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东流入海。
项金选了这江海交汇处作战场。漫漫无穷,但凡他金丹修为能调动的,都是他的倚仗。
项金五行亲水,占了地利。
凤飞龙五行主金,占了天时。
时维九月,序属三秋。
夫秋,刑官也,于时为阴;又兵象也,于行用金,是谓天地之义气,常以肃杀而为心。
周身的萧瑟秋风,皆可为凤飞龙的利刃。
项金盘坐水面之上,心念一动,无风起浪,掐诀念咒,涛涛江水改东流直下为逆天而上,如同那淮水霸主的巨舌,朝凤飞龙卷去。
凤飞龙掐诀念咒,阵阵秋风聚拢壮大,将水幕撕扯破烂。
“金丹就是金丹,你是比寻常金丹真气浑厚,再让你在这水气充沛之地又能如何?你翻不了天。”
海水翻腾,成龙形涌起,却被旋风所困,互相绞杀。
芩樁和荆玉到了。
四柄飞剑又开始了乱斗。
天都冠缓缓飞出,又要笼罩荆玉。
又两条水柱,如长枪突刺,项金要以一敌二。
凤飞龙隔空三拳,打碎了两道水柱,更把项金打进了海面之下。
“我可以分出心神驾驭得了双剑,因为我很强。你连我半个尚且敌不过,妄想分心三用,不自量力!”
海水之中一抹金色冲出,直奔天都冠而去。
凤飞龙看到那是一块金砖法宝,不清楚有何妙用,只看得出品阶不低。
他越来越对这两个无师无派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少年少女感兴趣了。两个人的修道天赋都是绝顶天才,绝不输给他这位与人并称龙凤之姿的仙教两大新星之一,又随身带着这么多好东西,好像比他这个名门弟子更富。
他下山之前曾推演过项金的生平来历,也请师门长辈推算过,可结果很不如人意。
从今年四月开始,之后的事情推算明确,可之前的十几年每次推演都会得到不一样的结果,可谓是变化无穷。不是和项金一起生活,亲眼看着他成长的人,永远无法知道他的真实经历。
这种异象可谓恐怖。
未来是不确定的,向天问未来之事,若是得到的答案不停在变动,也是有先例的。可是已成定局的过去,不应该变化无穷,就算被高人遮掩天机,结果也只能是云遮雾罩,什么都算不出来。
长辈劝他放弃这桩已折了无数炼气士的福缘,凤飞龙并没有被吓倒。这次下山虽说是擅自作主,可他心里清楚,怎么可能瞒得老家伙们一点儿不知情。他们都会装聋作哑。
天都冠自己会躲。
金砖虽可称六阶法宝,但没有灵智,至少目前还没有诞生。
芩樁同样是玄冥境初期,顶上玄关窍冒出宝器,本命飞剑大椿在手,一剑挥出,便是昆仑派的武诀,飞龙大剑气。
大椿原形是巨剑,与人同高同宽,四阶法宝里可算中品,也可像其他飞剑那样缩小。
金砖被如同神龙摆尾的巨大剑气击中,有些变形,朝远处海面掉落,但在被击飞之前,从金砖里跳出来另一个金色的东西,赶在天都冠发出清光笼罩荆玉之前扑到了宝冠上。
貔貅比之前又长大了一圈,张口就咬,五阶法宝天都冠被它咬掉了指甲盖大小的一小口。
天都冠震荡,阵阵清光如星河潮水,将貔貅从它上面冲刷掉。
貔貅双爪抱脑袋,身上由它的蛋壳炼制的甲胄坚不可摧,清光对它没有一点儿伤害。
它只是被冲了下来,被下方荆玉伸手接住,“你又长大了,不是小家伙了,刚才咬那个坏东西很威武哦!”
貔貅嚼着嘴里的好吃的,这是它吃过的最有嚼劲儿的东西,真好吃。
凤飞龙瞪着宝冠上那个咬痕,张大的的嘴巴合上,咬牙切齿。
品相极好的法宝不会因为这点儿伤损被毁,如同人不会轻伤就死,可是人受伤需要调养恢复,它也需要修补。
修补它要耗费不少天材地宝,他们回到师门的严惩会再加一等。
芩樁的面色看不出来变化,他一直是没有表情的样子。
荆玉想他心里一定也不是滋味。
天都冠的恼怒和怨气,这些类似人的情绪在场之人都能感受到。
它不再听芩樁的,自己把目标换成了貔貅。
清光一收一放,貔貅被收进了冠内。
貔貅很懵,来到这个到处都是清气的地方,环顾四周,开始找吃的。可是这里到处都被清气笼罩,它四蹄不着地,没有下嘴的地方。
天都冠也运足了功力,想把咬它的畜牲化为阴阳二气。
它可以只是一座牢笼,对收进来的东西没有伤害。它也可以逆推阴阳,将收进来的东西化为阴阳二气。
可是貔貅有身上那件宝贝护着,天都冠竟然半点伤不到它,只能把它困住。
全身结了厚厚冰层的项金自水底冲出,两手一握,便有一道江水化为寒冰长枪。
项金身覆冰甲,挺枪而上,虚晃花招,而后刺凤飞龙面门。
凤飞龙不懂枪法,还是凭借绝对的修为优势,不动如山,真气主要护头,身上又有护身甲胄,任长枪连刺,也碰不到肌肤。
“何必这么认真呢?一个女人而已。你看你们世俗王朝征战,不管谁胜谁负,都是把女人和牛羊马匹粮草金银珠宝算作一类,都是财货,是可以互相交易的。难道我开的价还不够高吗?”
