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母放完行李, 就在家等霍文诚。
她哭了很久, 也知道哭没有用。
在霍文诚来之前，她总算镇定地洗了把脸，又补妆, 又敷面膜，哭红的眼还用茶包敷着防肿。
顾母还把行李箱打开了, 找了件端庄又正色的红裙, 做足气势。
霍文诚是中午午休时间赶到的。
虽然他现在停职，但也不想给顾母一种他无所事事、随叫随到的感觉，向来心高气傲的自尊不容许他这么做。
“伯母。”
霍文诚彬彬有礼, 没有任何怠慢地微笑。
“您今早的飞机吗？怎么都没有告诉我，我可以来接您。”
虽然他跟顾无双领证，但对两边父母的称呼都没有变。
没有办婚宴，一直没改口。
他假装没有看到顾母有些红的眼。
顾母淡笑了下。
如果是半小时之前, 她还会发脾气, 埋怨他们根本没把她放在眼底, 根本不欢迎她, 但现在她哭累了，也骂累了。
“文诚, 有些话, 我做母亲的不方便跟无双开口，只能跟你说了。”
顾母转了圈翡翠手镯，漠然低头。
霍文诚愣了下，“您说。”
他知道顾母之前想要钱的事情, 按照他的意思，无双给她一些也不是不可以。
毕竟，这些公司股票本来也是顾母让出来的。
相比于他家什么都要抓在手上的母亲来说，顾母真的要求不多，也没有太多野心跟欲望。
当然，无双是养女，这点跟他身为亲生小儿子又不同，所以在这件事上他没有过问太多。
这些时间，无双不想顾母来添乱，他自然配合着，毕竟他被家里赶出来，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不想在这种时候见到丈母娘。
“我听无双讲，您是缺钱？”
他看顾母沉默，不由打破屋子里的平静。
有些话题，不是想避就避，不如他先开口。
“但您知道我现在的情况——”
霍文诚恰到好处地苦笑。
“文诚。”
可他没想到，顾母当场打断了他，甚至让他大吃了一惊。
“你跟无双办离婚手续吧。”
霍文诚脸色一抽。
他想好了顾母的各种开场白，以及他如何应对的方式。
但无论如何，都不知道顾母会是这样犀利的对话！
他错愕地抬头，像是第一次认识顾母。
甚至，他鬼使神差地想起了那次他陪同她去大哥家，逼着让顾师师跟他大哥离婚的场景。
那一次，她的开场白是怎样的？
也是这样开门见山地要女儿离婚吗？
霍文诚有些记不清了，但心底却惊涛骇浪的错愕！
这是让女儿离婚上瘾了吗？！
他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发怒。
顾母直视他，仿佛终于捡回了自己五十年的做人智慧。
她看着他毫无怒气、只有惊讶的双眼，心里已经对这段爱情的程度有了判断，很平静地开口。
“文诚，你母亲不同意这门亲事，在圈里已经传得纷纷扰扰。无论是我，还是霍家，脸上都无光。”
“未来你有了儿子，难道让他听这样的父亲母亲故事长大吗？”
顾母脸色淡然，拿起旁边的茶壶，悠悠地给他倒了一杯。
“我老了，你母亲也老了。”
“以后的日子，属于你们这些年轻人。”
“你要什么，无双要什么，怎样才是对你们最好的？你应该能想明白。”
霍文诚一时间大脑空白。
他跟有先天疾病的无双在一起，除了顾江信，顾母就是最大的支持者。而前者是出于利益，后者是因为对女儿执着的爱。
一直以来，他很清楚，只要自己行事不夸张，顾母这个丈母娘都对他百般满意。
“伯母，您是觉得我被家里赶出来？没能力给无双幸福了？”
霍文诚的声音不由高了半度。
