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很晚张广生才醉醺醺的过来,扔给我一盒烟往炕上一趟拍着我的肩膀说:“那丫头不错,你就把她收编了吧,哥哥挺看好她。”
“太小了,我有种十恶不赦的堕落感,咱是警察不能给人落下口实。”我骄傲地说:“别看咱不是不锈钢,关键时刻擦擦还是可以发光。”
张广生对我这种自以为是的表现很不以为然,甚至是嗤之以鼻,但没有说什么,只是轻描淡写的告诉我,他觉得李晓娟还可以,只是误入歧途,我们见过太多这样的女孩子因为一时糊涂毁了前程,我不该就这么强硬的推开她。
我苦涩地笑:“你是让我拯救她的灵魂?”
“你还真把自己当上帝了?”张广生醉眼惺忪地说:“李国宝有句话说得没错,我们并不比谁高尚,能管好自己就不错了。”
其实李晓娟傍晚在街头想听我说什么我全知道,可是我能对她说什么?我知道我不是上帝,所以我决定把她忘了,她今后好也好坏也好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我已经尽到了一个民警的职责,甚至有些超出了人民警察对人名群众的分内关怀,我告诉自己做得对,我们不能再继续下去,无数先辈用惨痛的教训告诉我们和小朋友谈恋爱无异于玩火自焚。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半个月过去了,我和李晓娟始终保持若即若离的关系,她到底没有回家,也不知道这段时间她住哪儿,我不敢打听。有时她也会路过派出所的时候上来找我聊聊天,坐在沙发上揉着脚抱怨累死了要不才不来这破地方。她现在彻底变了副模样,打扮的花枝招展浓施粉黛戴着亮闪闪的假首饰搔首弄姿像个轻薄成熟的女人,而不是那个青春靓丽巧舌如簧的女孩,而且满嘴下三路脏话引来派出所里的同志和不明真相的群众纷纷侧目。有人好心劝我不要再让她来找我对所里对我都影响不好,我只好笑笑,但我没有阻止她来,她爱说什么说什么,我不吭声,或者只是跟她笑笑,直到所长不得不严厉警告我已经有很多人在背后对我议论纷纷,到了不得不平息谣言的时候,让我立刻停止跟她的交往,我才委婉的告诉她这里不是供她歇脚的场所,请她自重。
大概是李奎通关进去一个多星期时候,我接到那个在新华汽修厂见过的年轻女人电话,声音嗲嗲的,在电话里约我和张广生吃饭,当时我们几个年轻的下班没回家,都聚在值班室里打扑克,我摸了手好牌举起来笑呵呵的听电话,好半天没想起来这个女人是谁,直到张广生提醒我才焕然大悟,几番虚情假意的推脱之后欣然应允。
我刚撂下电话,张广生就拿牌笑着对我说:“我还琢磨这个糖衣炮弹怎么就成了哑炮,现在终于响了,哥哥晚上给你保驾护航你放心大胆的去。”
打完牌我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叫张广生准备走,他赢了不少钱其它人死活不让他离开,他只好把赢的钱扔炕上让他们一会儿拿去吃饭,不够的自己添,这顿就算他请的。
外边下着大雨,我和张广生捂着脑袋钻进车里急匆匆驶上马路,车窗前一片灰蒙蒙的,整条路都笼罩在细密的水帘之中,街上的人打着伞匆匆来去,疾驰的车辆两侧溅起片片飞扬的水花。挡风窗上的雨刷有节奏摆动一层层刮去雨水,前景却始终是不甚清晰,我们一路疾驰到了约定地点,那个年轻女人早早就等在酒店门前,头发湿哒哒的贴在额上颊边,看到我们的警车不停挥手示意,白色的牙齿在喧嚣的雨中一晃一晃的,一点也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我们停下车年轻女人就拿着伞跑过来接我们,自己淋着雨带我们向酒店里走去,衣着华丽的门卫见到她热情地打招呼。年轻女人带我们走进金碧辉煌的大厅,站立走动的人大部分都面无表情,不苟言笑,甚至有些神情恍惚,一路上她不停和熟人打招呼,甚至开几句荤素搭配的玩笑,一路挑逗起炽热的眼光,带我们走进中间是大舞池周围是一圈整洁典雅的大餐桌的西餐厅。餐厅里灯火通明,辉煌壮丽,圆形的穹顶点缀着数不清的明灯宛如璀璨星河,地上铺着柔软的地毯像是草地,走在上边脚底很舒服。舞池中间还有个堆着假山挂着瀑布栽着各种挺拔的水生植物的水池,四周还布置有真的竹林芭蕉槟榔,乐声隐隐,荫影重重,使人穿堂而过时有种奇怪的四季不分南北不分昼夜不分的错觉。餐桌上摆着精致光洁的餐具虚席以待,有一个人在坐着等我们,这个人不是满嘴鸟语的南方佬刘金福,而是好久没见的李晓娟,看到她我和张广生都愣住了,对视一眼摸不清头脑只好稀里糊涂的跟着年轻女人入座。
“你不是来吃饭吗?怎么才来,我们都想先吃了。”李晓娟一改往日打扮,又是一副清纯的样子。
“我说要请你们吃饭,晓娟说和你们认识就一起带来了,你们不会介意吧。”年轻女人伸出手微笑着说:“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徐小凤,是这里土生土长的坐地户,大学毕业去了南方前几年刚回来,所以口音有点怪让你们见笑。”
我和张广生象征性的握了下徐小凤微微湿润的手指挨着坐下,我叫了对面低头不语的李晓娟一声:“
你现在干嘛呢?”
李晓娟梗着脖子说:“你管我?我爱干嘛干嘛,我又跟你没关系,你管我呢!”
“怎么了,怎么了,”张广生笑着说:“这话怎么都从后脖颈子里出来,不是你在酒店求我们那会儿了?”
李晓娟神气活现地看着我们说:“你说,你随便说,反正我也不在乎,我要是在乎这个就不来这儿了。”
“那你还不走?”我抽着烟说。
李晓娟头一摆,眼一斜,盯着我说:“这可是你说的,你别后悔。”
“我后什么悔?”我也叼着烟斜眼看李晓娟说:“你爱混成什么样什么样,跟我有毛关系?只是你别落我手里,要不我让你进去和你爸作伴。”
“王岩你不是人。”一句话说完,李晓娟流下泪:“我什么时候混了,那天之后我再也没见过他们,我那么做还不是给你看。”
“好了好了,这事都怨我,是我自作主张把你们撮合到一起,我自罚三杯。”徐小凤热情的说:“服务员上菜,再开一瓶八二年拉菲。”
我的收入在这座小城来说算是中等偏上,还能舔着脸当人面报个数出去,可是每次经过这座酒店的时候,看到门前廊下几根粗大的圆形石柱,就让我深深感到自己的渺小和无奈,总是会感到严重的底气不足,更不要说走进这家餐厅,我这种屌丝更是连想都没想过。
我想张广生的情况也比我好不到哪儿去。
服务员抱着红酒瓶肃立在我们这张桌旁边,雪白的衬衫,深色的马甲,衬的酒色猩红如血。
徐小凤很潇洒地说了声:“开。”
“波”的一声瓶口的木塞像大便干燥后的硬屎橛子一样痛快地滑了出来,服务员用白手巾托着酒瓶给我们一人斟上一小杯,徐小凤端起酒杯盯着摇了几下,凑到鼻子下故意嗅嗅,然后含在和酒一样红白手巾一样白的唇齿间浅浅啜了一小口放下,我和张广生也有样学样跟着她喝了一小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