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嘉敏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晚间，看到周围陌生的环境，还有我这个她完全陌生的人，她因为没有安全感而变得有些惊慌，接连问了我三个问题，“这里是哪儿？你是谁？我夫君呢？”
“这里是常羊山，我叫灵素。”我回答了她前两个问题，第三个，却不知道该如何告诉她，她又能否承受得了。
她问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看了看她，纵然心中不忍，还是如实说道：“有人托我照顾你。”
她低下头，似乎已经猜到了什么，沉默了半晌，低声问道：“我夫君他怎么了？”
“他......他已经服下了大宋皇帝钦赐的毒药。”纵然这句话难以启齿，终究还是要让她知道。其实她心里早就清楚了，只不过是不死心，偏偏还要问上一句。
“他还是抛下了我，他明明知道，我没有办法独活，他明明知道的。”她双目微闭，睫毛微微颤抖，滴滴眼泪在烛光的映照下莹亮剔透，如水晶，如珍珠。
我走到她的床前，坐到床边的凳子上，说道：“你并不是一个人，你的肚子里还有一个小生命在陪着你。”
“你说什么？”我吃惊的抚着自己平坦的小腹，不可置信的看着我。
我说道：“没错，你的肚子里已经怀了你和李煜的孩子。我知道你和李煜夫妻情深，我也知道，你很想追随他而去。可是你现在不只是一个人，为了孩子，你必须要坚强的活下去。”
她在得知李煜已死的消息时那样平静，就连流泪也是平静的。可是这一刻，她却大哭起来，哭得很大声，哭得很崩溃。但是我知道，这意味着她已经放弃追随李煜而去了。如果相爱的两个人已经决定同生共死，那么是不会因为另一个人的死而伤心的，因为她很快又可以在另一个世界见到他。可是但那一个人已经不在，而自己又没有死去的权力时，那才是真正令人绝望的。
自从决心不再进入降魔洞，我就不再做吃的了。因为这山上没有人需要吃东西，我原本还自欺欺人的以为刑天在吃的我做的食物的时候内心一定是满足的，可是我错了，也许他根本就没有吃，也许他把食物都倒在了水里，喂了我幻化出来的那些小鱼小虾。既然这样，我又何必再做。
可是现在不同了，周嘉敏与我们不同，她只是一个凡人，要吃饭要喝水要睡觉。我只要再次将丢了几百年的厨艺拣了回来，一日三餐变着花样的做。虽然我做了她也不吃，最多就是喝两口汤，可是我还得做呀。我和青鸟每天就是做饭，劝她吃饭，然后再做饭，再劝她吃饭。
我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见青鸟把饭菜完好的端出来了。她苦着脸把饭菜放到我面前，说道：“她还是说吃不下，一口都没有动。”
我起身端过饭菜，说道：“让我去吧。”
青鸟道：“就算主人去了，她也未必肯吃。”
“那也不能看着她饿死啊，那可是一尸两命。”
她坐在床上，单手抚着肚子，见我进来也不言语。她整个人比刚来的时候整整瘦了一圈儿，脸上也毫无神采。若不是她在抚着小腹的时候偶尔散发出来的母性的温柔，我真的会以为她想绝食自尽。
我把饭菜放到桌子上，说道：“你可以不吃东西，可是孩子是需要营养的，你要把他饿坏了吗？”
她还是不说话，我只好继续劝道：“这么多年，你一直陪在李煜身边不离不弃，无微不至的照顾着他。你是一个坚强的人，也是一个好妻子，但我想他一定更希望你能做一个好母亲，生下一个健康强壮的孩子，好好的把他抚养成人。你既然不怕为他去死，为什么就不能为了他好好的活着？”
她抬起头看向我，终于开口说话了，“你不是凡人对吗？”
我还以为她完全的沉浸在悲痛之中，已经不能观察，不能思考了呢，没想到她会有这样一问，问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你的气质。”她说：“在凡间不会有这样出尘绝世的人。还有这座山，相传上古时期，天界的战神刑天与天帝大战，后来被天帝所杀，他的头颅被埋在常羊山下，所以没有人能进得了常羊山。这里既然是常羊山，你就一定不是人类。”
数千年前的那场战争，经她这样一说，那个场面还是会在我的脑海浮现，断裂的山脊，黝黑的焦土，还有他满身的血。
“你怎么了？”她大概是见我神色有异，关切的看着我。
