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乐和琴心、法尔莉回到公爵府时,已近正午。府里的下人似乎已经收到消息了,每个人的脸上都喜气洋洋的。刚刚进了大厅落座,一名侍女就捧着一大叠的请帖送了过来,吉乐拍了拍头,他快受不了了。
好在琴心也累了,让侍女将请帖放下,并不过问。此刻她最关心的是刚才在朝殿听说的消息,便询问昨晚赴宴途中受袭的情形,吉乐只得老实地说了。琴心想了片刻,似乎也不知道这些躲在黑暗中的仇家是谁,只能暂时作罢。现在她迫切想做的是尽快组织起府里的亲卫来。她也知道宁芙神卫个个身手了得,但是她们只是吉乐的侍卫,不是公爵府的侍卫,自然不可能整夜地为公爵府巡逻,在公爵府,她们的身份应该是客人,琴心不可能用对待吉乐的态度对待她们;另外一个原因她不愿意想,但又是迟早要面对的--就是吉乐终会离开,去过属于他的生活,那时候,如果没有足够数量的亲卫,这个公爵府将毫无抵御外敌之力。她只能抵住疲劳和吉乐商议招募亲卫的方法。吉乐见她脸上疲惫之色越来越浓,颇为不忍,因此站起来道:「妳还是回房间休息吧!招募亲卫就交给我了,我会办妥的。」
「但是--」琴心迟疑地道,「府里并没有多少钱支付亲卫们的薪俸。现在一般的侍卫每月的薪俸大约是十五至二十个金币,如果想找到素质高的,每个人还得再加上五至十个金币,三百人每月的花费就是六千至九千金币,先不论其他支出,这就是一笔庞大的开销。」
吉乐笑道:「这你不必担心,我自有主意。妳还是好好休息吧!」琴心点了点头,离开之前,她忽然小声道:「谢谢!」
吉乐浑身一震,然后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不必客气,这是应该的。」
琴心和法尔莉刚刚离开,吉乐就将管家渔嫂叫到面前,征询她对招募亲卫的意见。渔嫂的意见是宁缺毋滥,整个公爵府有一百名亲卫已经绰绰有余,人数越多,越不便于管理。她的意见与吉乐倒是不谋而合。吉乐原本设想只要招募五六十人就可以了,人数不要多,但素质一定要上佳。虽然他并不奢望那些招募过来的人与他手下那些「母老虎」有同样身手,但是起码要有专长,能保护这座公爵府。
基本原则既然确定,下一步就是如何招募以及从哪儿招募的问题。这一点渔嫂也不清楚,因为一般的官员私宅招募普通的护院、侍卫,都是贴出一则招募启示,但如果要求比较高,就要去一些特殊的场合。他知道此事急不在一时,还需要仔细考虑几天,因此就不再纠缠于这件事上。
华灯初上时分,吉乐领着眉茵、玉露和敖铃儿三女走出了公爵府。三女都穿了男装,眉茵和玉露打扮成吉乐的护卫,敖铃儿则扮成了书童,她们略微化了一些妆,别人如不走近,一般不会认出三女。吉乐对此并不担心,因为认识她们的人本来就很少,在勃英特更是一个都没有。
他们要去的地方是芳华楼--一个非常有名的妓院,地址是在城东,位于一条东西向的繁华街道上,由于街道宽敞,周围秦楼楚馆林立,被人戏称为「风月大道」,与女王大道有得一拼。芳华楼是一个比较特别的风月场所,在这里挂牌接客的女人人人都是色艺双绝。另外,她们也不同于普通的妓女,她们并没有卖身给芳华楼,也就是说她们都是自由之身,因此,她们接不接客完全由她们自己做主。在这里,往往会出现别的风月场所没有的奇怪景象--客人怀里揣着大把的金币,却没有女人愿意接待他。
吉乐在车行雇了一辆马车,载着一行四人来到芳华楼。刚出马车,一位打扮入时、年约三十几岁的美貌妇人已经迎出来,她笑道:「夏华少爷,你来得好早。这一次是来看戏,还是找花红?」
吉乐想不到她竟然认得自己,不禁笑道:「我找花红。」说完,让玉露递给她一张一百金币的金票。
妇人却没有接过,而是双目凝注在吉乐脸上道:「夏华少爷忘了?未进门前,我们从不收客人的赏钱。」
吉乐心中暗震,忙道:「这只是略表我的一点感激之情,花红多承您照顾,这一点钱就当给您买胭脂。」
妇人乐了,好话谁都爱听,何况吉乐把话说得这么漂亮,她连忙领着吉乐几人向楼中走去。还没有走进芳华楼的正厅,就听到里面传来清曼的歌声,吉乐暗暗奇怪,因为这种歌声分明只有在戏剧中才会出现,难道芳华楼里还有戏团存在不成。但他没敢问,因为刚才在门口的几句话差一点就露出破绽。现在,他只能暗暗叮嘱自己少说多观察,没有把握绝不开口。
