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离有心起来给孝义亲王请安,可才一挺直腰身,头就眩晕的厉害。
绝食三四日,闹的动静有些大,自己身子骨也亏空的厉害。
可她没法子,不这么闹腾,世子妃不会来,更不要说引蛇出洞,钓出孝义亲王这条大鱼。
郑离想到此,不禁有些好笑。自己怎么糊涂了,在孝义亲王与襄阳王世子妃的眼中,她才是那条鱼,而且是一条不太大的小杂鱼。不过以小博大,她倒也不算吃亏。
郑离扶着晕眩的额头,轻声道:“殿下见谅!”
孝义亲王面带微笑,神情和蔼:“唉!郑姑娘何必如此多礼。如今在宫外,免了那些俗礼倒也罢了。”
襄阳王世子妃早将花墩亲自搬到孝义亲王面前,孝义亲王也不婉拒,笑呵呵坐了,当即环视屋中摆设,转而却长长一叹:“这宅子是母后当年的一处陪嫁,说来可巧,就坐落在襄阳王府旁边,正因为如此,本王才恳请世子妃帮忙照料郑姑娘。”
世子妃忙道:“都是臣妾应尽的本分,不敢当殿下夸奖。”
“世子妃刚刚提及郑姑娘生父之死,本王心有戚戚焉。”孝义亲王徐徐开口:“当年郑微之大人也算是惊艳之才,做的一手锦绣文章,深得父皇青睐。可那是,父皇身染重病,不能理政,便请皇后帮着裁夺。皇后野心不小,渐渐有架空皇上的企图。父皇便命郑微之大人假意投靠皇后,私下却暗暗查找皇后的把柄。你父亲原任英台县令,这英台看似贫瘠荒芜,实际上却内含玄机。”
郑离不禁开口询问:“什么玄机?”
“英台北临三界山麓,西濒安阳水道,是易守难攻之处。当地大半土地无法农耕,安阳水道又是军队专用,只用来督送军粮,寻常船只不可停靠码头。这就导致英台人口稀少,难有好的政绩。满朝廷打量,听说郑微之大人被皇后发配到英台,不知多少人说风凉话。可只有少数知道内情的人才知......这三界山麓里蕴含了大量的矿银,从你父亲那时开始,皇后手中的私银有一大半都出自小小的英台县。”
郑离震惊的半晌说不出来话。
良久,才讷讷道:“可是......陛下既然早知,为何不在当初就戳穿皇后的不轨行为?”
孝义亲王一声苦笑:“郑微之大人去英台时,皇后还并不十分信任,他又只是个小小的县令,若从秘密渠道传信给父皇,必定被皇后半路劫持。况且,他在英台根基不稳,就算发现什么,也只是浅显的,不足以治皇后的罪。郑微之大人忍辱负重,在英台一干就是十余年,都以为他博得了皇后的信赖,却不想因为调任锦川时发生了变故。”
郑离的心纠结在了一处。
锦川是她前往青州岳家之前的住地,也正是锦川郑家发生了一系列惨案,她才会带着襁褓中不肯开口吐字的郑译,只身前往岳家投靠。
原来这其中还有自己不知道的关节。
“按亲王这么说,我父亲从来都只对陛下忠心耿耿?”
“的确,姑娘身为郑微之大人的亲生女儿,更不该助纣为虐,对杀害你生父的皇后唯命是从。”
郑离轻轻摇头,狐疑的盯着孝义亲王:“这里面解释不通,既然皇后怀疑了我父亲,更暗下杀手,又怎么会将我调任宫中?难道她就不怕养虎为患,反对自己不利?”
“这便是皇后精明老道之处,就连岳云和彭晏那样的老狐狸,只怕也没看出皇后心机之深,更不敢相信,所谓的流匪谋害郑县令,只是皇后命右千牛卫一手策划出来的鬼把戏。郑姑娘或许不信,但本王所言字字句句,绝无虚假。为叫郑姑娘信服,本王更私下打听了行凶者的下落。”
郑离神色凛然,即便虚弱无力,却还是挺直了脊梁:“请殿下赐教。”
“要说这凶匪,郑姑娘也认得,就是右千牛卫中皇后的心腹,重云!”
郑离不想孝义亲王会说出此人名讳,更没想到右千牛卫也被卷进其中。但是等她略一思忖后,这一切似乎又有了解释,更说的通。
千牛卫重云先率人扮作流匪,谋害了郑微之,再转道,前去迎接彭晏进京,途径青州认识自己。
又或者说,结识自己是他早有的算计,就为探查自己对郑家惨案知道了解多少。
如果说岳云和彭晏是皇后在明处的耳目,那么,重云便是暗地里的一根钉子。
郑离转而又问:“敢问殿下,那晚崇仁坊外,护送我的几个千牛卫结果如何?”