我摇摇头，说道：“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些陈年旧事。”顿了顿，看着她问道：“你既然已经猜到我不是人类，就不怕我吗？”
她忽然笑了，这是我第一次在现实中看到她笑。她说：“自从南唐国破那一日，我就已经什么都不怕了，也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我知道，当一个人再没有什么好失去的，她也就没有了惧怕的东西。
他看着我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你是神还是妖？”
我问道：“你觉得我像什么？”
她摇摇头，说道：“我不知道，我直觉告诉我你是神。可是我一直不知道这个世界上会有神的存在。如果世间真的有神，为什么世上还会有那么多的苦难呢？为什么有恶人得不到报应？为什么好人却有备受折磨。”
我坐到她的床边，说道：“没错，我的确是神。可是神并不是万能的，神也没有世人所想象的那样善良无私。你既然知道战神刑天，就应该也知道上古时天神参与的几场战争，看似是正义赢得了胜利，可是战争的惨烈，没有人见过的人是无法想象的。”
她问：“原来那些传说都是真的？”
我说道：“不尽是真的，但也总该有七八分是真的吧。”
她又问道：“你为什么会在这儿？我记得传说中说天神都居住在一个叫不周山的地方，那里四季如春，百花飘香，仙乐不绝。”
“此时说来话长。”我微微一笑，问道：“你现在想吃东西吗？”
她低下头，抚了抚自己的肚子，说道：“我不想吃，可是我知道，我不能不吃。”
我扶着她坐到餐桌前，看着她食不知味的把桌子上的食物往嘴里送，忽然间很疑惑，不知道这个孩子对于她来说究竟是福是祸。如果没有这个孩子，她或许已经喝下了忘川水，无忧无虑的活着，她或许已经追随李煜而去，不再知道什么是痛苦。而现在，她不得不为了这个孩子努力的活着。这个孩子虽然给了她希望，给了她活下的理由，但是并不能减轻她的痛苦。
在我的印象中，生孩子好像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可是忘了，她是人，不是神。在生孩子这件事情上，人和神好像还是有很大的不同的。单从她疼了一整夜来看，人类生孩子好像的确要费力一些。
昨夜，周嘉敏忽然肚子疼，说孩子好像快出生了，我当时还兴奋了一阵，说：“哦，那你生吧。”然后就看她在床上疼的死去活来，我一看不对，问：“你们人类生孩子都会疼成这样吗？”她说是，我又问：“我该怎么帮你？”她说：“好像要，要烧热水，我也不是......很清楚。”于是我忙不迭的跑出去，让闪魄帮着烧热水。本以为孩子很快就会生下来，本想到一折腾就是一个晚上。
“啊！......好痛！......皇上......皇上......啊！”
听她叫的撕心裂肺，手上，头上都是汗水，我只能源源不断的向她的体内输送灵力。待到太阳从东方冉冉升起的时候，终于听到了孩子的啼哭声，她也累的晕了过去。
那孩子浑身上下都是粉嘟嘟的，皮肤柔柔的，软软的，哭声很是响亮。青鸟戳着他的小脸儿，不解的问道：“他怎么一出生就哭啊？”
我笑笑，说道：“小孩子是这样的，一出生就会哭。”
“为什么会这样啊？”青鸟皱着眉，仍是想不通。
我看着那孩子，说道：“我也不知道，也许他是在为自己人生的开始而哭泣，也许他是在为未来的那些痛苦和无奈而恐惧。”
青鸟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说道：“主人，怎么你现在说的话青鸟越来越听不懂了。”
我笑了笑，说道：“我也只是胡言乱语，你听听就算了。去再烧一些水给这个孩子洗洗吧。”
直到我们把孩子擦洗好了，又喂了他一些温水，哄着他不哭了，周嘉敏才醒过来。睁开眼睛的第一句话就是，“我的孩子呢？”
青鸟开心的把孩子给她抱过去，说道：“你看，这个孩子多可爱呀。”
她抱过孩子，慈爱的看着他，少顷，她抬头看向我，问道：“他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我说道：“是一个男孩儿，我不知道他能吃什么，只给他喂了一些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