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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第 4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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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和殿上唱金榜, 鳌头独占却是谁。

殿试之后,次日阅卷, 又次日放榜。这一回放榜是在紫禁城太和殿上,先取前三状元、榜眼、探花, 再点二甲第一传胪,高唱二、三甲进士、同进士之名。

本该是万众瞩目紧张十分的时刻,然而林瑜的内心毫无波动。

就在昨日一早,戴权再一次出现在林府之上,这一回他身后的不是内监,而是一色的内宫绣娘,看这品级服色还是执一役使的女官。

那女官上下打量了林瑜一眼, 然后笑眯眯地礼过之后就亲自拿了尺与他量体。那眼神, 和这府上的绣房管事一模一样。一季一次的量体裁衣之时,他就无比怀念自家老实无比的管事。她们可没那么大的胆子盯着自家大爷瞧。

面对林瑜疑问的眼神,戴权只含笑说了一句明日用得上,就又带了人匆匆的走了。原本这一趟就是紫禁城里头的皇帝爱惜林瑜人品, 悄悄地吩咐了下去的。

这么个俊秀少年, 穿了不那么合体的衣服,便是当皇帝的想想,都觉得不忍心。本朝第一个、没准还是最后一个连中六元的少年英才,合该有一些不一般的待遇,任谁都说不出不是来。

金榜逐一从殿内唱传至太和殿外贡士们排班恭候的地方。

状元林瑜林怀瑾,榜眼辛实辛宗平,探花倒是一个年过四十的中年男子邹云邹溪云, 年纪虽大了一些却也面白微须,看得出年轻时也是一个斯文美男子。

三人上殿一同朝拜。

林瑜得赐正六品翰林院修撰、状元袍服、玉冠玉带。拜谢之后他站在一边沉默,状元服也就算了,比之宫廷绣房里原本按着成年男子尺寸,他本就身量不足,也不乐意穿不得体的衣物叫人嘲笑。可是,这冠带,明明应该是乌纱帽、绣锦带吧,偷眼看看宗平手上的服饰,果真如此,怎么到他这里却又不一样了。

这一次科考真是要叹走他一年的气,古人颜控起来,可真是疯狂地多了,连规矩都能这般改。

三人再拜,就有小宦官领了他们下去更衣。

大殿旁侧耳房,三人面面相觑。宗平和那个邹溪云都忍不住用戏谑的眼神看向林瑜手中的袍服,只是前头殿上还在早朝,不好打趣。

林瑜只做不见,在一边小宦官的带领下率先转到已经拉起来的屏风后面由着人帮着更衣。辛邹二人相识一笑,也去了。

卸下了乌木冠,重新梳笼了长发,碎发编起来归总至头顶心,小心地带上玉冠,用长簪固定住。换上绯红色锦绣状元袍服,束玉带,踏皂靴。

回到大殿之上,一殿的人都叫前头那个被绯色衣袍衬得君子如玉的少年给看住了眼睛。

少年人身量未足,绯袍贴身,腰间用宽版玉带束着,越发显得蜂腰猿背,鹤势螂形。

文渊阁大学士站在文官里头,悄悄与身边的人笑道:“天下风流十分,此子独占八分了去。”

一旁听到的文人们不由得都点点头。

上头的皇帝看了,不禁满意,很是赞叹了一回自己的眼光。待戴权捧上金玉打制的花来时,他亲自拿了与林瑜簪在鬓边,勉励了几句。方回转殿上,赐新科进士游街。

三人方被簇拥着去了。

见人都走了,三王爷、不忠顺王爷涎着脸笑道:“父皇,儿臣与小四就先告退了。”被无辜带上的四王爷即忠仁王爷当即怒视自己这个不着调的亲哥哥。

当皇帝的还能不知道自己儿子打着去凑新科进士游街热闹的小心思呢,慈爱道:“怪道今儿竟然来上朝来了。”一挥手道,“去吧。”

忠顺王爷犹如得了宝一般,忙拉着不情不愿的忠仁王爷跑了。

满朝大臣看见这不符合规矩的一幕,也就当没看见一般,当个聋子瞎子。和一个不着调的王爷有什么好理论的呢,就算是上本弹劾,要是没惹恼他,一切太平。要是惹恼了他,哪天被套了麻袋打一顿也不知道,就算告状告到皇帝那边去,那也不中用。已经有一个御史台的先例用自己的贬谪出外给大家上了十分生动现实的一课。

