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嬷嬷联想到丹霞宫传出来的那些流言,不禁捏住云裳的手腕厉色道:“你是不是真和徐云那狗东西......”
云裳的头垂的更低。
槐嬷嬷身子撑不住微微晃动,几乎有栽倒的趋势,郑离赶紧上前搀扶住她。等槐嬷嬷坐稳凳子,捉住手边的柳条枝就要抽云裳。
郑离一把按住:“云裳姐姐终归是皇后娘娘的人,嬷嬷真心为她,好好劝说劝说便是,柳条却是万万不能用的。好歹给娘娘留个颜面!”
云裳感激的看向郑离,槐嬷嬷这猛一下子气血更旺,啐道:“早知道你烂泥扶不上墙,当初也不值得我百般使力送你去丹霞宫当差。原盼着你自己珍重,没想到还是落得和那些阉人一同苟且。”
云裳被几句话刺得面红耳赤,脸上一片能拧出胭脂汁子似的红霞:“嬷嬷你错怪了徐公公,他虽然是个宦官,可待我却是一片真心。我不比郑书女,小小年纪就进了宫廷,家乡早没了人,都死绝了。除一心投靠主子,求得安身之地,出宫也是死路一条。”
槐嬷嬷冷嘲道:“一心投靠?那也得看看主子是谁!”
郑离觑着槐嬷嬷,觉得槐嬷嬷说这几句话时,目光有意无意落在自己身上。
难道说给云裳听是假,说给自己听才是真?
郑离静下心不言语,只看二人如何对答。
槐嬷嬷哼了哼:“皇后进宫时不过是个品级低微的小小美人,娘家陪嫁了一个十一二的小丫头。徐云跟着皇后的时候与那小丫头年岁正相当,都说两个人有些暧昧。结果呢!哈!为了扳倒元后,皇后可谓费尽心机,那小宫女死的不明不白,徐云倒是平白官升一等,成了皇后身边的总领太监。”
云裳再怎么说也是皇后的人,槐嬷嬷这样毫无遮拦讽刺皇后作为......
郑离尴尬的站在二人之间,槐嬷嬷瞥了她一眼:“你不用怕,云裳虽然心里向着皇后,可这种话,借着她十个胆子也不敢与皇后告密。”
云裳的身形一瑟缩。
槐嬷嬷十分满意云裳这种恐惧之情,冷笑道:“因为皇后恼羞成怒之下,必定也不会放过这丫头!”
手中的柳条抽的桌案“啪啪”作响,虽然没抽在云裳的身上,却比打在她心头更难受。
“郑书女,你可要谨记云裳的教训,千万别走这条老路!”槐嬷嬷累了,她不肯再看两个女孩子。
郑离还想问些什么,可到嘴边的话又不知该怎么表达,只好搀扶起两腿僵硬的云裳,一步一踱出了房间。
大门在轻轻阖上的一瞬,槐嬷嬷忽然睁开眼睛,可惜......只来得及捕捉郑离裙角的那朵栀子花。
......
云裳闷闷的不说话,郑离斟了杯茶在她面前:“今天的事儿你也别多心。槐嬷嬷和你怎么说也有师徒情谊,许多话虽然刺耳,但用意是好的。”
“我不怪槐嬷嬷,只是事到如今已经身不由己。”云裳想到那一次要不是徐云开口求了皇后,说不定自己真被打发去了玄音禅师身边。
她侍奉皇后多年,但是在皇后眼中,也无非就是颗棋子,能利用的时候就尽情利用,没有价值的时候......远远的丢弃就是。
云裳想到那种后果便觉得遍体生寒,她赶紧拉住郑离的手:“阿离,槐嬷嬷说的对,你万万不能学我,要,要时刻提防着徐云。”
提防什么?怎么提防?
郑离再问,云裳无论如何也不愿说。这一夜,二人均是辗转反侧,无心睡眠,
次日,千牛卫重云亲自来护送郑离出宫,花缘、花镜等万分不舍,但想着初三便能得见,大伙儿又开始兴致勃勃的帮郑离准备出宫的小礼物。
花缘充分发挥她的好人缘,进了御膳房逢人便叫哥哥、叔叔、大爷。虽说大部分御厨都跟着皇后去了行宫,可总算还有些不得势,却手艺好的高人。赶在郑离出宫前,花缘讨来一大包翠玉豆糕、杏仁饼。想到郑姐姐对她的好,胖花缘又把自己珍藏的松仁粽子糖用纸包了,一并给郑离带去。
余下小宫女皆有礼物相送,弄的郑离十分不好意思,还是槐嬷嬷笑道:“你真心想谢,不妨就捡宫外那些新鲜的玩意买些送大家。这些孩子都着实可怜,早早的进宫,若是在外面,也能见识见识长安城的庙会,十五的花火。”
郑离爽快的应下来。
其实,新安苑的小宫女们已经是非常幸运的孩子。至少槐嬷嬷从不刻苦宫女们的月钱,甚至还时常求了御膳房帮大家改善伙食。远的不说,就郑离所知的承欢宫,汤姑姑底下的宫女官宦没有不怨声载道,被克扣的紧,有个机会就想往别的地方调,可见汤姑姑人品如何。
郑离进宫领过几次月钱,虽然少的可怜,却还足够买些胭脂水粉,糖果桂花糕送大家解馋。
一时车马出了宫门,颠簸在通往青龙坊的官道上。足足走了近两个时辰,才看见岳家门前的石狮子。
天气寒冷,挡不住门口张望的人满怀热情。房氏裹着厚厚的青毛大氅,怀里捧着鎏金小手炉,旁边站着的是抱着阿译的乳娘。
阿译被衣裳被子严严实实的捂着,只留下黑溜溜的大眼睛好奇望着街上的一切。
郑离拎着小包裹跳下马车,欢喜的奔向房氏和郑译。
大家见面难免感伤,还是里面岳云听说郑离到家的消息,叫赶紧进去说话。
“岳爷爷什么时候到的?”郑离一面往院里走,一面好奇的问着。
“早半个月前就进了长安。”房氏压低嗓音:“说曲池离着行宫近,便带了三娘暂住在青龙坊。其实是你二伯父、二伯母闹的厉害,老爷子不愿意搀和,所以才找了那样的借口。”
郑离有些惊讶:“二伯父、二伯母也来了长安?”
