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跑的准备诡秘而顺利地进行着。
第二天晚上,我假说有病,推脱了一切要求住宿的嫖客。但为了应付,还不得不端盘子。
忙到半夜,才上了床。我心里非常紧张,忐忑不安地思谋着后半夜的行动。所以,从一躺下就开始抽烟,不知过了多久,把一盒杜鲁门香烟都抽完了,看看表,眼看快三点了,行动的时间就要到了。我忙一骨碌爬起来。
我蹑手蹑脚来到九红屋门口,用手一推屋门,门虚掩着,只见九红正坐在床沿上,身上一个劲打哆嗦。
事不宜迟,我催她快拿出绳子,她这才镇定了一下,从床底下把绳子掏出来。
我把预先用柳枝挽好的一个圆圈递给她,又开始挽绳子套儿,她问:#39;干嘛要做这样一个圈啊?#39;我答:#39;弄好了你就知道了。#39;
挽好绳套儿,我让她把两只腿钻进圆圈里,蹲下来,坐在圈上,兜住绳套儿。然后,我站在床上,试着往上拉。腰一用力,就把她拉得离开了地面,试验成功了。
冬天的深夜,冷风刺骨,北风呼呼直响。我暗暗高兴,常说#39;偷风不偷雨#39;,风声掩护着我们,更加便于行动了。
我想了想,又给九红出主意:#39;咱们不能穿鞋,只能光脚丫子逃跑。这样一来不会在砖地上弄出动静,二来上了瓦房顶也踩不破瓦,所以光脚最保险了。#39;到了这个关键时刻,没经过大事的九红全依着我。
我和九红光着脚丫子,拿着粗绳子,悄悄地走出屋子。
来到她家门口电线杆下,见上面的路灯明亮刺眼,我们迅速地躲在墙角里。
我让九红按照在屋里试好的办法,把绳系在腰里,把柳枝圈套在屁股上,等她准备好了,我迅速地把自己的红缎子面皮袄脱下来,往电线杆下一扔,上身只剩下贴身的蓝条条单褂子。然后,把绳头捆在腰里,往嘴里叼上一个空烟盒。双手一抱对卡粗的电竿,用脚背扣在竿上,一纵一纵的,几下子就上到房檐上。我暗暗庆幸过去在戏班的功夫没有白练,如今爬竿子上房,易如反掌。
我在瓦上站稳了,从嘴里取出空烟盒,伸手扣在眼前的灯泡上,转眼之间,这一段的街道和房屋一片黑暗。
灯光一暗,从房后的山沟里响起布谷鸟的叫声。三声过后,我拿一块核桃大的砖头,向后面扔去。这样,就算对上了暗号,后面有人开车接迎了。
我站在临街的瓦房上,抓住时机,往上拉绳子,一个十六岁的姑娘,往上拉一个百余斤的人,在平时可没有那么大力气。此时,我什么都不顾了,拼尽全力,往上拉着、拉着,终于,把九红姐接到了房顶。
这起脊的瓦房,背面就是山沟,我拉着九红姐的手,小心翼翼地转到瓦房背面,让她坐在房檐上,又开始迅速地往下系。不过几分钟,就安全地把她送在地上了。
下一步就该由九红姐解开绳子,我再把绳子拉下来,把绳头固定在房檐上,然后自己顺绳溜下去,只要我脚一着地,我们就全都自由了。
正在这时,忽听背后街上传来一个男人的喊声:#39;房上有人,快来呀,有人逃跑啦!#39;听声音就知道,这是把门打更人的叫声。
计划刚实行了一半,怎么办?我脑袋里迅速打了几个转儿,何去何从,这可是性命攸关的时刻啊!等她解开绳子,我再拴好溜下去,已经来不及了,而且会连九红姐一起暴露,谁也跑不成!不跑呢,等待我的很可能是仙鹤姐的下场,此时不容我过多考虑,必须尽快作出选择。
这时,房前人声嘈杂,有人用竿子把烟卷盒捅下去,电灯恢复了光亮。我看到有人抬来梯子,将梯子搭在临街的房檐上。
在这紧急时刻,我毅然下了决心:大江大海我都闯过来了,还怕这点小溪水吗?好汉做事好汉当,不能因为我一个人,挂累了他们两口儿。我反正是一个人,他们难得凑成一家,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哩。想到这里,我急忙解开腰里的绳子,扔下去,低声向下高喊:#39;姐姐快走,别管我了!#39;
不等下面回答,我赶紧返身往临街的那面瓦房走。我想起人们常说的#39;调虎离山计#39;,要尽快离开这个地方,把人们的注意力吸引到我这里来。
等转到临街的一面瓦房上,我被街上那幅乱糟糟的场面吓懵了。二里长的街上。像开了锅一样,老鸨、妓女满街乱跑。许多老鸨光着脚丫,系着扣子,揉着惺忪睡眼,边跑边找:#39;我家的姑娘哩,是我家的姑娘上房了?#39;看来,她们还不知道是谁跑了呢!
这时,从梯子上探出一个头来,一看那双熟悉的冒火的眼睛,我就像吓丢了魂。他正是我的阎王爷田长三,他爬上房,二话不说,揪住了我的脖领子,然后用右手往上一拉,我的脚就离开了房瓦。他伸开左臂,在掖下一夹,我斜着身子,被他夹得一点也不能动弹。就这样下了梯子,离地皮老高,他#39;咕咚#39;一声,把我扔在地上。
在众目睽睽下,我慢慢站起身,还没来得及站稳,他已经下了梯子,走到我背后,飞起一脚,又把我踹出四五尺远。
这时,一条街的男女鸨儿,像玩猴的一样,把我团团围在当中。他们纷纷给田长三打气:
#39;把她吊起来狠狠打!#39;
#39;用青菽烟熏她!#39;
#39;把她绑起来,扔在山沟里喂鹰!#39;
不知谁递给田长三一根皮鞭,田长三便抡圆鞭子,冲我劈劈啪啪打起来。老鸨们有的在一边看热闹,有的呐喊助威,街上围得水泄不通,我只能在圈里挨打。
这工夫,传来一个女人的哭声,她分开众人走进来,拉开田长三,一把扯住我,一边撕打,一边喊:#39;是你放走了我的女儿,我今天非撕烂你不可!#39;我一听声音就知是钱鸨儿。
这时,高步华走出来,劝道:#39;你先别动手,我的女儿我们会教训她,咱先问清了再说!#39;钱妈这才停了手。
高步华问我:#39;是你放走了九红吗?#39;
我心想:#39;我的鞋还在九红屋里,怎么也赖不掉,反正九红已经跑远了,我死也无怨了!#39;
于是,便爽朗地承认:#39;九红是我放走的!#39;
高步华一听,大吃一惊,她没料到我这个年岁不大,个子瘦小的姑娘,竟这样调鬼。仅仅一年功夫,打局长,蹲监狱,和胡宗南吵闹,放走九红,简直像一匹脱缰的野马,拴不住的闹槽驴啊,像这样下去,往后还不知道惹什么样的大祸哩。想到这,她后怕起来,忙喊过田长三,和他耳语了一阵。
不一会,田长三走过来,厉声对我说:#39;这会先饶了你,快回家去,看我怎么收拾你!#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