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了吧。”我捋下李晓娟汗津津的流海看着她,她嘴里呼出热烘烘的气,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汗酸味,有一阵我忽然感觉很幸福。
“不累,这点活算什么,我是给自己干,又不是别人。”李晓娟看着我,皱起鼻子嗅嗅,含笑伸手指点我说:“你喝酒了?”
“嗯,喝了点,跟张广生。”想起刚才的谈话,我的神情忽然黯淡:“累了就歇会儿,我干。”
“不用,你歇着吧。”李晓娟拎起灰浆桶走到另一面墙刷两下,偏过头来看着我:“你吃了我就不管你了,把这点干完。”
我扶着墙边的柜子坐上去,荡着腿看李晓娟刷墙,李晓娟边刷墙边笑,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最后终于忍不下去了,笑出来:“你干嘛老看我,把脸转过去,不许看,你看我这都刷重了。”
李晓娟不理我继续刷墙,刷了会儿停下来看我:“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我看你有点不高兴,跟张广生吵架了?”
“没有,就是有点累。”我说:“过来,别干了。”
“干嘛——”李晓娟嗲了一声,退后几步审视刚刷的墙,拎着排刷站那不动,看我不停笑。
“有事,赶紧过来。”我又招呼李晓娟一声:“把排刷扔了,怪碍事的,坐这儿陪我聊会儿。”
李晓娟想了想,笑着脸就红了,把排刷立在灰浆桶边上走过来,低头靠着我坐下,解开身前的围裙说:“说吧,你要跟我说什么?”
我用胳膊肘推了李晓娟一下:“你这人思想有问题,我真是想跟你说会儿话,你怎么老往歪处想。”
李晓娟抬起头,狠狠翻了我一眼说:“那你倒是快说啊。”
“你最近看到你爸了吗?”我说:“他放出来后还去你妈那闹吗?”
李晓娟挺直身子想了想,忽然扭头说:“你问这干嘛,他又惹事了?再有事你别管他,该抓抓该判判,别给你添麻烦,你老帮他领导该对你有意见了。”
“他死了。”我突然脱口而出。
我仔细盯着李晓娟脸上表情。
李晓娟腰一扭,掉过脸去,鼻子里“哼”的一声,不理我:“你就那么盼着他死?他好歹也是我爸,你这样让我怎么想。”
“我是说真的。”我盯着李晓娟的脸不放。
李晓娟注视我,眼神渐渐开始直了,扭过头去,虽然注视着前方,却视之无物,眼圈很快红起来,她就这样坐了一会儿,忽然从柜子上起来说:“我饿了,我们吃饭吧,我还没吃呢。”
我抓住李晓娟的胳膊说:“你没事吧?”
“没事
。”李晓娟停下脚步轻声说。
可是当李晓娟要挣脱我的时候,却抑制不住的转身紧紧拥抱我,头抵在我的胸前哭泣,怎么劝也劝不住,好像她停止哭泣我就会突然消失一样。
李晓娟关了煤气灶上的火,端起炒勺把里面的菜倒进铺着旧报纸的案上的一只精致的磁盘里,案台上已摆着一个盛着截然相反的色泽和内容的菜肴的同样款式瓷盘,她把炒勺放进锅里又添些水泡着,解下围裙端着两盘菜出了厨房。乱糟糟的屋子已经收拾干净,但还是随处可见灰浆溅到的白点,特别是玻璃窗上,空气中充斥着刺鼻味道。她把两盘菜放到前两天新买的圆桌上,桌上同样铺着旧报纸,又从电饭锅里盛出两碗饭,一碗是满满的,一碗只是碗底一小撮,招呼我一起吃饭。我们相对而坐端起碗,我的是那碗多的,看着她低头数着米粒夹进嘴里,吃了几口又开始掉眼泪,我的心也跟着她一起难过起来。
门外有脚步声停下,有个男人说:“是这么?”
“是这。”有个妇女殷勤的说。
“警察来了。”我小声的说,放下了手中的碗起来去开门。
门外这两人我都认识,是刑警队的,我知道他们会来,只是没想到会来这么快,看来他们也是把李晓娟母女作为第一排查对象,我看着他们说:“进来吧,我们正吃饭呢。”
“你们吃,你们吃,我们不急。”两个警察进来找地方坐,眼睛四处打量:“我们都不知道你搬家了,这顿好找,去了你妈家。”
“噢,你们去那了?”我给他们倒了两杯水,又回到饭桌吃饭:“我妈家地方小,我们挤在那不方便,就搬出来了。”
“是,和老人住肯定不方便。”另一个警察说:“搬出来就好了,你这房子不错,收拾收拾挺好的,你媳妇是个过日子人。”
我干笑着陪他们东拉西扯没话找话的寒暄,李晓娟放下碗冲两个警察说:“我吃完了,你们问吧,我知道你们不是来做客的。”
一个警察笑着说:“要不说你是警察家属什么都知道,我们也就开门见山了,你不要有什么不好的想法,我们只是随便问问,例行公事。”
李晓娟说:“嗯,我知道。”
“你最近见过你父亲李奎通吗?”一个警察和气的说:“他这次放出来后有没有再去找过你和你母亲?”
李晓娟没说话,忽然低下头掉眼泪,两个警察面面相觑,说过几句寻常安慰话之后,等李晓娟止住眼泪,警察又说:“既然你知道了,我们也就不再说了,希望你配合我们尽快抓住凶手,以慰你父亲在天之灵。”
李晓娟点点头:“好了,我不哭了,你们说吧,我配合。”
一个警察说:“你父亲放
出来后找过你们吗?”
另一个警察补充:“我们指的是你们母女,有没有闹出什么不愉快。”
李晓娟看看我说:“我爸......李奎通放出来是他去接的,我没去,我不想见他,要是知道会这样,那天我就会见他一面。”
“嗯,那天是我去接的,只有我一个人,我带他去吃了顿饭,就在拘留所附近的小饭馆。”我说:“当时没发现他有什么异样,我也没说我和他女儿现在的关系,只是劝他不要再去找杨锦萍的麻烦,吃完饭我们就分开了。”
一个警察听着我们的话在不断思考,另一个警察拿着录音笔记录,警察考虑过后对李晓娟说:“你母亲说前天,也就是十六号,李奎通去过她那里一趟,这件事你不知道?”
李晓娟摇头:“我不知道,我们刚搬新家没空回去。”
警察说:“你父亲跟什么人结过仇吗?或者说存在比较严重的纠纷,比如说感情上,财物上,或者其它什么方面。”
李晓娟说:“不知道——我很小的时候他就和我妈离婚了,后来又进了监狱,我很少见能到他,也就是最近一年他经常来找我妈要钱,我才知道有这么个父亲,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感情,更谈不上了解。”
警察说:“你恨你父亲吗?”
“恨。”李晓娟斩钉截铁的说,但又叹了口气说:“可是现在又不恨了,人都死了,我还恨他干么?我要早知道这样,我就该多关心关心他,好歹他也是我爸。”
两个警察不约而同都点点头,各自唏嘘一通,一个警察说:“你父亲一共从你母亲那拿走多少钱?我听居委会吴大妈说,你和你母亲经常受他暴力威胁,这次拘留也是因为他带人到你家要钱,准确的说这应该叫勒索,你知道大概有多少钱吗?”
李晓娟摇头说:“我不清楚,我妈从来也不和我说这些事,我只知道给我攒的学费都让他拿走了。”
警察点头说:“你妈也这么说,她说前前后后去了五六次,每次钱数都不多,只有一次拿了五千块,这钱是哪来的?”
李晓娟说:“可能是我妈攒的,我不太知道,你问我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