他被顾母否定、退婚了？
从来都是他低就了无双。
无论是个人条件，还是家庭背景，是因为他喜欢她，所以低就。
现在顾母的话，等于给了他一巴掌！
“你想多了。”顾母轻笑了下，“我这个嫁出去的女儿，现在回娘家，都能分到老父亲的遗产，更何况你这个霍家万众瞩目的小儿子？”
她端起自己的茶杯，抿了一口。
“母子连心，哪真有隔夜的仇？你母亲必定在等你回头。”
霍文诚皱眉，“我不太明白，那您要我抛弃无双？”
顾母扯唇，“聪明人，明知道前面有个土坑，也非得往里面走吗？”
“文诚，你这孩子以前一直很机灵，最近怎么反而走了死胡同？你母亲不接受无双，你硬折腾那么多时间做什么？”
霍文诚心里有个答案隐隐呼之即出，甚至是他曾经想过，只是觉得太过于自私，始终没有勇气直视的！
“您是说我们暂时……离婚？”
他说到暂时两个字，他的声音都变得无比古怪。
眼前的顾母就是深受‘暂时’两个所害。
顾母眼里冷了下，但还是嗤笑一声，“我是个婚姻的失败者，你们年轻人的情况跟我不同。”
“况且，我也算是个印证。如果真喜欢对方，没有一纸婚书也能天长地久，你看那个秘书现在不也熬成了你顾伯父的妻子？而感情有了瑕疵，就算有结婚证，法律也保护不了。”
“这就是个形式，困不住人的心。”
霍文诚不知该笑还是该回答。
只能讪讪然摸鼻子。
“你母亲不同意，无非是两个原因。一是现在顾家隐隐要从圈内一线跌落；二是无双的身体能不能孕育后代是个问号。”
霍文诚没吭声，顾母就继续说。
她拨了下手指，“这两个，都不是一年半载可以解决的问题。但如果你们能耐心等上两三年，也就迎刃而解。顾家生意，现在无双不也在学着管，还有你在旁边帮忙，能衰败到哪里去？有个机会，就鱼跃龙门，全活了！”
“而生育的问题，等她术后康复一年，取了卵子，去国外找健康女孩代孕，不也解决了？只要有钱，这些哪里是问题？”
顾母难得思路清晰，说起来竟头头是道。
有一刹那，霍文诚都产生了错觉。
他当时为了让术前的无双安心，早早跟她领证，似乎确实是他一时糊涂了！
没错，等个几年，就算这问题无法解决，但他回家拿到霍家完全的经营权，母亲真正退居二线，那时候谁还能反对他做什么？
现在他被逼到这个程度，无非就是羽翼不够丰满，还没做好跟母亲对抗的准备！
缺的就是时间！
“你从霍家管理位子上离开，就算一两年再回去，但到时管理班子全换了，合作伙伴也换了一茬，你又要浪费多少时间重掌大权？”
顾母把茶杯搁下。
砰一声，像是惊醒了霍文诚。
无双不懂经营，但她上位的第一件事，就是换掉以前顾江信的所有亲信，扶持一批自己人上位。
那他小妹呢？
有了大哥的支持，难道两年后，母亲原谅他让他回去后，她会乖乖把位子让出来？
小妹比无双脾气更倔、性子更要强！
她绝不会乖乖等他回去的！
“你们先离婚吧，先让你母亲重新接受你，这才是最重要的。”
顾母叹了口气，像是长辈一样语重心长。
“你知道的，一直以来，我的心眼都偏向无双，就希望她能幸福，我说的这些话，全是为了你们好。”
“如果无双知道，我跟你说这些，必定要跟师师一样，怪我恨我了。但我从始至终，都是为了她好。”
“只要她快乐，我也没有别的心愿了。”
顾母一脸无可奈何的慈祥。
霍文诚听到这里，只觉得心里刹那被击倒了。
他母亲向来强硬，从来不会这样跟他温柔地说话，也不会为他着想。
作为丈母娘的顾母，却为了他的事业，为了不让他走弯路，为了他们的幸福，甘愿支持女儿现在跟他离婚，霍文诚只觉得她的话妥帖到了他心里！
