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众将盼星星盼月亮,却没能等到援兵到来,立刻围拢在张雷的临时指挥所前。
妥妥该仗着自己和张雷亲厚,于是首先开口,"张兄弟,大帅他们为什么还没到?算算时间也该来了!"
张雷苦笑一声摇摇头,战场上瞬息万变,谁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斥候已经派出去三拨,去没有一拨能回得来,也许是被地方擒获截杀,或者已经深入大漠之中,却没有遇到援军。
阳顶天再次在徒弟制作的沙盘上推演片刻,这才说道:"就只怕是有什么人或者什么事,迟滞了大帅的脚步,要不然确实该来了!"
一众将领听了顿时一愣,什么人什么事?
这茫茫大漠,就算是西夏有援兵到达,也不可能把十万人一口吞掉啊?
难道沙漠中起了沙暴?
蒙古之外也有沙漠,西征之时确实也遇上过,一旦没有当地人做向导,遇到那种一刮就能刮几天的沙暴天气,确实容易遭受重大损失。
见众人一个个眉头紧蹙,张雷拍拍桌子沉声道:"不论如何,咱们已经拿下了黑水城,就算大帅他们来不了,咱们也不能退!"
赤塔近前一步,"张千户,那城外可足足有四万人,咱们满打满算也不足一万,对方以四打一,这仗不好打啊!"
"怕什么,咱们有吃有喝,又有坚城可守,难道还能败给一群西夏蛮子?"
哈斯楞虽然品级不高,可最近几仗确实打得可圈可点,还是张雷亲卫,是以也直言不讳。
这时,突厥人吉利斯也张口说道:"何况,他们连续攻城三天,哪次不死几千人的。
这么一来,他们哪来的力气和士气?"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在这里讨论不休,目的只有一个,到底是走是留?
张雷沉吟良久才开口说道:"走是一定不能走的,只要咱们在这里钉一日,他们就拿不到需要的物资,就算要走,也一定逃不过咱们的追索。
一旦要是让对方拿回黑水城,咱们可就成了人家的猎物!"
一位叫豁利乞的将领抱拳拱手道:"张将军,既然不能走,那该怎么打?
老是在这里等着挨打,太憋屈了!"
张雷起身走到地图前,看了半天才幽幽说道:"再派出三拨探马,如果天亮前得不到回信,妥妥该,你就带三千游骑满载装备,在外围袭扰。
等他们攻城不得人困马乏之时,咱们再从城中杀出,内外夹攻,打他个措手不及!"
这是张雷迫不得已做出的决定,要论守城,蒙古大军确实不如西夏和金国。
今天一日已经损失了千余人,再这么换下去,用不了几天,就没几个兵马守城了。
相反,如果把妥妥该放在外围袭扰,西夏军就得起码预备三到五倍的军队来防御,这么一来对方一定不能全力攻城。
相对来说,张雷受到的压力就会小了许多。
他和妥妥该又商量了联络信号,以及出城后的出兵路线和应对计策,这才让他带领三千人马出城,抄小路深入大漠之中。
等他走后,张雷又把城中诸将集合在一处,士气可鼓不可泄,如此残酷的攻坚战中,一旦士气低落,那么接下来也不用打了。
等到了第二天,只见黑水镇燕军司四万人全军缟素,城中诸将这才得知,昨日已将莫洛牙豁击毙于城下,全军顿时士气高涨。
主将都死了,还有什么好嚣张的?
将托力高站在高处,面对眼前一面七尺大鼓,拎着两只鼓槌大声喊道,"报仇!杀、杀、杀!"
随后用尽全力,一槌槌砸向鼓面。
一张牛皮大鼓顿时发出沉闷的声响,一时间群情激愤,那些缟素的军士,有的已经用小刀割破脸颊,嘴里哼唱着丧歌,纷纷誓言要以死效之。
整个黑水镇燕军司呈现出一种哀兵的势态!
阳顶天是头一个发觉不对的,就在对方的牛角号响起的一刻,就催促道:"雷子,赶紧让妥妥该从西侧挥兵直进,一旦让对方势成,咱们可就危险了!"
张雷知道师父见惯战阵,既然如此急迫,一定是到了万分危急的时刻,于是赶紧叫传令兵发出号炮。
"轰、轰、轰!"
三声号炮响过,已经在大漠中修整一夜后斗志正盛的妥妥该,立刻率领三千精骑从西边杀出,在划出一道锋利无匹的兵锋后,朝西夏军的后阵砍杀过来...