自那之后,就再也没有朝臣对这个不大正经的王爷指手画脚了。再者这个忠顺王爷镇日里斗鸡走狗、养小戏子、游玩享乐,毫无进取之心,反倒叫做皇帝的格外偏爱一些。久而久之,看明白了的满朝文武就再也不揪着这个王爷了。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跨马游街,本是十分荣耀的一幕。前呼后拥、鸣锣开道,前三甲自正阳门御道出发,其余二甲、三甲自东华、西华门出宫,算得上是这时代绝大多数的读书人这辈子最大的光宗耀祖之事。

林瑜面无表情地让开一个扔过来的香包,听到那不知装了什么的香包落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对着身后的辛宗平道:“就不能扔一些无害的轻飘飘的比如帕子这种东西吗?”

辛宗平不由轻笑,结果又引来一阵香雨。他尽量小幅度地闪开,一些瞧着扔在身上也不痛的就随之去了,马上动作太大要是掉了下去那才叫笑话呢!正左支右绌呢,就见邹溪云已经不自觉地落后了他们整整一个马身的距离,正在津津有味地欣赏他们的疲态。

不禁招呼道:“邹兄怎的落了这般远,快快上前来。”

邹探花特别认真地拒绝道:“家中已有糟糠之妻,这般好事,某心领了!”

林瑜折身看一眼,然后悄悄地牵着马缰绳,稍稍放缓了一点步子,没道理只他一人在前头包圆了八成的香包儿、钗环珠串,对吧?

辛宗平见他面色沉静、古井无波却努力地躲避香风花雨的样子,抿了抿嘴角然后咧出一个笑来,意有所指道:“我现在相信卫d是被看死的了,真真是看杀卫d。”

“看还是看不死我的。”林瑜想起了几年前的玩笑话,叹道,“所以说,我为什么没有在朝上问圣上要个恩典,比如找一个帕子覆面再出门。”

说好的古人都很含蓄呢,读书人也就罢了,他们惯常爱用夸张的手法,肉麻一些是有的。只是,林瑜又一闪身,避开了砸过来的一只香囊,这种明显是闺阁女儿的身上之物吧,就这么扔出来好吗?

不成想,边上的酒楼之中也有人正拿着这个说笑呢!

“瑜哥儿此时想必很后悔,没有真的求个恩典再出门。”三王爷摇着扇子,饶有兴致地看着远远行来的一行人。见冯紫英来了,忙招手道,“快快快,东西带来了不曾?”

冯紫英并着身后的几个公侯子弟与三、四二位王爷一一见礼过,方直起腰笑道:“带来了。”说着一指身后小幺们端在手里的几簸箕花瓣,水灵灵地显见着是刚摘下来不久,又笑问,“什么恩典?”

三王爷就将几年前林瑜打趣自己,说真有跨马游街的这一天就求个恩典,要一块帕子把脸遮起来这一节给说了,又笑了一回,然后道:“父皇都特地嘱咐了把乌纱帽换成了玉冠,哪里会让他带这个面纱出门呢!”这可是本朝的第一个祥瑞,连中六元自古以来也就前朝出了一个。如今正好撞在父皇的手里,又是这般的品貌,他恨不能拿出去昭告天下,一日能在大安宫皇祖父面前宣讲个几遍。

冯紫英并身后的公府子弟们都笑了,他们原与这种读书人的活动没什么兴趣,只是前几日恰见了林瑜马上十中九箭的英姿,冯紫英一叫便都来掺和了一脚。

他又拉着身后的贾宝玉与两位王爷见过,宝玉年纪小,他本没有叫他。只是今日正好遇上了,冯紫英便带了他来。

原本三王爷对这个传说中衔玉而诞的贾宝玉很感兴趣,只是眼看着游街的三人慢慢走近了,他就随便挥挥手,然后拉了冯紫英,摸了摸这些花瓣,问道:“都干净的吧?”

冯紫英笑道:“三王爷只管放心,我眼不错地盯着人采摘、清洗过的。”

一边安坐的四王爷无奈地摇摇头,不过目光忍不住往下落。两年前一面,他原本只以为是个有一副好皮囊,没想倒是个有真才实学的,可见是他以貌取人了。

这边厢,冯紫英伸出一根手指来试了试风向,赶忙从身后小幺儿的手里接过簸箕。边上石光珠、陈也俊各拿了一簸箕,三王爷因着好玩也拿了一簸箕。

冯紫英盯着不远处缓缓走来的三人,沉声道:“听我号令……放!”

