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她以前在生死边缘打滚的人,也看得触目惊心。
好在她以前医术还算不错,这些日子又炼了不少丹药,才算勉强给他止住血。
她问四儿,他伤成这样,还敢出来打架,就不怕死在外面?
四儿说,死是不会,不过遭次大罪是免不了的。
他设下了这个局,总是要付出一些代价的。
不过他命好,凤浅没丢下他不管,他遭的罪也就轻了不少。
凤浅嘴角抽了一下,真想把给他吃下的药抠出来,再把给他缝合的伤口扯开,然后走人。
她想是这样想,却重新拧了冷水毛巾把他额头上那张已经敷热的毛巾换掉。
云末高烧三天才退,他醒来的时候,凤浅趴在床边睡得正沉,眼睑一片淡青。
他抬起手,抚向她的脸,却在既然抚上的瞬间停下,慢慢地退了开去。
房门推开,四儿端着一端粥进来,看了眼睡着的凤浅,“她都三天没睡了。”
云末把视线从凤浅脸上移开,“玉玄和容瑾快到了吧?”
“刚收到消息,就快到了。”四儿搁下粥。
凤浅听见人声,醒了过来,揉着眼,打了个哈欠,还没睁开眼睛,随手准确无误地往云末额头摸去。
一只手横来,拦住她的手,她怔了一下,睁开眼,正好对上云末墨黑的眼,脸色即时一沉,收手回来,起身走开。
出了这座山,是云夕分坛的地盘,虽然分坛被挑,但他们的势力仍在。
云末带着伤出现在他们眼皮底下,一定会被发现。
求云末救孩子的夫妻是这山里的一户猎户,孩子救出来,就连夜带着孩子离开。
云末伤重,不能远行,就暂时留在了那对夫妻离开后空置的山间小屋里。
四儿外出采办,带回消息。
凤浅在进宫去参加桃花节的路上被劫持,震惊整个京城。
北皇脸面扫地,令太子天佑无论如何要找到凤浅。
而镇南王为女儿被劫的事更是震怒,为了找凤浅,几乎把帝京的地皮都翻了过来。
凤浅突然觉得,自己该回去看看这个平时极少亲近的爹。
由于云夕只是暂时被封住部分记忆。
考虑到如果凤浅失踪的事闹得太大,会引起云夕注意,万一刺激得他想起什么,那么他们就白累了这一场。
于是决定,凤浅尽快赶回京城,就说并不是被劫持,而是不耐烦和那些大家小姐一起,所以溜出去玩了几天。
凤浅和那些大户家的闺秀向来不合,加上她以前又一直是个任性妄为的性子,这样的解释也算勉强可以蒙混过去。
云末的伤一时半会儿还不能自由行动,只能留在这里再养一养。
另外就是,绝不能让人发现凤浅到过这里,留下蛛丝马迹,所以联系了本该回到本家接受考核的玉玄前来接凤浅回去。
因为玉玄这时候该在本家考核,就算他在这里被人认出来,也可以推说是人家看走眼。
和玉玄同来的,还有容瑾,不用担心云末会死在这里。
凤浅虽然被人算计了一场,憋了一肚子的气,但能摆脱云夕,她也不算亏。
犁头村是出了名的高山皇帝远的偏僻小村。
按理,这种地方应该官不像官,土匪成群,百姓被欺负得苦不堪言。
但犁头村的百姓却过得比谁都滋润。
过往的来人总结,说是因为犁头村的民风好,团结。
一家有事,百家响应,要想欺负谁,真不容易。
如果换成以前,凤浅听说这样的地方,一定也会感叹一回,世上难得还有这样人心纯净的地方。
但凤浅刚刚从云夕的浪窝里出来。
对着这些风言风语,也就翻了个白眼。
犁头村是魂殿的地盘,全民皆是魂殿的人。
一个庞大的组织,必定有严格的等阶和制度。
帮里成员讲的全是帮规,一层服从一层,能不团结?
云末可以潜进分坛的秘密所在,把分坛给挑了,但不可能把犁头村的所有村民杀光。
凤浅要回去帝京,必须从犁头村过。
分坛被挑,丝毫没影响犁头村的次序,大家还是该干嘛干嘛,实在让人没办法把这地方和大贼窝联系在一起。
这天,犁头村小酒馆里一如既往的聚了一堆喝茶闲聊的。
因为过了饭市时间,已经没有什么人吃饭,来这里的,都是要碗茶闲坐吹牛的。
掌柜也就跟着闲着。
这掌柜以前也是个了不起的侠客,还曾参加了围剿魔君云溟。
但自从那次围剿魔君以后,就再不在外面闯荡,回了犁头村,开了这家酒馆,安安分分地过日子,再不参与江湖上的事。
他不参与江湖上的事,不表示他不八卦。
长年窝在村里的人,也就喜欢抓着他讲外头的人和事,一来打发时间,二来也算跟着见识了一回。
掌柜被人吹捧几句,也就有些轻飘飘的,吐沫横飞地讲当年围剿魔君的事。
“当年我们接到请帖,约好一起进山除魔。我们数千人进了山,一个魔没看见,只看见万年青下坐着一个正在看书的白衣男子。说起那事,就丢人。我们一大帮人,基本上都是大老爷们,个别女的都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角,哪个不是四五十岁的老娘们?我们这样一帮子人,看见那男人,竟一个个地痴了。那些老娘们瞧着他,还不要脸地做出一副羞达达的模样,真他娘的没把人寒碜死。”
有人哄笑,“掌柜,你们那帮子人该不会全是断袖帮吧。”
“滚你娘的断袖。”掌柜开口就骂。
“既然不是断袖,得长得多俊的男人,才能让你们看成这样啊?”
