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早晨,泰瑞纳斯召集了那些他绝对信赖的人前来讨论王国面临的问题。
乌瑟尔和安东尼达斯毫不令人意外地先后到场。尽管圣骑士和法师向来互不信任,两个组织的领袖还是对彼此尽到了礼节。陪同在大法师身边的是吉安娜,泰瑞纳斯以斯坦索姆见证者的身份欢迎了她,打消了对于一个库尔提拉斯人参加洛丹伦王国的内部会议而可能会产生的疑虑。除此之外是一些狄宁从来没有机会去认识的贵族和庭臣,因此他在看到阿尔萨斯时不由得舒了口气。王子心领神会地招手示意,让他站到自己身边来。
当他们各居其位后,国王宣布开始。先是由狄宁和吉安娜陈述了他们的所见所闻,乌瑟尔和安东尼达斯则以自己的角度佐证了他们的话。确保所有人都已经清楚事态的现状和严重性之后,会议便转向讨论具体的应对措施。
狄宁大部分时间保持着沉默。他在几乎还是孩子的年纪就离开了家乡,对于这个王国的了解甚至比不上吉安娜。只有当某个办法不够稳妥时,他才会简练地给出自己的建议,这些经验由血泪换来,来自那些在瘟疫之地年复一年地抗争,绝望地想要挽留住一些过去的事物的人们。
这里没有谁是纯粹仰仗先祖荫蔽的无能者,他们能够感觉到并尊重其中的价值,因此每次当他讲话时,他们都专注聆听。唯有一次,当一名贵族询问他这些经验从何而来时,狄宁粗暴地回答道:“与你无关。”
房间内的气氛骤然凝滞。赶在任何人之前,阿尔萨斯做了一个安抚的手势,接过了话头。
“苦难是一个人最重要的隐私,雷德诺夫伯爵。”他不急不缓地对那个贵族说,“我向您保证,我的朋友和这里的每个人一样,渴望保卫我们的王国不受任何邪恶之徒的侵扰,也希望您能够谅解他的一时失礼。”他转头看向身旁,“狄宁?”
狄宁和他对视一眼,然后垂下了目光:“我道歉。”
“既然您这么说了,殿下,”那名贵族微微倾身,说道,“我也为我的唐突表示歉意。”
排除掉这个小插曲,会议一切顺利。他们最终制定出了一个可行的方案,明确了各自的职责,然后急匆匆地离开去执行它。看到这个王国的管理者们迅速行动起来,狄宁总算感到了一丝轻松。
但阿尔萨斯依旧紧皱着眉头。他们一走出大厅,远离其他人的视线,他就开口问道:“我父亲说南方的兽人问题由你来解决,你不会打算靠自己去做这件事吧?”
此事在会议上被提及时,泰瑞纳斯轻描淡写地将其一带而过。其他人或许会误以为狄宁同样掌握着什么势力,唯独阿尔萨斯清楚并非如此。但这一次他没法抽身去帮忙,白银之手马上就要投入战斗,作为一名新晋者,他急需得到骑士团同僚的认可,斯坦索姆是个好的开端,抚平了因为他长期缺席而产生的不满,但错过这次集体任务是怎么都说不过去的。况且没有人,哪怕是狄宁自己,会愿意让他这么做,和众多圣骑士一起清缴亡灵显然比独自去和千百个兽人打交道要安全得多。
“既然我不能带一支军队去,那有没有人和我一起都没什么区别。”狄宁无所谓地答道。他面对过比这更危险的处境,已经惯于以一种骄傲而无畏的态度来迎接死亡的威胁。死亡并不可怕,凡是存在的必有其终结之时。重要的是不要被征服。他绝不会被吓倒,动摇,或因畏惧而止步不前。他们尽可以把他烧成灰烬,碾进土里,可他依然是他自己的主人,不会被任何意志所摆布。
阿尔萨斯的神情依然十分严肃,狄宁只好进一步解释道:“这没有你想象的那样危险。国王已经接受了我的提议。我的任务只是去转达这一点,并确保部落顺利地离开东部王国。他甚至同意,不,是不反对他们去对布莱克摩尔寻求复仇,只要不会涉及到无辜者就行。”
阿尔萨斯闻言低下头,用拇指轮流抚过另一只手的手掌。狄宁看到他的动作,立刻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直面着他。
“我向你发誓。”他直视着那双蓝眼睛,斩钉截铁地说。年轻的圣骑士和他对视了一会儿,慢慢点了点头,放下了手。
“我告诉过你,”他的笑容因为一丝尚未褪去的阴霾而有些勉强,“我值得上一支舰队。”
“比那还要多得多。”狄宁接口道,随即口吻平淡地转回了刚才的话题,“别太担心,我也不是全无准备。在动身之前,我会先去找那把武器。”
阿尔萨斯顿了一下,然后顺着他的话问下去:“这么说,你已经知道自己该到哪儿去找它了?”
狄宁从来没有隐瞒过自己的打算,阿尔萨斯自然知道他最近一直在忙什么。狄宁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做了标记的地图,将地点指给他看:“就在这附近。我打算去向矮人租一只狮鹫。一切顺利的话,几天之后我就能够回来。”
“那么我加入。白银之手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完成集结。”阿尔萨斯想了想,问道,“你介意我邀请吉安娜一起吗?”