在街上走着,总算行过一段两边没有酒楼从而清净一些的路段的林瑜才放松了一会子,就见迎面扑来一阵粉白交织的花瓣雨,不由得吃惊地瞪大了凤眼。

见少年瞪圆了眼睛往上看来,一副被吓了一跳的样子,三王爷并冯紫英他们俱各舒心的大笑。

这一回谁都没有逃过,底下牵绳、打鼓鸣锣、执牌的人还好些。坐在高头大马上的三人身上多多少少都沾上了一些花瓣。这花瓣雨一时还没有停歇,冯紫英他们前头的四簸箕还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纷纷扬扬的落花之下,林瑜微抿了嘴角,勾起一个无奈的浅笑来,对着这群摆明了来看他笑话的纨绔们拱了拱手。

这极美的一幕正好落在了一个来这个古老大陆寻金的落魄法兰西画家的眼中,只见他的眼睛瞪得比林瑜还要圆一些,嘴里不由得蹦出字正腔圆的两个字来:“美人!”

回去就迫不及待地调了珍藏的颜色,历时三年,终于成画,并耿直地取名为璧人游街。

后来这幅画被那个画家的后人拿出来后,画面上的美丽少年被鉴定为靖朝第一任首辅、虚君权第一人的林瑜,画得更是他连中六元、跨马游街的实景。作为难得的史料,这幅画被后来的林氏家族以三亿七千万华元的天价拍了下来,转而赠送给了故宫博物馆。

后世之人对这个第一任首辅外貌的影响终于不再停留在文字以及想象之中。

而这个作为画家并不出名的法兰西人,就是后来闻名后世的大商人、资本家,将东方之风刮进了法兰西王的宫殿,然后席卷了整个西方世界的爱德华·菲洛斯特。

心心念念着自己不成功的绘画事业的菲洛斯特,终于在死了数百年之后,又因着林瑜而终于以画家的身份成名了。

终于完成了跨马游街、琼林赐宴这一系列的以新科进士为主角的活动,相比于他人的喜气洋洋,林瑜只觉得心累。例如琼林寻花本是探花郎的差使。结果,这奸猾的邹溪云有理有据地说了古时,探花原是新科进士中年轻貌美者的事,他一个中年去了反倒不美。这么洋洋洒洒一长段的话,上至皇帝王爷,下至其他进士俱各同意。这种麻烦事,最后依旧落在了林瑜身上,幸好还有个宗平陪着他,也算是聊以安慰。

在正式走马上任之前,朝堂上给了三个月的假,给这些新科进士们一个回家光宗耀祖的机会。林瑜念着家里早就安排妥当,冯紫英这里一时还需稍微提点几句,就没有回乡,借着假期先缓一口气。

不过这喜报倒是早早地向着姑苏行去。

姑苏林郎林怀瑾连中六元!

当喜报发至姑苏林族之时,新一任的林族族长喜得直接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再无平日里庄严之气。

他随手从架子上的银钱匣子里头抓了一把铜子塞给先来报喜的小子,问道:“报喜的差役都来了不成?”

那小子喜滋滋地收了铜钱,然后答道:“已经下了码头,这会子应该快到了。”就在这时,听见外头的长随来报:“老爷,状元府上的老管家请您过府。”

那族长一想,姑苏第一位连中六元的高才,只怕一会子知县亲至报喜。林瑜又没个正经直系的长辈,可不是得他这个族长出头的时候,便忙忙地叫里头备上新衣新袜,洗漱一新了,这才雇了一顶小轿向着林瑜的府上行去。

自家大爷得了六元的事,林老官家在前两天就已经知道了,利用漕运传递消息比之从前专门养出鸽子来要更快也更安全。辰龙在林瑜发出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将他的指令给经过层层的人手,传递回了姑苏。也是检验一回他现今对漕运的控制程度,反馈来的信息叫在郁闷中的林瑜好歹有了一些可高兴的地方。

林老管家是办老了事的,拿到黄石传来的消息之后,就立即合着钱嬷嬷两个人,将整座宅邸里头类似于玻璃之类的敏感物件收了起来。到时候不仅是知县、只怕是知府也会亲至。虽说不会开了主人的院落,但是主厅偏厅等总得收拾起来用来招待人、以及供前来帮忙的张大舅及族长等休憩之用。

整个林府在一个命令之下,像是一个精密的仪器般井然有序地开始转动起来。等过几日,吹吹打打报喜的差役并着姑苏的知府以及本地的老父母都坐着高抬大轿前来时,林府已经中门大开,□□齐备。