“那张脸说多俊也算上不,但硬是让人看着挪不开眼,想一直这么看着,反正就是邪门。”
“后来呢?”
“他看见我们这一大帮子的人,竟半点不惊慌,只淡淡地笑了一下。如果说刚才看那一眼,把我们这一半的人给迷住了,这一笑,就把另一半的人给迷住了。”
掌柜仿佛又看见那张脸,神色有些痴迷。
“喂,我说,你别光发怔,往下说呀。”
掌柜被人叫了两声,才回过神来,“他说:难得大家大老远的来,他云溟也不能让大家白走一趟,他给我们一柱香时间,如果在这一柱香时间里,有人碰到他的一片衣角,他的头就双手奉给我们。但如果过了一柱香时间,我们没有人碰到他一片衣服,他也就不客气了。然后,我们才反应过来,这个看着秀秀气气的年轻人竟然就是我们要围剿的魔君。”
“那你们杀了他没有?”
“杀?我们一片衣角都没碰到他。”掌柜眼里闪过一抹恐惧。
“那他是不是动手把你们去的人打杀了?”
“他确实动手了,只是我们根本没看清他是怎么动的手,我们几千人就没有一个人是完好的,而且我们全伤在自己的武器上。”
掌柜解开自己的外衣,露出里面镶在他胸口上的一个流星锤。
流星锤深陷在他胸腔里,和肉长在了一起。
有年长眼尖的,惊叫,“你当年不就是靠着这把流星锤打遍天下无敌手,自打你回来以后就没见过你再用那锤子,我们还以为你换兵器了,没想到这锤子竟镶在你身上。”
“当年我那一锤明明朝着云溟胸口砸过去的,但不知他怎么拨了一下,锤子竟飞回来砸在了我身上,救活我的那个大夫说,这锤子扎进我的心脏,如果把锤子取出来,我也活不成,所以只能让它留着了。”
四周哗然一片,“你可真是命大。”
掌柜眸子一暗,“那到不是,是他没下杀手,那天进山围剿他的人,没有一个伤的不重,但没有一个死了。”
“为什么会这样?”
“他说,他夫人刚怀上了孩子,他心情正好,要为孩子积德,那天不杀生。我胸口上扎了这个东西,也就变成了个废人。”
“怪不得你这些年不再练武。”
掌柜喝了一碗闷酒,不屑地呸了一声,“他再厉害,还不是毁在女人手上,他一定做梦都不会想到,自己老婆给他当心窝的一剑。”
说完又有些惋惜,“那样的好皮相,那样的气魄,那样的身手,可惜……真可惜……”
接着就开始有人骂女人,骂漂亮女人,“所以说,女人是祸水,越漂亮越是祸水。”
骂得最欢的那个人,突然看见门口迈进一个红衣少女,顿时把所有骂女人的话全咽了回去。
其他人发现他神色有异,跟着看来,这一看,闹哄哄的小酒馆变得鸦雀无声,连抽气声都没了。
红衣少女头上斜斜地梳着一个小巧的垂马髻,压着一朵昂贵的珠花,高桃个子,小腰一握,那张脸明艳得绝对是他们口中说的祸水中的祸水。
能得这样的一个祸水,就算是扎心窝的一剑,也是值得的。
美少女瞟了众人一眼,大大咧咧地走到一张空桌上坐下,开口就叫,“渴死了,掌柜的快打酒来。”
“说好出门不喝酒的。”有人好声好气地低劝。
美少女没好气地一眼瞪过去,“多事。”
那人没声了。
众人这才发现,她身后还跟着个长相清秀,也极俊美的少年。
只是那少年身段有些单薄,个头也不高,站在那明艳艳少女身后,也就不起眼了。
美少女见没人去拿酒,抬眼,看见掌柜胸脯上镶着的流星锤,奇怪地咦了一声,伸手就往掌柜胸口上摸,“这么精致的一个锤子不拿来打架,镶在身上好看么?”
掌柜的四十几岁,还算是壮年,少女一个姑娘家,伸手就往人家男人胸脯上摸,绝对不是正经家姑娘能做得出来的事。
那些人看姑娘的眼神立刻变得不同。
有平时就爱调戏姑娘的立刻凑趣,“他那排骨身板有什么好摸的,姑娘,要摸来摸我的。”他说着就解开衣襟,露出练得还算可以的两块胸肌。
美少女瞟了一眼,鄙视地哧了一声,就他那点肌肉,实在不够看,他脱出来比他强多了。
少年皱眉,把话岔开,“掌柜的,帮我们冲壶茶来,另外还有吃的没有,有的话,顺带弄点来。”
掌柜这才回过神来,忙把衣襟拉拢,转身去叫小二上茶上菜。
美少女见流星锤没得看了,也就安分地坐下,一手撑着额头,眼珠子跟着掌柜胸口转,百无聊赖地等吃的。
少年倒是斯斯文文,很有教养的样子。
他显然喝不惯这小酒馆里的粗涩苦茶,却没有表示出什么不满,只是喝茶时大口变小口,一点一点地抿来解渴。
美少女喝了一口,不喜欢,直接把杯子丢一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