狄宁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如果你觉得带女孩去冒险是追求她的最好方式,我就没有意见。”
阿尔萨斯脸红了。
“我只是认为她会对这样的事情感兴趣。”他争辩道,“我们还小的时候,她就曾经和我一起偷溜到附近的集中营去看兽人。”
狄宁扬起眉毛。但考虑到这两个年轻人正在不断改变他对他们的旧印象,这么做似乎也算不上令人意外:“那,就去找她吧。”
***
“等等,”吉安娜说,“再说一次你们要去找什么?”
“斯多姆卡。”阿尔萨斯告诉她。
“灭战者?索拉丁国王的佩剑?”吉安娜连珠炮般地发问道,但没等他们回答,她就用手扶着额头,在原地转了一圈,“天啊,这可真是太意外了。这把武器已经失踪了这么长时间,我根本没想到……你们是怎么找到它的?”
阿尔萨斯看向狄宁,后者回答道:“我看了些书。”
吉安娜眉毛倒竖,好像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似的。但狄宁说的是实话。她从他的脸上看出了这一点,于是神情缓和了下来。
“我只是难以置信。”她道歉般地说道,“几千年来,有无数人试图找到索拉丁国王最终的下落,但他们中没有一个能够真正做到这一点。”
“有人帮我做了绝大部分的前期工作。”狄宁说。
当他第一次踏入英灵殿时,奥丁向他提供了三件神器的线索,如果狄宁有时间,他大可去把它们都拿到手。但他实在是抽不开身,再加上其他一些因素,狄宁最终选择去从海拉的勇士手中夺回瓦拉加尔战剑。
这一决定完全是出于实用主义,因为他需要尽快地回归战场。他确实喜爱它们,永远不会忘记那种血烧起来的感觉,但维库人为这对双剑赋予的意义并不能引起他的共鸣。他所拥有的与他们相同的崇敬和向往寄托在另一把被他放弃了的武器上,而每一个人类都知道它的名字和传说,都和他有着同样的情感。
斯多姆卡,灭战者。
当索拉丁联合起诸多人类部族,驱赶了阿曼尼巨魔的时候,这把剑是他崇高伟业的象征。由每个部族的圣物的一部分所重铸,这把剑是人类团结一致的象征。当索拉丁退位以后,他带着这把剑踏上旅途。最终,斯多姆卡和他一起消失在了提瑞斯法的密林之中,就此渺无音讯。但传说始终在一代又一代的人类中间流传,直到今天。每当孩子们从父母口中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他们幼小的心灵依然能够感受到那份沉重与辉煌。
尽管狄宁最终没能看到这把武器哪怕一眼,但他在放弃之前曾经做过充分的研究,原本就走的比别人更远。这就是为什么他有自信仅凭一些稀疏平常的史书,传说集和旧地图就能确定最终的地点。如今他缺少一把趁手的武器,瓦拉加尔远在天边,斯多姆卡却触手可及,狄宁不愿意再放过这个机会。
“但,你确定这是个合适的选择吗,既然你只是需要一把武器而已?”冷静下来以后,吉安娜提出了另一个问题,“这可是灭战者!想想它会吸引多少人的注意力吧,随之而来的麻烦可能会非常多。”
“我们讨论过了。”狄宁说,“按照法理来说,它应该属于洛萨爵士,但……”
他耸了耸肩。人类诸国习惯将自己称为索拉丁的后代,但这只是一个修辞性的说法,对于那位伟大英雄的功绩的敬意——要是没有索拉丁,他们的先祖很有可能会在无休止的内斗中耗尽力量,然后被巨魔屠杀干净。如果实事求是的来说,真正继承了那位传奇国王的血统的唯有安度因·洛萨,暴风王国的摄政王,联盟军队的最高统帅。在第二次兽人战争中,正是他率领联盟的军队将部落的狂潮赶了回去。但在最后,洛萨在与部落大酋长奥格瑞姆·毁灭之锤的决斗中不幸牺牲。他没有留下后代,索拉丁的血脉就此断绝,再没有人能够声称自己更有资格拥有斯多姆卡。
“况且在很多人看来,这把剑属于一个普通的战士,要比属于任何一个国王或者王子更好。”阿尔萨斯补充道。
吉安娜扬起眉毛,来回地打量着他们两个,脸上写满了质疑。但她最终只是纠正道:“对于女王和公主也是一样。”
“您说得很对。请原谅我的失误,公主殿下。”阿尔萨斯夸张地行了个礼,把吉安娜逗得咯咯直笑。
当他们转回正题后,狄宁说:“斯多姆卡一直是传奇的象征,人们会为此感到振奋,尤其是在正处于危机中的时候。”
虽然他将要去对抗的并不是大多数人目前所知晓的危机,听上去有些遗憾。但只要狄宁处理完兽人的事情,他一定会尽快投入到对抗亡灵天灾的前线去。他既然敢于拥有这把剑,就同样敢于承担它所象征的责任。
“也会有一些人会不择手段的想要得到它。”吉安娜提醒他。
狄宁回给她一个狂野的笑容。
“看来我的担心有点多余了。”吉安娜会意道。
确实如此。狄宁时常会遇到打他武器主意的人。最近的一次就在他夺回了瓦拉加尔战剑之后。这对双剑是英灵殿最强大的战士的象征,是维库人荣耀的顶点。想要打败他并夺走战剑的人数不胜数。甚至当他回到英灵殿,也总会有喝足了酒的瓦拉加尔战士冲过来要和他决斗。
而狄宁从来没有打输过。
“好吧,既然你们两个打消了我所有的疑惑,”吉安娜问,“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就现在。”阿尔萨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