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未答我,铠甲未脱,一身戎装,默然盯着我,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脸上有些忧伤或是悱恻所思。
我恍然,低头看看自己隆起的小腹,微微有些尴尬,“回来了,还好吗?”我清了清噪子问道。
“嗯,还好。”他答,已走了进来,“这些日子,你还好吗?”他还是盯着我。
“还好,”我干瘪瘪地答。
好长时间我们都没有再说话,尴尬地相互对望,他比之前更加黑瘦了一些,不过此时我无心顾及他,一颗心全系在耶律德光身上,想要亲眼去看看他,到底伤成怎样了。
“耶律德……”
“二弟他……”
我们两人同时开口,话一出,都愣住了,我看了看他,既然他开口了,我索性就问个清楚,“他到底怎样了,伤得很严重,怎么会变成那样?”忍不住连连发问。
他看着我紧张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哀伤闪迅即逝,但随而正色道,“现在都城所有的御医都在为他疗伤,应该没问题,会好起来的,你放心吧。”
“那怎么会伤得那么严重?”我又疑惑地问道。
他垂眸片刻,说道,“是被反叛之党的暗箭所伤,又被砍了一刀,所幸刀伤未伤及要害之处,放心吧,你现在保证身体最重要。”他淡淡的语气将事情的经过一带而过。
但我听着却心有余悸,什么人会这么大胆,连他也敢伤,再说他的武艺高强,一般人怎能伤得了他,“我想见见他。”我脱口对他道,像是乞求,又似是命令,我知道,现在只有他才有能力帮我这个忙,不知他肯不肯。
他叹了口气,看了看我,“好吧,我来想办法。”语气有些无奈。
“谢谢。”无以表达我心里的感激之情,只能说这两个毫无意义的字眼。
他诙谐地笑了笑,“你歇着吧,我回去了,晚上再看你。”
“好的。”我起身送他出了帐子。
可汗领兵回来以后,整个都城都热闹了起来,我听到帐外嘈杂的声音比平日更喧闹些,可汗此次出征将叛党一举抓获,安葛王爷及其他一些亲贵们全都押解回都城,但可汗并未杀害他们,可能是念及兄弟旧情,再加上契丹国刚建立不久,固国安邦要紧,不能大开杀戒,历史上的阿保机是一位开明睿智的君王,顾全大局,运筹帷幄,所以不会赶尽杀绝。
晚饭之前,*照例来给我诊脉,我看向云露,云露会意将绮秋支走,我急忙对*道,“耶律德光怎么样了,醒了吗,严不严重?”他是御医,当然应该知道他的伤情,况且我和耶律德光的关系他肯定心知肚明,并不用避讳他。
“回禀郡主,二少主的伤情臣都在想办法尽力医治,请郡主放心,安心养胎最重要。”*恭敬回道。
“那醒过来了吗?”我紧接着问。
“没有。”他答。
“啊,受了箭伤怎么会昏迷不醒,难道那箭是……”我惊恐地看着他,那箭是有毒的,一定是的,要不只是小小的箭伤,即使加上刀伤也不会如此严重,就像上次我被那人射了一箭,也是有毒的,昏迷好几天。
“郡主说得没错,那支箭是有毒的,再加上身上的刀伤失血过多,所以至今还未醒来。”*黯然回道。
“是什么毒,解药给他服下去了?”我急声问。
“这……”*为难地瞅着我,磕磕绊绊,没说下去。
呃,我心里一惊,“怎样,你倒是快点说呀!”人急了,语声也提高了不少。
被我一喊,*见也遮掩不了,开口沉沉道,“二少主中了一种西域奇毒,目前咱们契丹还没有解药,可汗已经下令四处寻了,郡主放心,臣一定尽力为之。”
啊,西域奇毒?没有解药,那怎么办,这么短的时间,大千世界上哪去寻到解药,我溘然地闭上眼睛,心里抽痛愈来愈紧,怎么会这么严重,到底要怎么办才能挽救他的生命?
不知何时,*已收拾药箱默默退出了帐子,天色黑了下来,云露和绮秋已晚饭备好,服侍我用膳,现在我哪有心情吃饭,心心念念地只想去见他,看看他到底怎样了?