“一定要来,说是给你二伯母的娘家老夫人过寿!”
房氏庆幸她们先行一步,否则大夫人的怒火可不是人人都能接住。
进屋给诸人请安,岳云望着气质明显变化的郑离,不禁慨叹道:“到底是宫里面的水养人,才几个月的功夫,阿离俨然变了个模样!”
郑离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只说是宫里的一位槐嬷嬷教导的好。
岳云却肃然起敬:“宫中能人异士多,你在里面当差,要切记言行,千万别得罪她们。尤其是宦官,皇后身边有位徐公公......”
郑离笑道:“徐公公如今是丹霞宫掌宫太监,为人和蔼,倒也乐意在娘娘面前提携我。”
岳云颔首:“那就好,那就好!我这儿带了些青州特产,你再进宫时记得拿去孝敬这位徐公公。”
青州特产不过就是些甜瓜、绸缎,然而徐云未必能入眼。一想到岳三娘要进宫选秀的事情,郑离多半猜出这特产“特”在什么地方了。
她莞尔一笑:“听说三姐姐也在,怎么不见人影?”
“她性子脱跳,我叫她跟着嬷嬷学规矩,咱们暂且别烦她!”岳云兴致高昂,又听说千牛卫亲自来送郑离回家,忙叫人去请,他又打发人去岳临书的宅子叫那夫妻来青龙坊。
晚上大家热热闹闹凑了两桌,另有岳临书请来的戏班子作陪,院中轻歌曼舞,乐声袅袅。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郑离趁着大家不注意起身往后院儿来。乳娘正在房里抱着郑译练翻身,一见郑离,不禁欢喜道:“姑娘!”
芬儿、翠儿一个斟茶,一个端火炉子,屋中热气腾腾,人人面带喜色。
郑离暖了手,将正努力扭动小屁股想要翻过去的郑译抱了起来。
屋子里温暖,阿译早除了身上的一身拘束,只穿着一件棉布小褂,小腿离了地面,心情很是不爽,两条胖腿乱踢。
郑离对着小家伙的腮帮子香了一口,淡淡的奶香扑来,郑离长久压在心头,于宫中日日紧绷的弦终于得以松弛舒缓。
三个月不见,阿译恐怕早忘了自己这个姐姐。
乳娘忙道:“说来也奇,姑娘走后,二少爷便开始哭闹。”
郑离倏地扭头,心中大喜:“果真会哭闹了?”郑译出生那日都说不吉,武家又请人帮着算命,说他是天煞孤星转世,谁沾上谁倒霉。后来郑译不哭不闹,外界更认准这个流言。若非岳家早就连出命案,只怕在她们姐弟登门后,都会归罪到郑译头上。
乳娘笑道:“是!后来还是萱姑姑怕二少爷哭坏了嗓子,就让我抱着二少爷每日在姑娘的闺房里玩耍,二少爷果然乖巧无比,学什么都快,如今学了翻身,还能稳稳地走上几步。”
乳娘一提,郑离才发现:“我回来了,怎么没见萱姑姑?”
乳娘面色尴尬,翠儿快言快语连忙告状:“姑娘还说呢!没见过这样的人,明知道姑娘今儿要回来,非说腊月里冷,大少爷处境艰难,未必有人帮着做新衣,特做了件袍子送过去了!”
郑离慢慢收起笑意,淡然道:“那是她的心意,咱们不好评论。对了,我包袱里带了许多宫中的小点心,你们分成几个纸包,分别送了老爷、大奶奶、二奶奶房里,三姑娘的那份我亲自去。散剩下的你们便分了!”
芬儿和翠儿欢喜的应下。
宫中的糕点模子都异常精致,用料也讲究,才一打开包裹,就觉得香气扑鼻。
芬儿、翠儿挤眉弄眼把糕点装好,自去送人。
待屋中只剩乳娘、郑离和阿译三人时,郑离才压低嗓音道:“我刚刚求了千牛卫的侍卫官重云大人,他有些故交在你家乡当差,会帮忙打听你那孩儿的下落,若人尚在,便可找机会接进长安,你母子也好团聚。”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