“她是一个人,不是一个随意摆布的物件!”项金攻势更加迅猛,却还没取得成效。
“唉,你们这里的人不是说‘女人如衣服’吗?一件衣服哪有你自身重要,你看,你自己伤得不轻。”
透过项金的冰甲,可以看到几朵血花。
凤飞龙口吐金色火焰,紧接着七窍俱冒出金色火焰。
昆仑派的大九天摩云火道术其中的一种,太上无极金丹大道真火。
这不是凤飞龙之前的随意出手,玄冥境炼气士用心使出的仙门正统大道术,威力极大。
项金的冰枪冰甲瞬间消融,精气神俱受到灼热,被火焰逼得闭过气去,重伤掉落,砸进海里,身体在水中依稀可见还在燃烧,生死未卜。
凤飞龙转向荆玉,“只剩你了,现在该跟我走了。”
“他死了,我绝不会独活。”荆玉伸手一撒,符纸纷飞,有小阵法如天覆千炎,也有大道术大阵法,如纯火九阳阵和天火神链。
漫天的火焰吞没了两个昆仑仙人。
有火焰云雨,欲遮天,蔽日,沾衣,焚敌。
有火龙翻腾,欲吞,欲绞。
有天神火链锁柱,欲捆绑罪人,接受天罚。
大椿剑气纵横,斩龙断锁。昆仑武诀,宝龙八剑气。
凤飞龙也拿出一张符纸,昆仑掌门所绘天尊荡魔圣火。
一尊火焰凝成的神将,一尊火焰凝成的大袖飘飘的仙人,赤手屠火龙。
此符出自圣人之手,一张可胜凝灵境的荆玉所有符纸。
荆玉的火焰尽数熄灭,然后眉头被人贴了一张符纸,上有二字,一“静”一“定”。
她精气神俱不能动,连思绪想法都不能流转。
凤飞龙看着周围散落悬空的晶莹剔透的物件,那是舍利,是佛门圣人之骨。
荆玉平时只是靠自己善于沟通天地的心法天地经轻易调动灵气,使其稀稠不一,从而勾勒出阵法。
她这次以舍利摆出阵基,拼着一身精气神不要,耗费自己全部的修为来构建一座完整的天火神链。
可她只来得及摆出阵基,后面的事情做不了了。否则一旦成功,凤飞龙刚破去那些符中道术阵法,仓促面对这座下了血本精心准备的大阵,荆玉不敢指望要了这个有无数保命手段的昆仑娇贵弟子的命,重伤他绝不是戏言。
“佛骨舍利,六颗之多。圣人之骨,给你一个小小凝灵境如此挥霍,真是暴殄天物。”凤飞龙把六颗舍利一颗一颗收起来,“世人所谓殉情,真的值得吗?有什么想不开的呢?”
他觉得自己这样说她也听不见,没意思,便摘了那连心思也能定住,让人如死过去一般的符纸。
凤飞龙先点了她的大穴,将其气海周围的经脉封了,尤其是通往灵台的那一条,更是点了多处穴位。然后他才揭下那张符。
她用不了真气,不能御空飞行,身体坠落。
凤飞龙召回羽剑,只留须剑斗霜花。
赤白飞回来接着荆玉,想逃,可凤飞龙如影随形,赤白明白了局势,还有个失去战斗力的主人是人家的活靶子,它只好停住,不惹那个白衣坏蛋生气。
“废了这么多劲,吃了这么多苦头,还搭上了别人的性命,最后还不是要跟我回去。”
荆玉心如死灰,茫茫然盯着大海,没有听进去他在说什么。
“若是一开始大家按照我所说心平气和解决这件事,都能得到好处。可是你冥顽抵抗,落得现在这个结局,你们亏大了,我也惹了一身的麻烦。”
海水平静,不知吞没过多少人命。
“我是一心向道之人,不会沉溺**。所以除了必要的双修法门,我不会多碰你一下。”
海水泛起浪花,如人眼中泪花翻涌。
凤飞龙愉悦的心情一扫而空,望向大海,原本感应不到那个人的精气神突然活跃起来,而且那个人的真气修为在作突破。
项金盘腿的身形自江海交汇处漩涡中冒出,身上火焰早已熄灭,大片大片的灼伤在缓慢恢复,一时半会儿好不了。
凤飞龙的七窍之火不是寻常火焰,可底下的水虽是寻常的水,但胜在浩渺无穷,便是昆仑圣人来此口吐真火,海水不见其亏,容纳世上万千水流,大江大河日夜灌注,海水不见其盈。
渺渺茫茫,不可测也。如同大道。
项金闭目流泪,无声哭泣。
大江入海奔腾之声,可作嚎啕痛哭。
曾经有一个小姑娘,伺候过他穿衣,伺候过他吃饭,陪他调笑玩闹过,陪他走过江湖。
真正相处时间不过一年半载的,可相识却是极早的,十岁前相见。
并无男女之情,他把她当作妹妹的。
今天,她死了。
项金有泪无声,大江嚎啕,同我一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