芳华楼共分三层,一楼是宽广的厅堂。厅堂里不似一般风月场所那样珠帘悬挂,客人怀抱女人调笑无忌。出乎吉乐意料,里面整齐地排着数排、几十张桌椅,有圆桌围椅,也有单独的椅子,牠们都对着一方高高的戏台。此时,戏台下的座位已经快要坐满了,戏台上的一出戏也演到了**。演员都是美艳的女子,她们服装整齐,动作到位,显然受过正规的训练,将一出戏演得火辣香艳,又赏心悦目。吉乐瞥了一眼,已经看出台下的人当中有很多来头不小,他大多志不在戏,芳华楼的主人大概也明白这一点,所以,戏台上的戏只是为了展示那些女人们的才艺和美丽,勾起台下男人们的**,让他们既买了高价的戏票,还不一定成为入幕之宾,只能一天又一天地往芳华楼送金币。
他在鸨母的引领下来到二楼西边一个房间,鸨母没打算进去,在门前站定道:「夏华少爷,您最好等一等,花红房间里有客人。」
吉乐觉得自己的心没来由地一痛,他搞不清楚是为「真的夏华」痛,还是为桃花红痛,总之,他的心里非常不舒服。不过,也是在这一瞬间,他对真的夏华产生了巨大的好奇。那个只匆匆活了二十四个春秋的男人,竟然会爱上这样一名女子,还允许她身在风月场所,在男人堆里打滚,而自己却对她死心塌地。这样的奇行连吉乐都自愧不如。吉乐没见过桃花红,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爱着夏华,如果是,那她若非天生淫荡,就是真正的风尘奇女,比那些卖艺不卖身的女子还要高贵得多。
约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房间的一扇门开了,一位衣衫不整的高个子男人脚步虚浮地走出来,他看也没看等在门外的吉乐等人,就走下楼去。另一扇门也开了,一位罗裙半解的女子倚门而立,脸上还挂着**后满足的嫣红。
鸨母向吉乐抛了个暧昧的媚眼,推说还有客人招待,即刻下楼而去。她本来还想让吉乐身后装扮成男子的眉茵三女随她下去,吉乐推说有事情要她们去办,让鸨母不必招呼。桃花红初见吉乐,脸上喜笑颜开,但是鸨母一走,笑容顿时不见了,脸上的嫣红也快速地消退,转眼间,她眼神中充满了忧伤,身子也站定了,祛除了冶艳的表情,整个人似乎在一刹那改变了气质,变成了一个端庄秀雅的小家碧玉,令吉乐暗暗称奇不已。
桃花红将吉乐四人让进了房间,跟着就关上了门,然后转过身来仔细地看着吉乐,好一会儿后才道:「好像,真的好像。」
吉乐暗惊,忙不迭地问:「什么好像?」
桃花红凄苦地一笑,道:「你可以瞒过任何人,但瞒不过我,你不是他。」
吉乐本来也没打算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不过却被桃花红的一番话惹起了好奇心,他自问自己与夏华已经非常神似,来到勃英特虽然只有两天,但是接触过他的人从未对他有丝毫的怀疑。桃花红凭什么一眼就将他看穿呢?他好奇地问:「妳怎么知道我不是他?」
桃花红眼中升起一层薄雾,道:「你与他身形、气质都有八分神似,连声音也有六分相像。但是你的眼神不对,他一见到我,就像狮子看到野兔一样,欲火熊熊。然而你没有。我早知道,他回不来了,半年前分开时我就知道。」
「他离开勃英特已经六年了,怎么会在半年前刚刚与妳分开?」
「你有所不知,他每年五月都会到我这里住上一个月,然后才离开。」
吉乐点了点头,陷入沉吟之中,他在想要不要将自己原来的想法告诉她,还是就此转身,离开这里。他相信桃花红不会出卖自己,从见到她第一眼开始,吉乐就感觉到她骨子里深藏的一种圣洁,那是比任何死守着自己的贞操的女人还要高贵的圣洁。
吉乐最终决定说出自己的请求,于是道:「妳大概猜到了,我现在是夏华·佩蒙。今日的夏华不同于往日的夏华,今日的佩蒙家族也不同于往日的佩蒙家族,里面有妳的容身之地。」
桃花红凄艳地笑了:「你不认为我很淫荡吗?你认为那种显耀的地方需要我吗?你养得起我吗?」未等吉乐回答,她又道,「回答之前,请你想清楚。」
吉乐摆了摆手,道:「虽然我不明白妳为什么要呆在这里,也不明白妳与夏华之间的感情,更不明白我为什么会来找妳,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有足够的理由相信,妳可以选择一条与此不一样的路。」