孝义亲王淡淡道:“被精骑卫截杀在了平康坊与崇仁坊的交界处,次日武侯发现了他们的尸首。自然也会发现郑姑娘的车马被焚烧在长街之上。”
说到这儿,孝义亲王不免一笑:“郑姑娘的果断倒在我们的了算之外。没想到那个时候你还敢烧车,难道就不怕乱箭之中被射死?”
她怎么不怕?当时还以为绝无生还的希望呢!
但是这话不能当着孝义亲王和襄阳王世子妃的面儿说,装也要装出点骨气和底气,免得今后再找他们谈判,还要用这种苦肉计。
一味示弱,只会叫敌人以为自己本就是弱者。
郑离轻笑:“精骑卫若真想杀我,何必大费周折将千牛卫弄走?索性一同杀了岂不更加痛快?”她看了看襄阳王世子妃,“刚刚世子妃说她们一家效忠亲王殿下,依郑离浅见......殿下身后还有高人!襄阳王府效忠的自然也是这位高人。”
孝义亲王朗声大笑:“那郑姑娘以为,此为何人?”
“何必要小女子点明?殿下或许得到了精骑卫的贴身随扈,但未必能得到他们全部的忠心;加上此事中能灵活自如的调动金吾卫,除了万岁,郑离想不出是哪一个高人的手笔。”
襄阳王世子妃闻听到此,不禁重新打量起郑离。
她刚刚一进屋时故意诱导错误,换了寻常人,多半就认定了幕后者就是孝义亲王,可这个郑家小姑娘却能联想到皇上......
果然有几分意思。
孝义亲王颔首:“父皇准本王随意调度,请郑姑娘在此小住也是他的意思。姑娘放心,送你回宫就在这二三日,但是你要帮本王做一件事。”
郑离警惕心顿生。
“郑姑娘也不用怕,这件事说难倒也简单,说简单......却也不是眨眼功夫就能办成的。”
孝义亲王一顿,深吸一口气,继续道:“二十几年前,母后尚在,皇后初承盛宠,步步高升。父皇与母后有些嫌隙,渐渐将后宫大权转交给皇后把持。英台发现银矿,当时英台县令不敢声张,又不愿将这个功劳叫知府白白占去,便请了当时的按察使郝都司悄悄递了秘折。然而后来,郝都司与英台县令先后病亡,家人也没查出半点蹊跷。这奏折也根本没出现在父皇的御桌前。”
郑离了然:那会儿还不是皇后呢,就敢私藏下这么重要的一份奏折!
“本王这些年来一直怀疑,母后的死和这份消失的奏折有莫大的关系。因为她正是从皇后的宫中出来,便感染恶疾,一病不起。”
世子妃这时轻轻开口:“元后乃是我的本家族姐,出事前,我曾进宫探望过娘娘。当时太医院的掌院姓徐,恰好来为皇后问平安脉,我听的真真切切,说娘娘一切都好,只需注意饮食便可。”
郑离忙问:“就是告老还乡的那位徐太医?”
“正是她,怎么?郑姑娘认得?”
不但认得,那位徐太医还出手加害过逸哥儿。
郑离恍惚记得谁说过,徐太医不仅仅是因为年纪大,所以才萌生了告老的念头,更因为太医院倾轧的厉害,所以才解甲归田。
她沉声道:“徐太医因为在青州暗中帮人谋害无辜,所以被押进了青州大牢。”
孝义亲王冷笑:“郑姑娘这早就是过了时的消息。年前岳云进京,就已经暗暗处决了徐太医,对外却只宣称是徐太医自知加害人性命,无颜苟活。他家人也知徐太医罪行属实,所以没再追究。可本王派人去探查过,根本不是自尽,而是被活活勒死,制造了假象。”
世子妃眼角默默垂下两行清泪:“可恨这个徐太医,明明在那之前还说元后无恙,可转眼娘娘一病倒,他不知哪里弄来个病治簿,上面罗列着娘娘种种隐患病情,害的皇上被蒙蔽其中。”
皇上多情,当时一心偏向皇后,元后的死正是时候,刚刚好让出正宫娘娘的位置。文皇子年纪尚小,能保住性命已属难得,哪还有能力去查明真相。
可恰有一句话说的贴切。
十年河东,十年河西。
如今皇帝的心在儿子孝义亲王这儿,皇后已是昨日黄花,到了被清算的时候。
孝义亲王看着沉默不语的郑离,开口道:“本王想请郑姑娘做的,就是找出当年按察使郝都司所写的那份奏折。本王只要有了奏折,皇后便可被治罪。当年你父亲忍辱负重的一番心血也没有白费。”
郑离冷静的判析着目前的形势,自己究竟该何去何从?
孝义亲王的话可信吗?静园公主与他的联手,是不是也在暗中打探这份奏折?(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