接了喜报,族长与张大舅又苦留了两位去主厅用膳,外头更是已经摆起了流水席,请几十年的老街坊并林氏族人用餐。

难为这么些杂七杂八的人,整个场面一丝儿不乱,更没有客人想要更衣却跑错了地方的事情发生。摆在外头的流水席也都是这般,都是难得的大碗好菜,酒肉齐备,却没有招惹来常有的地痞闲汉,说不得黄石已经牢牢地把控住了这个县城。

可笑里头正在文绉绉的一边用餐,一边赞叹状元府就是气象严谨、不流凡俗的知府并知县两人竟然丝毫不知。

整个县城因着这惊天之喜而欢腾起来,倒是林瑜开始考虑搬出去的问题。

虽然按年纪来说,他还没到独立成府的时候,贾敏也不介意他继续在林府上住着。不过,和在扬州时不同,那时候的林瑜年纪小没取得功名,在他人眼里就是一个还需要照顾的孩童。如今林瑜虽然依旧没到束发的年纪,但是已经一脚迈入朝堂的他,实在不适合继续在林如海的府上继续住下去。

毕竟,虽没成家,但已先立业的他已经提前完成了从少年人到古人眼里成年人的转变。

如此这般与贾敏说了,贾敏一点头道:“原是这个道理,只是无论你是赁一个宅邸还是买一个,都要现寻摸起来,好的府邸一时可不好寻。”

林瑜自是知道,道:“也不知在这京城还要呆多久,我想着尽量三年内外放出去,只是这也要看时机。”

贾敏也跟着低声道:“那是买还是租?”

林瑜就笑道:“当然是买了。”他虽谋求出外,那是因着建立起自己嫡系牢固的班底的考虑,等他的翅膀硬实了,最终还是要回到这个权利中心的。

既然不准备武力造反,那么要窃国,不在这个京城怎么行呢?

不过,就像是贾敏说的,要找一个称心如意的好宅子不寻摸一段时间还真找不到。林瑜念着这时候冯紫英正为着马场的事情忙活地团团转,本想把这事托给贾琏,只是到底叫冯紫英给知道了。

他直接找上门来,拖了他就去了自家的温泉庄子。隔壁的马场还在准备的阶段并没有立时大兴土木,这时候还算清净,还能泡上几日。

“要买宅子,瑜哥儿只管找我便是,琏二我就扣下了,横竖他在府里头也没什么正经事做。”冯紫英整个人泡在水里,只剩下一个头露在外面,“他新娶的是这个。”他伸出一只手来,比了个拇指。

林瑜回想了一下在贾府短暂的几次会面,然后赞同道:“是个脂粉堆里的英雄。”只是不大懂律法,太招祸。只是,现在大约不会了,毕竟贾琏不再是原著中那个什么都被瞒在了事外的公子哥。耳濡目染这么长时间,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还是知道的。

“如今琏二反而倒退了一射之地,正好便宜我了。”冯紫英还挺得意,白赚一个干活的,他又正好缺人。也不需要琏二怎么亲力亲为,只要盯牢了那几个采买的,他就省了大力了。又问,“瑜哥儿想要个什么样的宅子?”

林瑜比划了一下自己在姑苏的家,说了几个要求,然后道:“你知道我的,一日不动弹动弹身子就不舒爽,顶好能有地方叫我修一个小小的校场。”

冯紫英便笑道:“这个容易,你只要地方大,下剩的都能自己修,可是如此?”

“就是这般了,”林瑜道,“花费一些时间不要紧,住得不便宜才是麻烦。”

冯紫英点点头道:“最好还能方便上朝的。”每逢三日一次的早朝,他总能在第二天看见自己老头子回府之后一脸青黑,实在太磨人了一些。

“这个你瞧着吧,反正我也就那点要求。”

听了林瑜的话,冯紫英果然四处寻摸打听起来。

正巧了,三王爷不知从谁口里听说了林瑜想要买宅子的事,便提了冯紫英来问。

冯紫英果然说:“正是这样呢,您也知道,不出意外他是在这个京城长长久久待着的,可不是要买一栋合心趁意的宅子。王爷您手眼通天的,可知道哪里有合适的。”

“若没有合适的,我喊你来做甚么。”三王爷一边欣赏着台上琪官咿咿呀呀,一边道,“只不知道他敢不敢住。”宅子是很不错的,要不是他用不上他就自己用了。

“那宅子有什么忌讳不成?”