桃花红没有想到吉乐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她怔了怔,道:「不妨告诉你,如果你要养我,就要连带养起一大批人。」
「怎么说?」吉乐诧异地问。
「如果你不嫌麻烦的话,可以跟着来。」桃花红收拾了几件东西,走出了房间。吉乐苦笑了一下,只得跟在她身后。
深夜,佩蒙公爵府。数条白影像风一样掠上一座阁楼的屋顶。
琴心还没有睡下,刚才下人回报,吉乐带着三女出了公爵府,不知去向。琴心猜到他一定去了芳华楼。她不知道吉乐会怎么处置桃花红,但她已经做好了接受桃花红的心理准备,因为她的心底一直对夏华和桃花红抱着一份深深的歉疚。人就是这么奇怪,只有当她失去了某件东西的时候,才会发现那件东西的可贵。
阁楼的屋顶上,其中一条白影对身后的人道:「大家分头行动,半个时辰之内解决所有的人。」话落另一条白影接道:「师兄请放心,我们‘六血魅’的名头不是白叫的。」
他的话音还未落,在同一个屋顶上的另一边,四凤侍中的月侍修着指甲道:「六血魅?这名号真威风,可惜一看人,啧啧,我真为那三个字叫屈。」
「哪里来的野丫头?敢跟我们过不去。」一条白影喝道,同时扑了过去,敢情他们还不知道自己要杀的是谁,就公然地闯进这座府邸了。
月侍娇喝一声,拔剑迎向扑来的白影,一开始就用上了对付嗜血淫兽的那一招「风过残阳暮如血」,这是四凤侍的独门剑法「倚月十三剑」当中的第一剑。刹那间只听旋风呼号,一大团恍若实质的旋风带着模糊的剑影向白影攻来。那个扑过来的白影吓了一跳,他没有想到这个看上去有点娇弱的少女能使出这么厉害的剑招,他足尖一点瓦面,当即改前扑为横移,同时还向旋风中的剑影劈出了一掌。虽然让过了剑式的正面,旋风的余威仍然扫过了他的左臂,在他手臂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白影想不到自己会受伤,怒吼一声:「无知的婊子,找死!」提掌就攻向月侍,掌心竟然泛现血色的光芒,还透出一股腥臭的气味。
月侍想不到他会口出污言,芳心大怒,又是一招「倚月十三剑」当中的「月下彩蝶化红妆」,这一招远非前一招可比,但见无数的蝶花剑影在空中飞舞,裹着月侍翩翩的身影,真疑似花神再世,仙女谪尘。剑意之诗化,已经到了无可比拟的地步。白影似乎对自己的掌功很有信心,身形继续前趋,务求一掌击倒月侍。他没有看出月侍这一招的厉害,后面明显是首领的那个白影却突然喝道:「快回来,这一招你挡不了。」说话的同时,他也扑了上去,半空中就发掌劈向月侍,他知道与其帮同伴抵御那一招,不如直接攻击敌人,逼敌人变招。如果月侍只是孤身一人,或许他能够得逞,可惜她不是。带头的白影的手掌刚刚劈出,眼前一花,一个身穿银袍的金发女人已经在半空中挡住了他,同时出掌,硬撼他的掌劲。带头的白影心中一喜,要知道,他的掌功是经过剧毒淬炼的,普通人只要略微沾上一点,就会当场毙命,何况这种正面的对掌。可惜他遇上的不是别人,而是秉天地至净至纯的灵气而生的宁芙女神。在他预料中轰然巨响的掌劲互击竟然寂然无声,宁芙女神没有应掌倒下,他却颓然地从半空中砰然落到了瓦面上,要不是后面的白影抢救得时,恐怕已经摔到地上去了。虽然逃过掉到地上头破血流这一难,但是这对他没有任何意义,因为他现在已经不能说话了。与宁芙女神一对掌,对方庞大的真气将他的掌劲在瞬间逼退回来,他现在遭掌毒反噬,已经命不久矣。另一边,攻向月侍的白影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月下彩蝶化红妆」这一招虽然看似像彩蝶跳舞一样,但真正的杀着就是那些蝶花剑影。在白影接近月侍的同时,蝶花剑影化成了无数的蝶影攻击过来,森寒锐利的剑气比之冬日最寒冷的寒冰还要让人身子颤抖。但杀他的不是那些蝴蝶虚影,而是藏在蝴蝶后面的那把快似流星掠空的长剑,在白影慌不迭地退后的一刹那,长剑飞过了他的右臂。从此他就成了「独臂大虾」。
结果是这样出人意料,另外四个白衣人都来不及反应。当他们意识到自己快成为待宰的羔羊的时候,其中一个人尖声喊道:「风紧,扯乎!」声音之尖利,听上去竟有点凄凉的味道。不过,他们是注定逃不了的,还没掠下阁楼,就被宁芙女神截住了,没几招,四个人都躺下了。宁芙女神手下留了情,没有杀他们,不过,他们今生都别想再用武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