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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伯母瞧,这是二奶奶送我和阿译的!”阿离高抬腿进了房氏的屋子。却见房氏一张脸有如腊月的寒霜,冰冷的吓人。
“跪下!”一声厉喝,愣住了阿离,也愣住了萱姑姑。
二人从未见过这样严厉的房氏,萱姑姑忙道:“大奶奶息怒......”
“这里没你的事,你先带着小少爷下去。”
松儿不由分说推了萱姑姑出去,临走时不忘带上大门。
房氏本是个性情温善不愿意惹是生非的,刚才一声厉喝也是气急了,现在屋中无人,再看阿离站在原地呆呆的模样,房氏已经有了几分悔意。
她这是怎么了,就算不满二房,也犯不着拿一个孩子撒气。
房氏起身拉过阿离:“你别怪伯母这样恼,只是我不缺你吃穿,你何必小家子气的叫那些人收买了?我没有脸面无所谓,奈何你和阿译呢?她们只会嘲笑你姐弟二人贪小便宜,是没人管教的野孩子。大伯母平日不愿意给你做哪些新鲜颜色的衣裳,就是怕你一时迷花了眼,陷在这富贵乡中不能自拔。”
大伯母的一番话叫阿离沉默不语。扪心自问,房氏待自己确实不错。但里面的蹊跷阿离也有所察觉。
住进岳家这些日子,阿离的饮食上都精致的难以形容,但穿戴上却极尽简朴。两者相差真可谓是天差地别。不但如此,阿离发现,就是房氏自己也没有例外。衣裳总是半新不旧的,首饰统共那些样,总不见戴新,然而吃用上简直不能奢侈二字来形容。
只说燕窝用的是上等的官燕,炖乌鸡的天麻一定选红棕色干枯芽苞的鹦哥嘴,就是阿胶,也必要用阿县的阿井水煎熬,冬不焦躁,夏不湿软。
这些也就罢了,阿离留心,房氏每日早起必要用温水洗面,且水中总加一勺杏仁油,一勺蜂蜜,各色鲜花花瓣......反复敷脸,消耗的材料不知多少。
眼瞅着房氏是个爱美的,却总在穿戴上克扣自己,这如何不叫人心生好奇?
今日阿离刻意用露出小家子气,就为试探房氏口风。
果然,房氏见阿离沉默不语,便以为孩子还小,不能明白事理,心下酸楚。
“不是伯母不愿意打扮咱们阿离......伯母出身商户,在这岳家处处受人白眼,一不小心就落下个大罪名。因我娘家富有,在大夫人和二夫人眼中却成了嘲讽的对象。阿离要时刻谨记,老爷只喜欢书香气的女孩子,你时时留心三姑娘的行事打扮才好。”
阿离乖巧的将二奶奶送的美玉还给了房氏,房氏倒也不推辞:“这东西伯母先替你留着,若二奶奶问起,你只说玉佩太过贵重,将来大些才戴。”
阿离自然不能不应。
房氏胆小谨慎,但是待阿离倒也一片真心。
晚上芬儿端了燕窝盏,翠儿收拾着床铺,芬儿觑着翠儿出去抱被子的空档,便低声劝阿离:“姑娘别把今天的事放在心上,大奶奶不过是气二奶奶,和姑娘不相干的。”
阿离用羹匙挑着汤盅里的红枣:“我就是个傻子,早知道二奶奶和大伯母之间有过节,我自然远远躲着。”
芬儿闻听此话,欲言又止的模样。
阿离放下羹匙拉住后者:“好芬儿,今后再有这样的事情,你千万提点着我些。免得我糊里糊涂得罪了人又不自知,你帮衬我,将来少不了你的造化。”
芬儿是个聪明人,阿离一点她就明白这其中的意思。
翠儿抱着新絮的被子一进来,就看见那主仆来亲亲密密的坐在一处说话。翠儿心口像是被塞了个铁疙瘩似的,堵的难受。
气闷之下,动作幅度未免大了些。
“你刚才多难看,”二人退出正室,芬儿嗔怪的看着翠儿,“姑娘年纪还小,本就受了惊吓,你再这样黑着一张脸,外面人看见怎么想咱们?”