昨日主将战死,西夏兵营一片混乱,妥妥该出城又是后半夜,他们竟然没有发觉。
此时突然有骑兵从沙漠中杀出,西夏军以为是对方援兵到来,顿时陷入一片混乱。
****,将托力高顿时显示出强大的应对能力,他先是指挥自己的直属卫队迎击蒙古骑兵,然后才开始排兵布阵,全力应对。
而妥妥该一招得势,占足了便宜,顿时挥军北指,朝西夏的辎重军冲杀过去。
若论攻城,蒙古人不见得是西夏人的对手,可要说到野战,马背上的民族不输任何人。
一旦让妥妥该这种家伙身处这样的战场,蒙古铁骑的犀利攻杀和灵活多变的战术,顿时给西夏军带来了极大的杀伤。
直到将托力高稳住阵脚后,用箭雨压制对方的锋线,妥妥该见无机可趁,这才拨马而去。
而奉命追击的西夏骑军在大漠边上转了一圈,因为害怕中伏,最终还是放弃了追逐。
妥妥该则一口气跑了几十里,直到遇到距离沙漠最近的一个补给点,这才收拢骑兵。
这里有吃有喝,周围还有斥候放哨巡逻,这家伙简直像回家一样,跳下马就睡了过去。
有妥妥该的这次突然发难,西夏军本来斗志昂扬的士气顿时跌至谷底,主将战死,到处都是伤病,而且还没有给养,这样的仗还怎么打?
将托力高见状,只好哀叹一声鸣金收兵。
他带着一队亲兵巡逻军营,只见伤兵营里已经人满为患,到处充斥的咒怨和惨叫声。
因为缺医少药,有些伤兵来不及救治而悲惨死去,更多的还是得不到救治的老兵。
把书记官叫来,将托力高才得知全军的粮食,只能维持两日光景。
"将主,打不动了,也没力气了!
再打,咱们就都走不了了!"
书记官算是将托力高的亲戚,所以才敢如此说话。
将托力高冷冷扫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当初出城出得匆忙,还是他加了个小心,这才多给自己的兵士带了几天的口粮,没想到对方竟然趁机夺城。
事到如今,走是走不得,在也在不安生。
前面的黑水城有强军驻守,即便只有几千人,想要拿下不付出万余军队的伤亡,想都别想!
身后那支三千人的骑军,也个个骁勇善战,今天只是斜斜砍了两刀,西夏军就付出了两千余人伤亡的惨重代价。
要是再连续砍几刀,哪还有活路可走?
如此前狼后虎,就算自己是一头庞然大物,也禁不起如此折腾啊!
这一夜将托力高没能入睡,直到后半夜才把诸将集合起来。
看着众位忧心忡忡的将佐,他苦笑一声,才开口说道:"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这仗打得憋屈!"
"是啊,老子打了这么多年的仗,是头一次被人偷了城,而且对方不管是守城还是野战,处处都带着诡异难言的味道,让人无法预测!"
"就是,这到底是哪来的家伙,一点儿不像蒙古人!"
"当然不是蒙古人,要不然咱们早就把黑水城重新夺回来了!"
"将托力高,现在咱们丢了将主,你就是咱们的主心骨,你给出个主意。"
将托力高扫视众人,然后开口,"战不能胜,退也是死,咱们现在是不上不下,两头受气。
所以,我想了一个法子,也许,就目前的情形来说,是最好的法子!"
一群人立刻围拢过来,只见将托力高指着挂在墙上的地图说道:"小月寨城寨坚固,虽然不能行走马队,但是只带给养不拿辎重,应该可以在两个半天之内,通过万人!"
大家听了顿时面面相觑,这是什么话,难道想让我们不拿辎重,不带马匹,逃进这茫茫深山吗?
将托力高再次笑道:"而且这些家伙不知道,我在小月寨还埋下了不少粮食,足够你们吃半个月的!"
"我们?将托力高副将,什么你们我们的?你到底在说什么?"
"是啊,将主不在,您就是黑水镇燕军司的将主,是战是走,总得给句痛快话吧?"
将托力高这才环视众人,然后轻声说道,"我走不了了,我也不想走。
可你们不同,虽然现在没了辎重,只要你们能赶在敌人之前回到贺兰山下的白马强镇军司。
给你们一支长枪,一匹健马,你们一样还是个铁骨铮铮的军人!"
"那你呢?"一位将领问道。
将托力高微微一笑,"我?我会在小月寨流尽最后一滴血,为你们争取最多的时间!"
"不行,你是将主,这事得我来!"
一群将领开始争抢谁来殿后,却被将托力高一一否决。
"你们都是有家有口的,我不同,黑水镇燕军司就是我的一切,我的全部都在黑水城里。
既然我带不走它,那就守着他!"
说完他抽出佩刀,一刀斩下桌子一角,众人再也不敢多言,然后个个朝他拱手后,就开始去准备了。
从这里入山,还有五百里才能到白马强镇军司,但没了马匹,单靠人走,恐怕得六七天才行。
第二天天还没亮,就有探马来报,说地方军营之中空空荡荡,似乎已经走了。
张雷立刻派出小股部队查探,一旦确定消息,立时失声道:"不好,对方要跑!给妥妥该发信,让他全力追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