他又想起那次顾母逼迫顾师师离婚的场景，刚才还觉得有些可笑，现在却只觉得她确实偏心，但却偏向无双跟他，让他受用无比！
“伯母，谢谢您，您放心，这些话我不会跟无双说这是您跟我讲的。”
霍文诚此刻也真心实意地开口。
“我会好好思考，怎么跟无双说。”
顾母捂住脸，肩膀抖动，“嗯，你们要好好的。”
她眼泪流下来，又一次止不住了。
她亲自送霍文诚到门口，态度就跟对亲儿子一般。
但转过身，她就一脸冷漠。
深呼吸一口气，她拿着小包，出门在路边喊了辆车，直接开去了郊区的私人医院。
“顾江信，是我，我们谈一谈。”
“有些财产，给养女不合适。”
大哥说得对，哭是没有用的。
有些东西给错了人，那就要拿回来，重新分配！
欠的债，死前总要还掉的！
顾母来申城的消息，没多久就传到了顾师师的耳朵里。
但顾师师却没太在意，也没空吃瓜。
她正忙着做宣传视频。
本来让花间冠名旅游线，她是想合二为一，减少工作量，然而到了真实制作的时候，却发现工程量依旧很大。
这次ivy还派了专门的美工小组帮她。
这些人帮忙寻找故宫不同位置、不同角度的实景照片，还有帮忙写故事情节，帮着合成视频、搜罗配乐的。
但顾师师的工作依旧持续了将近两周。
先要从海量照片库里，选择好的景，然后再跟大家讨论故事线、角色，从而再度进行水墨画的再创作。
最后筛选出成品，再调整照片跟画作播映的前后顺序。
等到视频合成，ivy都快激动哭了。
美炸天！
更让她耿耿于怀的是，她跟总裁太太隔着电脑沟通，还打了几次激动人心的电话，就是没面对面交谈！
现在收工，她更是没机会见到偶像。
所幸，后面哪怕总裁太太不再接美工活，但lync一直在线。
ivy就日日跟汇报工作一样，找机会敲偶像小窗，汇报那些公众号的推广进度、群众的反馈、产品的售卖情况，比谁都积极。
等了将近一个月，视频火爆到上了微博热搜。
ivy更是兴冲冲地去敲小窗，【师师，你太厉害了！】
终于，她等到了一个让她差点流泪的回馈。
【你比较辛苦，我请你喝下午茶？】
ivy差点隔着屏幕跳起来。
【好的好的！有空有空！】
只要员工心情好，趁着老板不在，偷偷结伴去喝下午茶也是有的。
毕竟，只要完成工作，他们就能随时下班，人事政策很宽松。
ivy一个美术生，终于见到画家高手，又是总裁太太，那情绪高涨地立刻拿着化妆包就去卫生间补了个郑重的妆。
又整理了下衣服，才嘴角荡漾地回到座位。
【我们哪里见？我先下楼等你？】
有种网友面基的乐趣！
她紧紧盯着对话窗口，心情紧张又愉悦。
但只见‘对方正在输入中’闪烁不停……
ivy低头拿了抽屉里的手机。
但刚摸到屏幕，就见到电脑一条消息飘出来。
【师师：额，抱歉了，ivy，下午茶可能要改期。我好像要去卸货了……】
ivy：“！！！”
砰一声，她站起来就把身后的椅子给掀翻了。
卸、卸货！？
总裁太太……要生了！！？
总裁办公室内。
顾师师捂着肚子，嘶地抽了口气。
但还是伸手，指了指桌上。
“这个本子跟笔，要带走。”
“哎哟……那个画册也带上……”
“还有这个画板……能让林嫂再给我带一套颜色铅笔吗……”
霍司慎按住了自己的眉心，选择直接把人抱走。
“闭嘴！”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顾母的劝说，也没什么用。
但心里有鬼的人，就会瞬间觉得她有道理。
就酱！
明天见哦！嗷呜，终于写到卸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