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干果的小贩本来再寻常不过,他为顾客服务的语言神情动作与别的小贩没什么不同,只是他的吆喝声比别人响亮些。但此时那一颗颗花生、红枣、杏仁,从他手里飞向押送囚车的兵丁。他一把抄起,一把撒出,每一颗干果都打在了兵丁身上,绝无一颗落空。
他又撒出一把红枣,却遭到一排令箭击落。
此次押送队伍的领头人从马上一跃上了街旁的茶楼上,避开了漫天的干果,从镖囊里掏出的不是普通的飞镖,而是精铁制作的缩小版的公堂之上发令用的令牌样式的小箭,令箭后发而至,钉落一颗颗红枣,但无奈一摊干果实在太多,眨眼间兵丁倒了一半。
卖干果的身旁做别的生意的几个小贩撂下摊子冲到车上救人,身后几个客店里原本坐得好端端的客人此刻抽出暗藏的冰刃冲了出来,将囚车团团围住。
外面变故一起,铁面就以最快的速度赶了出来。他来到项金身前,抬手一招,茶楼上的令箭立刻跳下来来到他身边。
令箭本名刘香,凭着一手令箭神镖和办案的丰绩得了个六大神捕之一的名号,实力快要到达御气巅峰了。
两人招呼余下的兵丁退下,站在街口与之对峙。
囚车里的人是诸葛闲和夏侯熊。诸葛闲双腿残疾,只能箕坐在栅栏里。夏侯熊一身衣服又多出几个破洞。
一辆囚车被砸开,诸葛闲被人扶下来,夏侯熊却没人理会。
“江帮主,吴二当家。”诸葛闲拱手施礼。
“诸葛少侠不必多礼,江氏兄弟昔年曾受诸葛世家大恩,至今日方能报答万一。”那卖干果的小贩就是鼋鼍帮的帮主江鱼儿。
“我们天蜈山最近跟金鸡岭有些恩怨未了结,我大哥走不开,就派我带领几位兄弟前来相助。”从客店里冲出的为首之人手持双刀,是天蜈山的二当家吴坤。
“劳烦几位把他也救出来。”诸葛闲指着还被困着的夏侯熊。
吴坤厌恶地说道:“这小淫贼,救他做甚。”
夏侯熊已经习惯了别人的厌恶。在别人眼里,他是偷,是盗,是劫匪,是淫贼,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都是一重重恶人的身份,一重重实际上和他本人毫不重合的身份。
“他是一个好人。请几位救救他吧。”诸葛闲再次恳求。
诸葛少侠在江湖中还是有几分面子的。所以他们也把夏侯熊救了出来。
“你怎么摊上这么个差事?”铁面问令箭。
“差事是上面分派的,我们这些地方小捕头哪能比得上廷尉左监自由啊。”令箭笑着说。
“为什么不出手相助我们的人?”铁面问项金。
“我觉得被抓的不是坏人。”项金小声答道。
铁面大声喝问:“何人敢劫官家车?”
江鱼儿答:“诸葛世家乃先贤余脉,故梁朝武侯丞相之后,退隐江湖却一向奉公守法,在当朝也从无作奸犯科之例,二公子双腿有恙,更无犯法之力,不知各位官爷为何抓捕他?”
因为诸葛世家从来不与朝廷交恶,所以他们此次动手未向诸葛世家打招呼。
“有人告他劫人财物,他自己也认罪了。”令箭答。
“会不会是抓多了,这可能是那个小贼独自干的,与诸葛少侠无关。”吴坤指着夏侯熊说。
“不不不,是我和夏侯兄一起做的,劫的是为富不仁杨不伟。青州也有个杨家,同样是最富有的三家之一,可朋友们从没拿过人家一个子。徐州王家,富且贵为侯爵,对这些有家无家的苦命人尚有礼遇,黑道白道的好汉佩服人家。为什么我们总是看不惯他杨不伟的财货,这也不必多言,大家心里有数。”诸葛闲解释。
众人喝彩。
铁面皱着眉头,杨不伟的名声他也有所耳闻,但从没接过他的案子。
“我们一没伤人害命,二没拒捕抵抗,这次朋友们来相救那是不知我是束手就擒,是个误会。倒地的官爷们也都无大碍。”诸葛闲解释。
“劫来的财务呢?”铁面问。
“分了。劫富济贫嘛,一路分散了,就是在散财的时候遇上令箭神捕的。”
令箭点头。
诸葛闲继续道:“我们认罪,但我今天也要状告一人,如果两位也能公正办理,我们就心服领罪,无非是罚钱坐牢打板子,总是罪不至死。如果不能让我们服气,我们也一样逍遥法外。”
“你说。”
“我就告襄阳人氏杨不伟,买卖欺诈,私营大矿,贩卖人口,杀人害命,只这几条就够定个死罪了吧。”
“有证据吗?”
