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他们,我头痛欲裂,觉得就像过期的密封罐头,涨气快要将盖子撑开,终于支撑不住,一头栽了下去,渐渐失去知觉。
“郡主……”云露惊呼一声,奔过来将我扶在她怀里,不停地晃着我的身子,“郡主,你醒醒,醒醒啊……快来人……”
帐子里顿时乱作一团,喊郡主的,传御医的……嘈杂声不绝于耳,我的身体被人七手八脚地抬上了床榻,有人给我盖上了棉被,我想挣扎出声,却怎么也开不了口,睁不开眼,怎么这样?这样也好,真要死了,也算摆脱红尘了。
渐渐失去了知觉,整个身子落入了黑暗中,感觉自己在拼命地跑啊跑啊,总是感觉后面有人在追赶我,不敢停歇,累得气喘吁吁却也不敢停下来,还在跑啊,跑着……
四周全是漆黑一片,我惊恐地在黑暗中奔跑,奔跑……已筋疲力尽,但怎么也停不下来,周围的黑暗更加剧我的恐惧,令我焦急万分,这究竟是哪里?为什么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只我一个?寂静,周围还是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浓墨一般的黑色浸染着我的心情。
奔跑,还在向前奔跑,前面突然出现一团亮光要,极快地朝我这儿移动,再移动,越来越快,像电视里播放的天外来客UFO,心里一惊,还来不及躲闪,那团亮光已移到我面前,我目瞪口呆地看它,亮光滑到我面前嘎然而止,一眨眼工夫,已自行打开,啊?我吓了一跳,顿时想要尖叫,没想到竟是那个白胡子老头站在我面前,就是那个古董店的白胡子老板,他怎么会在这里?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得来全不费工夫”,竟见到他了。
“这是哪里?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急忙开口问他。
那老头捋了捋胡子微笑看我,抿唇不语,如那天我初见时他时的样子,“喂,这是哪里?你为什么不说话,快说呀,我是不是已经回来了?”我又问他,心里带着期盼,反正在契丹我已糟人嫌弃了不是么,回到现代正好,也许时光会让我忘掉那里的一切,所有的事情。
“宋雪林,”他盯我半晌,终是开口,此话一出,我即惊又喜,他叫我宋雪林,那就表示我已回到了现代,真的吗?但霎那间,心里的惊喜被随即涌起忧伤而淹没,我回来了,那就表示永远也见不到耶律德光了,永远也见不着他一步一步登上权力的顶峰了。
“你真的想要回去吗?”他问我。
“嗯,”我黯然点头,他已经开始嫌弃我了不是么,那我还留恋什么呢,有什么可让我留恋的,“嗯,请你带回想去吧,我想回去。”我答,话一出,泪水已如泉水般涌出,冰凉冰凉地在我脸上无声流淌,我从来不知道原来泪水竟可以这么冰冷,冷得有些刺骨……
“你真的想好了吗?”那老头看了看我,又问道。
“嗯,”我再次点头,泪水依然止不住地流下。
半晌,“唉……”他突然重重叹了口气,“宋雪林,你还是留在这儿吧,你在这里的尘缘未尽,留下吧。”他说着,身边的光环再次将他敛在中间,发出耀眼的光芒。
“喂,大师,请你带我走吧,带我离开这儿,我想回去,回去……”我几乎是哀求着他。
“你尘缘未尽,留下吧,留下……”光环越来越远,空旷的四周传来他缥缈的声音。
“大师,回来呀,带我走吧,带我走……”我朝着他消失的地方大声喊道。
没有回应,四周又恢复了沉寂。
“喂,带我回去呀,我要回家……”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吼一声,忽得坐起来,睁眼看看四周,还是我的帐子,原来刚才是作了一场梦,可怎么那么真实,我还梦到了那个白胡子老头,他跟我说我在这里尘缘未了,不能回去,尘缘未了么?我费力地扯着嘴角自嘲了一番,怎么可能,只“缘分”这个词都从未和我有过缘,更别说和这里的尘缘了。
可能听到我的喊声了,“郡主,你醒了?”云露掀起床幔喜色看我。
“嗯,”我点头,见她只着中衣,睡眼惺忪,原来现在是晚上,“什么时辰了?”