三王爷便道:“是原张家的宅子,当初抄了来发卖,本王瞧着好就留下了,没成想竟没有用上。若是瑜哥儿要,就折价与他,只是到底不大吉利。”

冯紫英就笑道:“这京城贬谪出去的官多少呢,再不会忌讳这个。”张家的宅邸他还有一些印象,小时候去过一次,只是时间久了他也记不大清了。就与王爷说先去看一眼,合适就盘下来。

这也是应有之义,三王爷到还不至于计较这个。只是这时候台上正好一曲终了,他见冯紫英忙忙地就要走,便留他道:“你与琪官也是旧相识,何不叫他敬你一杯。”

冯紫英摇头道:“下回罢。”说着就要告辞,知道他是急着看地方,三王爷连忙叫自己的长吏带他去,也免得护卫不叫他进门。

那琪官蒋玉菡卸了妆面只管洗得干干净净的这才下台来,刚走到王爷的身边,就叫他一把给搂在了身边。他秉性柔顺也不推拒,只是瞅着道:“看着像是冯大爷的样子,这般风风火火的,有什么急事不成,也不留下吃一口酒。”

三王爷笑道:“他是给林怀瑾看宅子去了,可不得急一些么。”再有三个月不到,林瑜就该正式走进朝堂了,再跟小孩子似的住在林如海家可不好听。

“王爷是说今科状元,连中六元的林怀瑾?”蒋玉菡好奇道,“也不知是个怎样的人物。”美名都已经传遍了他们大小戏班子,梨园多是贫苦且貌美的少年,说不得有人还不服气,只是一个如天上高洁的云,一个是人人可踩一脚的泥,哪里敢比呢?

“怎样的人物,回头我领你见了你就知道了。”

这张府的宅子说起来还和贾琏有一些关系。贾琏的生母正是张家的姑娘,在那一场风暴中一病去了的。

不过那时候贾琏还小,怕是没有多少印象了,住起来也无妨,只是前头说一句是情谊。冯紫英在那宅子里里外外都看了一遍,自是满意。

那张家原本就是十几年的阁老之家,又是一大家子,慢慢的也扩建了又小半条街的场地,足够宽敞了。如今这几年虽有三王爷不时遣人打理,到底没人住看着寥落了一些。

冯紫英心里满意,拉来了林瑜与他看。

果真就如冯紫英预料的那样,林瑜不是个忌讳这些的,两人都瞧过之后,林瑜就拍板定下了。

“琏二哥那边我亲自去说。”林瑜坐在马车之中和陪着他窝在车厢里头的冯紫英道,“前头你问我要的扇面已经得了,你是跟着我去拿,还是?”

冯紫英想了想,道:“一道拿去,正好带上给王爷的,横竖也要问个价,你才好关银子过去。”又担心道,“前头你刚给马场那里添了十万的银子,身边可还够用不够用,这个宅子即便给折价了,也是不小的一笔花费。”

他知道林瑜是个不缺钱的,只是也不觉得来赶春闱的会在身边带多少,只怕那十万就是买宅子的银钱。

林瑜便挥手道:“不妨的,你只管去问。”想起空间里那个实实在在的金库,林瑜一瞬间神色复杂,大约这辈子他最不缺的就是钱了。

说起那些金子来,若是贸贸然流入市场只怕要引起金银比价的动荡,但若是不用的话,却显得有些浪费。现在想这个还早,不过,按照他的设想,也许进展快得话,数十年后,就能派上用场了。

到了林府,林瑜果然拿出两把已经写好了扇面的扇子来。冯紫英爱不释手地把玩一会子,方拿了锦盒来装上,亲捧了去了。

这一回他没在梨园找到三王爷,想了想就往忠顺王爷府上走了一趟,正好三王爷刚回府不久,听见冯紫英来,就知道是宅子的事情有了下文,忙叫请进来。

只见冯紫英捧了个锦匣进来了,呈与三王爷道:“正巧了,瑜哥儿的扇面也写好了,我就一并带了来。”

三王爷展开一看,只见上头一手灵动的飞白,写了满面的春江花月夜,不禁道一声:“好字。”翻过来一看,占据了扇面右侧的是一副小小的江水、明月、邀月之人,正和着背面的诗,因叹道,“画也好,看着就叫人心情舒畅,他怎么不亲来与我说?”

