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老爹忙答应着跑走。
凤浅被雨水淋湿,觉得很冷,隔着湿衣,感觉到他身上温热的体温。
在冷雨中飘零的心,仿佛有了依靠。
想到他这些日子以来的不理不问,突然觉得委屈。
鼻子一酸,竟忍不住想哭。
她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
以前离开训练营以后,时常都是一个人,再苦再累,再孤单,都不会哭。
这时并没受过什么苦,竟脆弱到了这地步。
她不愿云末看见她软弱的一面,淡定道:“我的鞋掉了。”
云末把凤浅放上牛车,脱下身上同样湿透的外衣,盖在凤浅头上,冰冷的手指抚过她的面颊,“等我。”
凤浅微微一怔,眼泪竟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好在这时天已经很黑,加上雨又大,泪水刚刚涌出,就被雨水冲去,不会被他看见。
看着云末走开,忍着脚痛,跳下牛车,把云末的白衣丢在车上,跑向绑在不远处的马。
翻身上马,轻拍马脖子,“走。”
转眼,凤浅就远离了陆老爹的葡萄园。
身后传来一声口哨声。
马突然调转了方向,向来路跑去。
“喂,怎么回事?”凤浅用力拉马缰,试图重新调转方向。
但这马却丝毫不听她指控,任她怎么折腾,仍是原路跑了回去。
凤浅看见站在雨中的云末,一身雪白中衣紧贴在身上,他身形笔直,丝毫不见狼狈。
“不要回去,不要回去。”凤浅把马头拉得偏过一边,却半点也不能改变马匹奔跑的方向。
看着越来越近的白身身影,凤浅生出一种无力感。
马在云末面前停下,伸了头去蹭云末的脸。
云末轻抚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僵坐在马上的凤浅。
凤浅心头鬼火乱窜,人不拿她当回事也就算了,马也欺负她。
深吸了口气,从马背上跳了下来。
磨破的脚底踩在地上,痛得倒抽了口冷气。
凤浅强迫自己不去看云末那张清俊可亲的面庞,倔强地转身就走。
他笑了一下,翻身上马,路过她身边时,弯腰下来,把她抱上马背。
凤浅用力挣扎,但很快发现,任她怎么挣扎都是徒劳,环在她腰间的手,把她稳稳地揽在他身前,她根本挣脱不出去。
她停了下来,不再做无谓的挣扎。
他胸紧贴着她的后背,在冷雨中热得炙人,凤浅身体僵住。
他脸颊轻贴上她的耳,低声问,“恼我?”
“我干嘛要恼你?”凤浅心里堵得难受。
“恼我这些日子对你不理不问。”
“你每天都在给我出题,算不上不理不问。”凤浅违心地辩白。
“那些题,你都能做出来了,神算会未必难得到你。”
凤浅愕住。
是啊,经过近一个月的答题训练,书本上的那些题,基本上已经难不到她。
他对她确实算不上不理不问。
但她心里就是憋屈。
她刚回到这世上,第一个给她温暖的人是他。
她潜意识中就默认了他的细致照顾。
默认很快成为习惯,习惯也就成了依赖。
只是之前,她没有察觉。
这些日子,他除了给她出题外,她的所有事,他都撒手不管。
习惯养成容易,改掉难。
这样大的落差让她感觉无措。
凤浅讨厌开始依赖别人的自己。
“你下马,我要回去了。”
“这雨今晚会越来越大,你这么淋着回去,明天非病倒不可。”
“跟你没关系。”
“你忘了,我是你的内侍官,你的一切,都与我有关。”
“我说没关系,就没关系。”
“明天一起回去。”
“我不愿与你一起回去。”
“那也得等明日雨停。”
“你怕我病了,你脱不了责任?”
“是。”
“你只当今天没见过我。”
“如果真没见到,也就罢了,可惜我见到了。”
“你不说,我不说,没人知道。”
“别人知道不知道,与我无关,我只是做好自己的分内事。”
“让你的分内事见鬼去,我用不着。”凤浅怒了,他凭什么对她想管就管,不想管就不管。
“看样子,真是气得不轻。”
他眼里噙着笑,转过她的脸,抹去她脸上的雨水,审视着她的眼。
凤浅推开他的手。
“要我怎么样,才肯消气?”
“我没有生气,只是想回……”
“到了。”他突然抱着她翻身下马。
凤浅抬头,面前是一间低矮的茅屋。
陆老爹打开门,“家里简陋,姑娘别嫌弃。”
到了这里,凤浅反而不好再吵着要走,只好硬着头皮进了门。
云末系好了马,也进了屋。
陆老爹见凤浅一身衣裳虽然湿透,但仍能看得出来,衣裳料子是极好的,怕是哪家的小姐,看了下自己这间破旧的茅屋,有些不安,“这地方实在是太破了,只是外头大风大雨的,姑娘将就些……”
凤浅笑了笑,“老爹,别客气了,能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就已经很好了。”她儿时和小郎住的地方,比这还不如。
“我那老太婆已经烧好了热水,姑娘先洗个澡,暖暖身子,别着凉了。姑娘洗了澡,这饭也就好了。”
凤浅湿着衣服,一来不舒服,二来也不雅观,瞪了云末一眼,顺从地跟着老人进了里面厨房。
云末不愠不火,只是微笑着看她。
凤浅郁闷,这气找不到地方发。
厨房里坐着一个瞎眼的老太太。
老太太听见动静,立刻起身,引凤浅进到厨房里头供洗澡用的小隔间,“我儿子还没成家,就去当兵了,家里也没有姑娘的衣服,姑娘如果不嫌弃,暂时先穿着我老太婆的吧。姑娘的衣裳,老太婆这就给你烤着,要不了一会儿,也就能干了。”
“好。”凤浅爽快答应,脱了衣裳,从帘子上头,递给老太太。
凤浅冷了半天,泡到热水里,舒服得全身毛孔全部打开。
隔着帘子跟老太太说话。
得知,这村子的人,并不是这里的人,以前居住在边界附近。
这几年打了好几个狠仗,男丁都被征走了,他们村子沦为战场。
他们这些老幼妇人只能逃亡。
逃亡中遇上云末,云末说这边有块地适合种葡萄,只是没有人种。
于是他们这些老幼妇人就迁居到了这里,挖土种了葡萄。
种的葡萄,大多数供给宫里,做为在这里定居的条件,剩下一小部分卖钱维持生计。
他们两个儿子都被征了兵,家里只剩下他们两老口。
平时打理葡萄园,倒也勉强,但遇上这样天气,就应付不过来。
好在每年遇上这样的天气,云末都会来帮忙,才算撑了下来。
“云公子从来不提他家里的事,我和老伴还为他犯愁,年级也不小了,却还不成家,没想到,他竟是有你这么个好媳妇的。”
“老人家,你误会了,我……”
外头云末咳了一声,“陆大娘,我要进来了。”
老太太忙起身,摸索着打帘子。
凤浅只好闭嘴。
她沐浴出来,老太太已经不在厨房里,云末穿着件打了补丁的布衣,坐在矮凳上,正在给她烤衣衫。
他身上衣衫很旧,但依然掩不去他俊雅脱俗的风采,丝毫不显得寒酸。
这感觉,象极了当年的小郎。
云末把半干的衣裳搭上厨房一角的绳索,动作麻利,竟象是过惯了穷日子的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