“回郡主,刚刚子时。”云露回道,噢,夜半三更,我点点头。
“郡主,要不要吃点东西?御医说醒来之后可以吃些流质食物,郡主,你这次可吓死奴婢了,又昏厥了过去,好歹御医说是并无大碍,二少主也被吓个半死,一直阴沉着脸,吓得御医跪了一地,连开药方都写错了字……”云露一边小心地给我整着被子,扶我坐起来,一边絮叨地说着话。
耶律德光也来了吗,他会着急我的病么,他不是巴不得的嘛,我闷闷坐着没吱声。
云露让我等一会儿,她马上去盛些小米粥来,我点头应了,只片刻工夫,帐外一阵脚步声起,云露回来了,我转头侧目,挥帘入内的不是云露,而是耶律德光,他手里端着一碗粥走了进来,怎么会是他?我面无表情地看他一步一步走到我面前,“醒了,来吃些稀粥先暖暖胃。”他轻声说道。
听到他温柔的话语,我更加心气,他又何必在这里惺惺作态呢,不是已然决然地扬长而去了吗,一副永世不再相见的表情,现在又作出这副姿态,可怜我,同情我?没必要,这点骨气我还是有的。
别过头去,没接他喂过来的匙羹,“来,乖,吃一口吧。”他又软语哄我,并没因我不配合而生气,他是易怒的,但此刻并没有。
我没吱声,继续扭头一动不动地坐着,他一屁股坐在我身旁,转着身子将手里的匙羹凑到我嘴边,“来,吃一口吧,躺了大半天了,胃里没东西怎么行?”他语气还是那么的温柔。
我未接,他的手也未动,就这样僵持了几秒,我忍不住回过头来看他,他一直温柔看我,粗狂的线条舒缓下来,此刻连眉梢都带着温柔,我愠色道,“要劳二少主大驾,我岂敢当。”话虽这么说,可心里却酸涩难当……
“好,好,等你好了,要怎么骂我都行,来,先吃一口。”他弯了弯嘴角,说道。
“咝……”我倒吸一口气,剃头担子一头热,我想吵嘴,还吵不起来,对方跟本不理你的茬。
“来,吃一口。”他手里的匙羹始终凑在我唇边,我看着他,被动地张开嘴,吃了一口,嗯,还不错,做得蛮好吃的。
见我不作声,他也笑笑不语,一勺一勺地将碗里的粥盛给我吃,忽让我回想起,在大梁受伤的那段日子,他也是这般细细地喂我吃饭,心里顿时涨鼓鼓的,莫名的情愫在搅动……
一碗粥很快见了底,他收碗,放在桌上,又一屁股坐回到我的榻上,并没有要走的意思,我用手扑打了一下被子,“你走吧,我要休息了。”说罢,欲躺下去。
“小雪,”他低声叫我,“不要走。”
啊?我猛然间抬头看他,他低垂着眸子也望着我,“不要走,不要离开我。”他低沉的声音再次传来。
我愣愣地看向他,这是他吗,威风凛冽的二少主?他的语气似在求我,但怎么可能,他不是巴不得我走得越远越好吗,这会儿怎么又这样,我细细凝望不语,此时,他的表情是如此的真实又无助,又有些焦急像真怕我会离开一样,他真的想要我留下吗?我看着他,茫然无语。
“小雪,你不要走,不要走好吗?我们再也不要呕气了好吗?”他此时的语气像极了大梁的那晚,他大发雷霆后,乞求我跟他回来这里的语气、表情。
我心里涌起的情愫越来越浓,越来越烈,如漩涡一般越搅越快,感觉快不能喘息,有疼,有痛,有黯,有伤,这几乎让我无法承受,眼泪落了下来,无声无息地流淌……
“不要哭,都是我不好,不要哭……”他温柔地伸手替我拭去脸上的泪水。
可他越是这样,我心里越觉委屈,泪水更是不止,他不停地安慰我,替我拭着脸上止不住的泪水,我黯然无语,任他摆弄,心里却更加地凄冷无助,他总是这样,当我毅然绝然地下定决心做一件事情,他却是这样摇摆迷惑我的心志,我们这样何苦呢,我抬头望他,带着十分的怨恨,如果他是朝我大动干戈一顿,我心里也许会好受些,头也不回地跟母乙回中原,从此天各一方,可他现在又这般,我如何能够放下……他也望着我,在这寂静的夜里,四周悄无声息,两人像两头猛兽一般对峙而视,彼此眼中映着彼此的倒影,清晰可见,久久不曾移动,我不知他心里到底如何想的,但此时他的眼里盈满心疼,心伤,心喜和无限的温柔,我不得不承认我面前这张桀骜不驯的脸是我此生最难以忘记的,我是最留恋的,他黯然我会心疼,他着急我会着急,他伤心我会更加伤心,更加不舍……这就是爱情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