被推了进来,都盖着那种金黄色的盖子,显得异常隆重,姜莱说这里的西餐很地道。
其实对一个经历过九死一生的家伙来说,用不着这么浪费。一份盖饭加一个鸡蛋灌饼足矣,最多加根肠,起码张雷是这么认为的。
"走了!"张雷吃完后放下刀叉,用餐巾擦擦嘴说道。
虽然一起历经生死,可其实俩人到现在为止,对彼此都知之甚少,撑死了也就算一面之缘。
而相处的过程简直比噩梦还可怕,如果可以选择,张雷绝对不会掺和进来。
"你真不想知道我是谁?"张雷刚到门口,身后就传来姜莱的声音。
张雷撇嘴,头也不回说了一句,"相见不如怀念,知之不如不知!"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只留下姜莱愣在当场、怅然若失...
...
相比她的怅然若失,储建平简直如丧考妣,这都四天了,张雷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大使馆那里已经联系警方到处找人,却一点线索也没有。
储建平坐在宾馆发呆,年初时投资失利损失了几百万,去东平又连惊带吓丢了半条命,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合作伙伴,也给弄没了。
是不是今年自己流年不利呢?
不行,得找家灵验的寺庙拜拜,要不然厄运连连可如何是好?
就在此时,张雷打来了电话,储建平二话没说就打车到了他所在的酒店。
一见着张雷,储建平拉住不放了,生怕他跑了似得,"我那天跑去厕所,就捡到你的手机,人却不见了,干嘛去了?"
张雷接过手机,苦笑着说道:"一言难尽,还是不说了,我这不没事吗?"
储建平朝张雷身后望去,只见两个黑衣人不加掩饰地手握枪械,就自然而然地闭了嘴。
回到酒店,张雷才大概解释了几句,有些事情自己知道就好,没必要让别人也跟着担惊受怕的。
储建平以为他招惹了什么大人物,就准备买机票回去,张雷却说事情已经过去了,该干嘛干嘛!
于是二人天一亮就直奔公盘现场,而此时,公盘已经开始三天了。
今年公盘的规模史无前例,据说标**是标价就达到了三千三百万欧元,折合人民币将近三亿。
至于那些过千万的毛料比比皆是,会场里人头攒动,热闹至极。
储建平在这里还碰到不少同行,当然,最合理的称呼应该是冤家。
其中有个叫"大头"的家伙让张雷记忆深刻,不为别的,只因为这家伙不仅头大,而且嘴也特毒。
一见面就称呼储建平"矬子",就这还不算,冷嘲热讽、夹枪带棒,都赶上单口相声了。
"矬子,逃难呢?找哥哥我啊,好歹给你口饭吃!"
脑袋大脖子粗,像伙夫大过大款的大头摇头晃脑地说道,神情嚣张,像极了演员郑则仕。
储建平没有回嘴,跟其余几位打过招呼,就拉着张雷走了。
进场的时候,大头再次出现,愣是挤过人群凑在储建平跟前,"矬子,要插一手?"
储建平皱皱眉,"看看!"
"看看啊!"大头掏出一张类似请柬的东西,用中指一弹,然后在储建平眼前晃晃,然后笑道:"我还想着跟你这个王八蛋斗一场呢!没想到,你连资格都没有!哈哈!"
说完,伸手把储建平推在一旁,大喇喇朝前走去。
老储刚才跟张雷说过大头的事,两人是同乡,几乎是同时进入玉石行业,可这家伙胆子大、心狠手辣,没几年就发了。
有钱之后,大头就迷上了赌博,输急了眼后在一次从边境**毛料时,被人赃俱获,家产赔了一多半才算侥幸逃脱。
"那天晚上饭桌上还有好几个同乡,真不知道他怎么就一口咬定是我!"储建平苦笑不已。
想在公盘投标,起码得交一万欧元的保证金,就这还不是人人能交,没有举办者的邀请,或者珠宝协会和贸易公司的邀约,连入场资格都没有。
而大头手里的那张是A级交易厅的入场劵,只有在缴纳一百万欧元的保证金后才能获得,要不然进去也只能充当看客而不能参与。
储建平说这肯定是几个小老板凑起来的,到时大家会推举一个带头人去竞价,大头一个人绝对没这个实力。
大家排队而入,大头却偏偏和那四五个人等在入口,等储建平他们到了才挤在他们之前。
大头依旧是那副令人厌恶的口气,"矬子,听说你最近要去内地?不会和这小子吧?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一个瘦子、一个矬子,还真是绝配!既然是看客,回酒店看电视就好,受什么罪啊!"
说完,又把那张入场券举了起来。
就在此时,张雷身后有人开口,"门卫,什么时候一张入场券,能进去这么多人了?先把他们扣了,好好查查再说!"
说完,就把两张入场券塞进张雷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