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北寒地,六月里倒是正好凉爽舒适,只是天风吹得有些干。
这里没有柳,倒有桥。
以项英为首的扬军各主将在此送别帝川。
“此去京城数千里,必要周全护送。小女这些时日随侍殿下左右,颇有武艺,不如着她护送殿下返京。”扈彪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说的。
“此去京师,虽路遥地广,但尽是我大扬疆土,太平盛世,有何不安?山野小贼,我一人足以应付,何况尚有百骑随身,量些许毛贼见了这阵仗也不敢露头。反而这冀北边疆,时时待战,各位将军秣马厉兵,少了谁也不行。”
项英只教罗云和扈鱼送他一段路。他不让送到京师,也该送个百里。
毛贼在精兵百骑面前能算危险吗?有没有其他危险,大家心知肚明。在大扬的国土里,有没有人想要他命,谁也不能明说。
“这些日子,川与诸位并肩奋战,甚为痛快!酒尽别行,诸位再见!来日,我们必然还会同生死,共进退!大扬盛世,永昌无衰!”帝川一饮而尽,洒然一笑,纵马而别。
“大扬盛世,永昌无衰!”
“大扬盛世,永昌无衰!”
……
诸将喊声如雷,生生不息。
大扬的盛世,有一个一个士卒组成的保护伞,才能永远不衰败。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百里之途转瞬即至。
帝川勒辔回马,“祝罗云大哥再立不世天功,永为我大扬守护神将!”
“云,肝脑涂地!”
帝川靠向扈鱼,“祝将军英姿更展,功劳多成。”
他随即小声道:“也祝姑娘姻缘美满。姑娘沉鱼之貌,为何不名‘沉鱼’,只单一‘鱼’字?”
姑娘秀眉一挑,就算面对殿下,该生气也要生气,只不过也只能微微变一下表情,不能向对军营兄弟们,一拳打过去。
帝川赶紧道:“将军莫恼!将军本非寻常女子,何须以色悦人!与将军相处多日,川愈加敬重。莫恼莫恼,哈哈哈哈……”
帝川带百骑驰去,罗云扈鱼回头。
“敢请冠军教我射箭之法!”
罗云心中一笑,这姑娘果然要强不服输。她的弓箭已经很好了,还能怎么教。
罗云颔首谦谦作答。
“冠军之号非云所夺。”
那是皇帝封的,不要也不行。
“受之有荣也惊。”
御笔亲封大是风光,众人艳羡赞叹。可是冠军就要是第一的,有一天被人超过了,那就名不副实了,罗云日日不敢懈怠。这还没被超过呢,不就有不服的了吗。
“云之武艺箭术不敢作第一人想。将军已经神乎其技,只是男子臂沉力大,云侥幸胜将军一筹。此差在天不在人,将军不必介怀。”
没想到这冠军一点骄矝没有,扈鱼反倒觉得自己太过无礼了,也只能客气几句。
她想起冠军乃丞相之子,想必圣贤书也读了几箩筐,谦谦君子,实属正常。他出身相门,也不像是厌学粗鲁的人,治世经典、歌赋文学肯定贯通,却又武功卓然,不仕科举来这沙场戎马相伴。不知道为什么选这条路,可能他更喜欢扛枪戍边。她自己不也是不在家绣花,扛枪戍边。他文武双全,称得上人中英杰,“冠军”二字当得起,她应该服了,胡乱闹腾那是哭啼的小女儿。于是她就服了。
帝川身为皇子,是有资格继承那个位子的五个人之一。虽说目前早有太子,他应该说没有资格,可是谁都知道,太子没了,他就会重新有资格。
行走在大扬国土上,他有危险。他的危险不来自成不了气候的小毛贼。他的危险来自,比如云层里的荆玉。
若没有项金拦着,荆玉早就动手了。
“你怎么就是看不惯他呢?给个理由啊。不能因为胡乱猜疑就胡乱了结他吧。”项金紧抱着荆玉的大腿,“不能乱来啊!”
“女人的直觉一向很准的。”
“可你还是女孩子,不算女人!”
“你不撒手,日后会后悔的。我今天给过你建议了,只怪你自己优柔寡断。”荆玉也不违拗他。
对于这种大事,她都会按项金的意思行事,哪怕她觉得项金的想法很蠢,也只好跟着他蠢。谁让她喜欢这么一个蠢人呢?“不是蠢,是天真。”她也只好这么想想自我开解,不然又要气得想踢死他。
“好吧。让我以后活该后悔去吧。”项金见她不再执意动手,松了一口气,放开她。
“我跟你说,今天放过了他,明天他不一定放过帝俊哥哥。你真的不觉得这个人有问题吗?”
项金凝重盯着下方的帝川,良久,道:“他应该快聚海巅峰了。”
帝川不到十六岁,在这个年纪,宇文嵩那般实力便是天赋加努力的顶峰。除非有仙缘,否则不可能修炼更快。一位皇子就算天赋够好,也不可能有时间像宇文嵩那样十几年如一日苦练。可是他的实力比宇文嵩还要强。
他的实力远不止他在战场上所表露出来的。他不需要扈鱼随身侍卫,那是真的,因为他比扈鱼强太多了。
荆玉道:“所以我劝你最好下手。你不动手让我来也好。这个人真的不简单,日后他要做出什么,我们不知道。我只是感觉,今日不杀他,你肯定会后悔。”
“不杀。让他走。”项金躺下看天,在云层里向上看天。
云里是天上,又不是天上。天有多高?项金摸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