绮秋一个劲儿劝我吃一点,云露也是一脸愁容,默默站在一旁,绮秋嘴上不说,但见我和云露的表情,心里多少明白一些,也未多说什么,只认真地服侍我吃饭,做自己该做的,我毫无胃口,正心烦意乱地扒拉着盘子里的饭,帐口拖沓的脚步声传来,我抬头望向帐口,帘儿被掀开,是迭刺进了来,呃,他来干嘛,虽心里不解,但还是起身相迎。
“宣旨,人皇王侧妃听旨!”迭刺捧着手里的黄锦高声道。
“凌初雪听旨。”云露和绮秋立即一左一右扶着我跪下。
“承蒙天上神灵佑护,人皇王侧妃凌初雪现有孕在身,朕特赐锦缎十匹,玛瑙两串,东珠一颗,另赐人参,鹿茸等补品各两箱,望上都郡主保护身体,顺应天意,顺利诞下皇家血脉,钦此!”
呵,原来是为这事,看来可汗还挺重视我腹中的这抹血脉,这样也好,“凌初雪谢可汗隆恩。”我磕头谢恩。
站起身来,迭刺将黄锦交到我手上,“谢谢,”我道。
迭刺微微一笑,“来人!”他朝帐外喊了一声。
话音刚落,早已候在帐外的奴婢捧着各样的赐品鱼贯而入,都是上好的东西,一字儿排开,“这是可汗的一片心意,请侧妃殿下收纳。”
“先替我谢谢可汗,明天一定亲自去大帐谢恩。”我轻声道。
“好的,我先回去了,您注意身体。”迭刺领着奴婢出了帐子。
“请慢走。”我礼貌回了一句。
看着琳琅满目的东西,云露和绮秋还有小丫头们都面露喜色,知道我怀孕后,可汗高兴是必然的,因为这毕竟是他的第一个嫡亲血脉,不管真相如何,这都是不争的事实,所以他老人家一高兴,赐了我许多贵重东西,可我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满脑子都是耶律德光的伤情,想去看看他,真的很想。
在她们的劝说下,我好歹吃了一点饭,刚收拾好了,少主进来了,他已脱卸下铠甲,换上便装,“吃过饭了吗?”我问道。
“嗯,”他点头,“一会儿我去安排一下,等晚些时候带你过去看他。”他平声对我说道。
“好的,谢谢。”我急忙说道,真诚地对他说的。
他坐了一会儿就出去了,我顿时如坐针毡,觉得时间怎么过得如此慢,连一秒钟都分外的长,好不容易他终于回来了,“怎么样,咱们现在去了?”我急忙问道。
“嗯,再过会了吧,父汗和母后还在那儿呢。”他在椅子上坐下,端起杯子喝了口水。
“哦,好吧。”我不免有些失望和太心急。
我们坐着聊了些时候,他问了问我的近况,有哪些需要等等,我一一答了,又问了他一些情况,不知不觉也就过了半个时辰,帐外的人通报了一声,“嗯,”他应了,起身对我道,“走吧,我们这就过去。”
刚要抬脚,他又回头叮嘱我道,“多穿点,外面风大。”
“嗯,好的。”我回着,心里充盈着感动之情。
出了帐子,外面一个面生的人举着火摺子给我们照着亮,天色已晚,天气又冷,外面的人并不多,这样正好,我们未走大路,绕了好大一圈才到了耶律德光的新帐,自打他成婚以后,可汗又赐他一座更大的宅帐成为他的新房,这座新帐我从未来过,此时帐口没有当差的奴婢,我迫不及待地步上台阶,自己伸手掀开了厚厚的帐帘,蓦地,一股浓重的草药味扑鼻而来,辛涩又让人窒息,我顾不得这些,急忙提步向前,少主也跟在我后面进来了,透过一道精致的屏风,我隐约看到里面的暖榻上他静静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顿时泪水涌出,模糊了我的眼睛。
越过屏风,我终于看清他的脸庞,这张刻在我骨子里的脸庞,这张我最想念的面孔此刻已完全变了模样,清瘦了许多不说,满脸青髭纰出,看得越发得让人心疼,我的眼泪如断线的珠子“簌簌”落下,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哽咽出声,“耶律德光,你怎么了,快醒醒啊……醒醒,我来了……看看我啊”我轻声唤着他,可他依然安静地躺着,无声无息,并不能回应我,棱角分明的面容苍白无力,眼窝深陷,嘴唇干裂暴皮,怎么会这样,他生龙活虎的样子不断在我脑中闪现,此刻却是这般,现在我终于尝到什么叫痛彻心扉,什么叫心痛得无法呼吸……
“我先出去等你,你自己小心点。”少主在我身后沉声说道,我点了点头,并没回过脸去,我不想让他看到我泪流满面的样子,仿佛是一声轻微的叹息声,伴随着脚步声渐渐远去,少主出了帐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