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阳。
五月十五。
巳时。
少年走在熙熙攘攘的城门大街。人群是很拥挤,可是在他周围半步的距离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开了。
少年一手按刀,漆黑的刀柄上的手很稳。这把最普通的刀仿佛能给他带来极大的力量,或者说信心。
少年一手抓着两肉饼,时不时咬上一口,慢慢咀嚼。
他这段时间有些忙,忙到走路吃饭用一份时间,甚至走路的时候也可以睡觉。当然不是真的睡着,只是一种放松身心的休息状态。
不过他再珍惜时间,吃饭总是不能快的,尤其是在没水的时候干吃面饼,狼吞虎咽容易噎着。被饼噎死倒是不至于,不过一旦被噎到,身体就不能保持时刻的戒备,就会露出破绽,哪怕只有一瞬间,也可能会要命。
他独身在江湖搅动,不能犯这种错误。
他随着人流走出城门,走到城外十里,人山人海的热闹处。
人群如潮水,中央搭起的高台如孤岛。
前面的人费力站稳脚跟,后面的人使劲儿往前挤。
少年咽下最后一口食物,无形的气流推开人群,他从后面走到了前排。
他挑的时间刚刚好。台上的老人精心准备的废话正好讲完,大袖一挥,抬上榜来。
榜之所以用抬的,因为它是一块石碑。
一个个名字深深印进坚硬的石头里,可能会流芳百世,也可能遗臭万年,或者被人们忘记。时间的力量太强大,入石三分也终将化为石屑,化为沙土,化为尘埃。
少年一行一行仔细看,开头是“一手擎天宇文嵩第一”。
他一向面无表情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只有他自己能察觉到的微笑。
“喂!你笑了?”
原来还有一个人能察觉到他的笑。
宇文嵩转头看去,燕雨铃来到他身边。
其实他早就看到她了,他一向对周围的每个人都留意。
燕雨铃还记得,他曾说过:“成不成名对我来说无所谓,我不是为了天下名扬而来的。不过我也希望自己能成为一个非常有名的人,比你爷爷还要有名。我想我这种人成名不会太难的。”
他这种人就是有实力的那一种人。
燕雨铃看他转过头来了,朝他一笑。
宇文嵩没有任何反应,又把头转回去了。
“哼!”燕雨铃嘟起了嘴,独自生闷气,仔细想想,生气也没用啊,他才不会在意。
燕雨铃又摆出笑脸,挨得更近一点儿,进行一个人的聊天,尴尬的强行聊天。
“你吃了吗?”
没有回复。
“我们一起吃午饭吧?我请客!”
没有回答。
“你好像变白了不少……”
……
“你这把刀真好看,不过我可以送你一把更好看的,要不要?”
这把刀最普通,也就是最丑的,随便一把有些装饰的都比它好看。
这个人的肤色也一向的黑,哪里变白了?
这个女孩子昧着良心说话。
“不要的话,那你送我一双剑靴吧,我要好看的。”
她现在这双就是为她量身打造,各方面包括美观都尽力了,没有更好看的。
无言,沉默,只有周围的喧嚣。
女孩子的脸皮快要撑不住了。大庭广众,被人不放在眼里,被人当作不存在,无异于羞辱。
她心里很委屈,气愤,再也不想同这个人说话了。
宇文嵩出声了,“安静。”
安静,就是闭嘴的意思。
可燕雨铃不这么想,只想到他搭理了,刚刚满腹怨气全都没了,“好!”
她陪着他安静往下看。
“任侠天涯熊第二
挽剑随风昆仑杨飘第三
金镖小侠河洛金洛华第四
仗义执言丐帮上官狗剩第五
香肌蚀骨巫山姒飞花第六
冲气为和太和李抱阳第七
善女诚徒峨眉莲华常修第八
度尽众生灵隐渡人第九
拂拭红尘大雄照尘第十”。
台上的老人又要讲话了,“诸位少侠对此可有异议?如有不服,可请上台来留下名号,指名挑战榜上哪一个。榜上之人若在,即可比试一番,若不在,可当着大家的面约个时间地点,再论英雄。”
这榜一向是准的,大家都没有异议。这十个人没有一个省油的灯,想把一个名字削平,换成自己的,太难了。
所以大家开始进行下一步,恭维客套。
“河洛镖局公道仁义,我等信服……”
“昔人已去,侠名存河洛……”
……
宇文嵩无言,他想走了。
燕雨铃也只笑着不说话。
可是和气氛最格格不入的不是他们,而是一个比他们大两岁的少年。
那个人愣愣上台,愣愣站着。
这次竟然真有人有异议了。老人问道:“少侠请留名?”
“我叫黄鹓雏。”黄鹓雏有些紧张,他第一次站在这么多人眼中,被他们盯着,一会儿还要展示自己所学的武功。万一打不好,那不是丢人丢大了?
“少侠可是对此有什么异议?”
“我想试试,我也能上。”
台下有哄笑,也有少数或赞赏或钦佩的目光。
见惯了狂妄无知的挑战者,头一次见这么没有一点儿年少轻狂的意思的挑战者。
初生牛犊,却连不怕虎的勇气信心都缺了,还上什么台啊,没有希望,没有意义。
但他是有勇气的。一个人如果没有勇气,他又怎么敢上这个台,怎么敢试试留个名字呢。
所以他值得一些人的赞赏,更值得那些没有勇气上台的年轻人的钦佩。
“阁下要挑战哪一位呢?”
“就最后一位吧。我想试试,太高了我也怕自己不够强。”
他只是试试。师父要他出山混个名堂出来,他就先试试混个榜上最后。
最后一名也是有名啊。年轻人多了去了,只有这十位有资格将名字刻进坚硬的石头碑上,入石三分。
“那就是大雄寺的照尘小师傅了。”老人也就是金会陈哈哈一笑,“照尘小师傅在不在?”
“我佛慈悲。小僧出自大雄,还请施主赐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