“凡是有他家产业的地方都有乞丐妇孺被私下抓起来,他们把女人和孩子卖给达官贵人做杂役,卖给没老婆没孩子的人,甚至卖到番邦。他家在梁州金沙有一座超规模的金矿,上报有司的是私人可以经营的小矿,但实际上有多大还请廷尉的大人亲自去看看,这件事肯定涉及到官家,不能指望地方官员去办了。他们把抓来的男乞丐都丢到矿里劳动,吃住不如牲口,偏远地方的村子里也有不少人被他们以重利骗去,至死难回家,家里没了劳力,城里自然就多了小乞丐,然后再被抓了卖掉。我们一介布衣草民,难以相救,只得劫他几家金店,将财物分散给一些饱受荼毒的百姓。还有不知多少人在等大人们做主。”
“这状子我接了。待我了了此间事,便去梁州金沙。”
“快看,那不是那个小贼吗,他在这里现身了,那么此地的淫贼就是他。我们杀了他吧!”峨眉的四个人到了,严英指着夏侯熊道。
王英急忙拉住他,“不论他是不是,自有官府的大人们定夺。”
“请大人依旧绑了我俩,放前来搭救的兄弟们离去吧。”诸葛闲道。
铁面只能点头允许,因为现在想留下他们根本不现实,况且今日未伤一命,这些江湖草莽的确给足他面子了。
“请大人带走这个夏侯小贼,放了诸葛公子吧。这小贼的爹是个淫贼,他也肯定是个小淫贼。这里的事情跟他脱不了干系,大人们抓他肯定不错。”他们每个人三言两语,都想救回诸葛闲。
“他们两个人都要留下。”铁面很坚定。
“你怎把那小贼与诸葛少侠相提并论?”严英不满叫道。
“诸位朋友,今日多谢了,不必再强求了。”声音自城外传来,一个中年人带着一个提着木箱子青年自城门口赶来,几息时间来到项金眼前。
青年打开箱子,将一盒金银递给中年人,拿出其余的机关零件开始组装。
“犬子身患重疾,望大人免了他这几日牢狱之苦,另安居所。”诸葛盅献上金银。
铁面点头答应:“这几日他和我们一起,我会找人照顾他,到一切事查清再另行评判。”
这也是律法所允许的,重病之人犯在定罪前可以特殊照顾,以通人情。不交钱也可以,但交了钱会得到更好的照顾。
诸葛盅不敢说家中很富有,自问还是有些金银的。钱不敢说多但绝不少,儿子只有三个,哪一个过的不舒服他都会难受。
诸葛虑装好了一辆机关轮椅,把二弟抱上来,推到铁面身后。
铁面吩咐带上夏侯熊走。
“夏侯兄,你会出来的,也会洗脱这一身污名。”路上诸葛闲对夏侯熊说。
诸葛父子招呼江湖同道去家中做客,一些有事的人就离去了。
项金边走边琢磨着刚才那干果与令箭的对决。项金虽然还在御气境,但精神力量与一般的凝灵境炼气士想当。所以他对两个御气境真气的流动和动作感知非常敏锐,很快就了解清楚了。
目前强大的精神力量只能被动增强项金的感知和对真气的控制等方面的能力,要想直接使用精神力量战斗必须达到地造境。
经过刚才那场骚乱,街市还没有完全恢复,一些胆子大的商家有开始做生意了,但还是没有往常那样热闹,显得有些冷清。
三个乞丐倚在朱红色的高墙边,其中一个小乞丐望着不远处两个衣服满是补丁的小孩在玩。他只是看着,因为他们不愿意跟他一起玩。三个乞丐身前只有一个缺了口的破碗,碗里总共五个铜板。一个红衣女子从旁边走过。空气中有一股酸臭味。令箭多看了她两眼,她就回头瞪回来。令箭急忙回过头好好走路,小声道:“这破地方把女孩子身上的香气都遮住了。”
朱红色的墙上自然有朱红色的门。
金灿灿的门钉门环闪闪发光,两座石狮子凛凛生威,两个壮汉各持一根木棒分立大门两边。
朱红色的大门开了。
两个小厮走了出来,脸色难看,多半是受了主人的打骂。两人嘴里咕哝骂着走过来,正看到这几个乞丐,抬脚将一个乞丐踢倒,骂着:“这他妈的是你们呆的地方吗,都滚蛋,这么气派的院子前怎么能有你们这几个碍眼的东西。”他们一边骂一边殴打,那两个一边玩的小孩已经吓得跑远了。
项金一行人看得直皱眉,心里很不痛快。
“铁老大,我们是不是要管一管?”令箭问道。
铁面一扬头,两个官差走过去,扳住两个小厮的手腕肩膀摁倒在地。
“你们他妈的哪里来的,吃饱了撑的,敢管大爷们的闲事儿?”两个小厮被人制住还是那么猖狂。
富人的家奴在贫贱人眼里也是大爷。他们打两个乞丐那是再小不过的事了,就算打死两个乞丐也不见得有人来管。人命贱如草。在他们和普通州县差役眼里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根本懒得在意。
可他们今天遇到了一群什么都管的人。铁面从不怕事大,也从不嫌事小,做事只依据一部大扬律法。
令箭抬手一巴掌打他脑门儿,“光天化日之下当着我们这群公门老爷们的面在大街上打人,藐视国法,还自称大爷,老爷我把你压回去打个十几大板。”
大门口的看门的发现了这里的情况,往门里一声招呼,带出十几个家丁拿着棍棒赶过来。
“几个抓毛贼的小捕快而已,算什么官老爷。”两个小厮不屑地说。
“他们只在这坐着,又没找你要钱,就算找你要钱了,你不愿给不理他便是了,为什么一顿打骂?”项金问。
“大爷我爱打就打了,”他们被扭着关节,疼得掉眼泪却仍然在叫嚣,“臭要饭的,还不快滚蛋,不滚我打死你。”其中一个伸出脚去踢乞丐的破碗。
但他刚伸出腿就被人一把抓住了。
项金抓住他的腿抡出去,他撞在门口的石狮子上。项金弯腰抓起那五枚铜钱模仿令箭神镖的手法朝他掷去。
正是:
武功吓呆仗势狗,权贵惊住趋炎人。
欲知后事,且看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