冯紫英忙摆手道:“瑜哥儿倒是想来了,只是这段时间他算是被盯得厉害,跑到哪儿都有人立等着想捉他回去拜堂,可不是怕了么,叫我替他向王爷告罪呢!”自古又榜下捉婿的习俗,本朝倒没有这么夸张。只是几个阁老大学士都派人往贾敏、金陵的辛翰林、扬州的林如海处去是事实。

林瑜偶然出一会门,都能偶遇好些青年才俊也是事实,他是在不胜其扰,这几日简直能不出门就不出门,一切低调行事。连和辰子那边的消息传递都暂时停了下来,别的麻烦也就麻烦了,这个叫人发现可是要命的。

三王爷听了不由得大笑道:“不怪不怪,叫他千万躲好了,万一叫人捉了去,一时可救不回来,说不得就得先洞房了才会被放出来了。”

随着林瑜刚刚见识过一次的冯紫英心有戚戚地点头同情道:“可不是。”又将刚才的事,和林瑜的决定给说了。

笑过之后,王爷接过蒋玉菡递到他嘴边的酒杯,把玩了一会子道:“这么说,他是想要那栋宅子了?”他好奇道,“那宅子作价可不小,就算我给折价了,他一时能拿出那么些来么?”

三王爷这话不是无的放矢,原阁老的宅子地段好,边上又是官宦之家,敢朝会又方便,占地又大,当初营造的时候花费可不是几十万的事情。便是抄家之后,三王爷从内务府把这宅子给留了下来,也花了整整十五万两,算起来不过那宅子本身的十分之一罢了。

就算三王爷转一道手,看在林瑜的面子上折价了,也须得几十万呢!

“王爷有所不知,这新科的状元郎还是个小金童,搂钱的本事可不小,是个不缺钱的。”冯紫英听得笑了,忙将马场一节删删减减地说了,道,“到时候少不得麻烦您出个面。”份子是要奉上的,只是当着面说着实不雅,都是大家自己心领神会的东西,不必述诸于口。

三王爷一摆手道:“小事。”他只要知道自己有进项就成了,这养小戏子、吃住游玩可不都得钱支撑着,就那点爵禄都做什么?倒是对冯紫英口里的小金童很感兴趣,问是怎么回事。冯紫英早听林瑜交代过,若是王爷问起的话照实说就是了,便将林瑜如何建议,如何三两句定下一个赚钱的法儿来说与三王爷听。

三王爷便叹道:“真是风雅人做风雅事,偏偏风雅完了,钱也赚够了,你还不能说他铜臭。”摇头晃脑地感叹一番,又瞅见手边新得的扇子,道,“论学问,他是六科及第;论杂学,他书画精通,琼林宴上一曲凤求凰把鸟儿都引来了;就是做起生意来,也这般清雅。紫英你说说,他还有什么不会的?”

冯紫英不由得低头细思,正要摇头之际,突然想起之前说的捉婿不捉婿的话题,灵机一动道:“生孩子!”

一边正竖着耳朵听的蒋玉菡一口茶水给呛着了,扶着桌子低着头咳得声嘶力竭,一边咳还一边指着冯紫英笑,立时泪光盈盈,腮飞绯红。

三王爷自己还笑着呢,又要给蒋玉菡拍背,又给自己揉肚子。一脚踹向冯紫英道:“叫他知道你这么编排他有你好果子吃,行了,那宅子就作价三十万,我这就叫长吏跟着你去把契给办了。”

冯紫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忙笑嘻嘻地顺着这一脚就往外跑:“一会子我就把钱送来。”

“别来了!”

不会生孩子的林瑜正在府里头面对着贾敏戏谑的目光,无奈地扶住额头。

两人谈得正是这几日林瑜被骚扰地厉害的源头,他的婚事。

“你头痛什么,这些日子的我这门槛子都快要叫那些个夫人诰命给踩平了,你倒是一推二五六,说说看,你到底怎么想的?”贾敏往炕上一靠,问道。

“先立业后成家?”

贾敏一挥手,道:“你已经立业了,这借口别想了。”又道,“你原本打算什么时候成亲?”

沉默了一会儿,林瑜道:“二十。”他才十三岁,刚上初中的年纪,再娶一个同样刚上初中还不成熟的姑娘,恕他有些难以接受。

而听见了这个数字的贾敏似乎也挺难以接受的,忍不住侧过了耳朵不可置信地问了一声:“几岁来着?”

见林瑜不搭嘴,盯着她看,终于知道自己没有听错的贾敏一撸袖子赶人,道:“行了,二十岁你就别想了。下剩的交给我,我总能给你挑出一个四角俱全的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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