翠儿倒头躺在床上,胡乱拉了被子蒙在脸上。
“我是有心在姑娘面前邀宠,可也从没想过压着你出头。好翠儿,”芬儿拉开被子一角:“你难道就不羡慕松儿姐姐?在田庄的时候,她娘凭什么处处都比你娘强?还不是人家有个好女儿在大奶奶面前当差?你我起步就晚,若真失了机会,不知何时才能熬出头。”
翠儿一听这话,直挺挺坐起身子:“你这话有趣!难道跟着郑姑娘咱们就能飞上枝头?那不过是只野麻雀,你别糊里糊涂真以为她能当凤凰。”
“是不是真凤,究竟要老爷说了算。”芬儿笑着褪下首饰上床睡觉,留下翠儿一人生闷气。
且说这时阿离并未就寝,反而在丫鬟们出去后披了单衣出门。东厢住的就是郑译,萱姑姑已经睡下,倒是奶娘耐着性子的哄着郑译。
郑译不哭也不闹,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人,可就是不出一声,奶娘长叹一口气,扭头要去取水的时候冷不防看见阿离站在身后。
“哎呦,姑娘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阿离端着那碗有些凉的燕窝羮:“我吃了一半,剩下半盏给你。说是上等的官燕,你吃了也好滋补滋补身体。”
奶娘又惊又喜,连忙道:“这可如何使得,那是大奶奶专门叫人炖给姑娘补身体的。奴婢......”
“你吃了才好下哺育阿译。”阿离一手递了杯盏,一手接过襁褓。
奶娘满心欢喜的闷头吃了,燕窝虽然有些凉,但甜美滋味无法阻挡。五钱的燕窝,加上**红枣雪梨,也不过就熬制成了那么一盅。奶娘不是不识五谷的人,自然明白这好东西是从二娘嘴边省出来给自己的。
阿离轻轻摇晃着郑译:“仍旧是不哭不闹?”奶娘无奈一点头。
阿离用鼻子贴着小家伙的鼻尖,凉凉的。郑译抡圆了小嘴巴,冲着阿离“阿嚏阿嚏阿嚏”连打了三个大喷嚏。
奶娘心下松了松,开口笑道:“出了声就是好兆头。”
阿离用手指戳着郑译殷红的小嘴:“可真是个倔脾气,不知像谁!”
她把小包袱又交还给奶娘,细心叮嘱道:“阿译还小,需经常有人和他说话玩耍。你今后身边的针线活都不用做,只交给萱姑姑,萱姑姑忙不过来,就送来与我。这偌大的岳府,只咱们四个出自郑家,还要相互扶持。”
奶娘不是萱姑姑,她进郑家的时间短。是郑夫人将近临盆时买来的,奶娘的丈夫是个烂赌鬼,儿子过继给了别人,妻子就卖了还赌债。
这奶娘对郑家没什么归属感,倒是一路行来,小小的郑姑娘总会省些东西给自己补身体。虽然明知姑娘在意的是怀中的小少爷,偏奶娘就是心甘情愿承郑姑娘的人情。
“姑娘的话我明白,小少爷好,咱们才能有熬出头的日子。”
阿离婉拒了奶娘的相送,出了东厢后反睡意全消,她索性学古人月下漫游,背着手在院子里溜达。
甬路上铺的都是从金陵运来的鹅卵石,光而不滑,路旁有高大的榆树,倦鸟归林,不知多少鸟儿在上面休憩做窝。
月光打在枝干上,落下斑斑点点的银箔。
虽然是三月末,却还是带了几分凉意,阿离紧了紧身上的单衣,正欲转身折返时,阴暗的角落里忽然蹦出“咔嚓”的响动。
寂静的夜晚里,这细微的声音就如同一盏惊雷,落在耳中,打在心中。
“谁在那儿?”她短促的急呵着。
无人回答,阿离不退反进,壮着胆子往前又迈了一步。可惜墙壁的影子太过阴暗,加上中间又隔着许多树影,实在看不清是什么东西。但阿离的知觉......那是一个人。
“再不出来,我可叫人来了?”
“姑娘别喊,我,我出来便是。”
“壁画?”
月影朦胧,可阿离还是认出了来者,这可好玩了,此是大房后院,壁画为三房奴仆,怎么三更半夜跑来了这儿?
“姑娘认得我?”
壁画显然没有料到。
“你那日被淑晚挥掌,我恰好在场。”
阿离平白的叙述让壁画没了尴尬,只有苦笑。
“那日你替何人烧纸?怎么又半夜来了大房这边?”
壁画沉默了半晌,才缓缓道:“姑娘是岳家的客,年纪又小,本不该知道这些,可我把那些憋在心里实在委屈。纸钱是烧给奴婢一个好姐妹的,她叫什锦,原在大爷房里当差,大奶奶进府的时候,什锦分派去了老爷屋中。三个月前她不明不白的去了,我,我心里想她,只好偷偷烧些纸钱。”
阿离不是个胆小的,但听着壁画低沉的声音回荡在斑驳树影下时,阿离还是忍不住汗毛竖起。
“那你来这儿是......”
壁画的目光落在阿离现如今住着的正房,手指轻轻一点:“姑娘难道不知?什锦原来就是住在这间屋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