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边管站,时间已近傍晚,回宁海已经是不可能的了,陆良给钱老四打了个电话。
陆良问:“你在哪里?”
钱老四的声音里透着兴奋:“刚上了一船货,这段时间生意好得不得了。”
陆良说:“你这是发的灾难财,已经可以出海了?”
钱老四说:“冰早就解冻了。”
陆良说:“告诉你一个消息,我已经转业了,明天回宁海。”
钱老四的声音在电话里顿了一下,感觉很意外,问:“怎么回事,说走就走啊?”
陆良说:“是的,今晚没地方住了。”
钱老四连忙说:“那好,今晚就住在我这里了,我打个电话给钟崇峰,晚上给你送行。”
陆良冷冷地说:“不用了,只有我们两个就可了,喝酒有时候不一定需要人多。”
钱老四迟疑着说:“那好吧,等一下我过来接你。”
自从那天钟崇峰在派出所找他谈过以后,陆良心里对钟崇峰有说不出的感觉。虽然他能理解钟崇峰那么做实出无奈,但陆良总觉得是他逼着自己说出了全部的隐私,将自己一丝不挂地暴露在众人眼前,如果不是钟崇峰他是不会说的。所以他不想见钟崇峰,仿佛也是在回避自己那被暴露隐私的耻辱。
陆良慢慢走到荣春饭馆前面,门上着锁,没有往日的食客的踪影,一片冷清。陆良通过门缝往里看了看,还可以看到卧室里二人经常取暖用的火炉子,还有他用过的喝水的杯子,里面的物品依旧,只是没有了人的影子。
望着这熟悉的一切,与赵荣春从相识到关系发生转变的点点滴滴浮现在脑海,回味着那一盏炉火带给他的温暖,厮守时间带给他的留恋,想像着曾经开朗的赵荣春离去时形只影单的凄凉,陆良心里隐隐作痛。他拿出电话,刚拨了两个数字就停下了,电话接通了他应该说什么呢?是道歉么,还是准备重提旧情?
陆良清除了号码,重新把手机放回口袋,告诉自己:事情已经过去了,温暖也罢,伤痛也罢,就让它过去吧,时间会湮灭这一切。
陆良叹了口气,转身走开了。
过了一会儿,钱老四开着他那辆快要报废的摩托车轰轰隆隆地赶了过来,停在他面前,招呼他上车,又轰轰隆隆地开到草海街上。
钱老四租了一个小院子,陆良以前来过。
进了院子,钱老四将摩托车停好,打开房门,两人走了进去。这时天色已经有些黑了,房间里光线很差,钱老四开了灯。
里面乱七八糟,一股渔腥味,但陆良没有丝毫的反感,反而有一种完全放松的感觉,在凳子上坐下来。
钱老四说:“去馆子吃还是叫菜到家里来吃?”
陆良说:“叫来吃吧。”
钱老四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儿,饭馆的服务员送来几个菜。两人开了酒,陆良沉默着喝了几口。
陆良过多的沉默让钱老四很不适应,他感觉陆良有些异常,不说话,还不让他叫钟崇峰。
钱老四是个心直口快的人,有什么想法弊不住,他问:“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跟钟崇峰闹翻了?”
陆良摇了摇头,说:“不是,我只是不想再麻烦他。”
钱老四又问:“为什么要转业?”
陆良说:“我在宁海找了个老婆,她逼着我回宁海。”
钱老四信了他的话,嘿嘿笑着说:“看不出你还是怕老婆,不过回宁海也好,我是舍不得你走,等以后这里干不下去了,我就去宁海找你。”
陆良说:“等以后有了机会,说不定我还会主动叫你过去呢。”
钱老四说:“那好,以后你发了财可不要忘了我。”
两人你一杯我一杯,几杯酒下肚,陆良的话就多了,两人从当初的不打不相识谈到钟崇峰,谈到荣春饭馆,谈到周扬又谈到以后。
酒入愁肠愁更愁,最后酒量一向很好的陆良竟然彻底醉了,不醒人事,被钱老四抬到了床上。
钱老四看着烂泥一般的陆良,奇怪地说:“这小子今天怎么醉得这么快,平时我喝不过他呀?”
第二天陆良醒来时钱老四已经不在了,陆良给他打了个电话:“老四,我要走了。”
钱老四说:“我没时间送你,你把门给我锁上就行,有时间过来喝酒。”
陆良把房门锁上,打了辆摩托车到了十字路口,等了十几分钟,上了开往宁海的唯一的那趟车。
到了宁海,肖菲接到电话,已经在车站等着他了。
陆良背着东西,一脸疲惫地走下车,他在车站前的路上慢慢走着,环视着四周的景象,感觉有点《第一滴血》里面兰博刚刚出场时孤单走在公路上的样子,他跟兰博一样,都是被军队踢开的皮球。
肖菲看到了他,飞了上去,在陆良脸上亲了一下,兴奋地说:“欢迎归家的浪子。”
望着她开心的样子,灿烂的笑脸,陆良勉强地笑了。肖菲看他心事重重的,情绪低落,以为是他不舍得离开部队,所以尽拣一些开心的事情讲给他听,让他努力想想将来的美好生活,来抵消对过去的留恋。
到了医院小区,陆良又要去宾馆开房间,肖菲笑着拉着他的手上了楼。
到了家里,肖名远跟刘玫不在家,肖菲把陆良的包裹放在沙发上,拉着他走到一间卧室里。
陆良开门一看,一个小房间被收拾得干干净净,里面摆了一张床。
肖菲凑到他耳旁说:“你可以在这里睡了。”
陆良兴奋地说:“你爸妈同意我们同居了?”
肖菲脸一红,说:“你想得美,各人睡各人的。”
陆良说:“翎了证我们已经是夫妻了,还怕什么。”
肖菲说:“你还没正式娶我呢。”
陆良一把抱起她说:“我这就娶你。”
肖菲叫道:“你还没有洗澡。”
陆良说:“我等不及了。”
肖菲还想挣扎,已经被陆良放在床上,重重地压在身下……
从这天起,陆良结束了在宁海住宾馆的生活,正式住进了肖菲的家里,尽管两个人各睡一个房间。
第二天送肖菲的时候遇到雷永青去上班,陆良上前打了个招呼。
雷永青问:“是不是已经彻底离队了?”
陆良说:“转业报告已经批了,我申请了转业回宁海。”
雷永青问:“什么时候确定工作单位?”
陆良说:“要到下半年吧。”
雷永青说:“想到什么单位的话跟我讲,我帮你活动一下。”
陆良说:“好的,谢谢雷总。”
雷永青上了车,开着车走了,望着远去的车子,陆良若有所思。
肖菲打断他的思路问:“怎么了?”
陆良说:“没什么。”突然想到白令波,问:“白令波的耳朵医得怎么样了?”
肖菲说:“他是因为长期呆在噪音环境里造成的双耳暂时性失聪,在医院住了一段时间的院后有了好转,现在回家养着了。”
陆良说:“我想去看看他。”
肖菲说:“反正你闲着没事,去吧。”
送走了肖菲,陆良给白令波打了个电话,接到陆良的电话白令波很高兴:“陆良啊,我的听力好多了,怎么,回宁海了?”
陆良也不再叫他班长,说:“白哥,我转业了,这几天在家闲着没事,我现在过来找你玩玩,你有时间么?”
白令波很高兴,说:“好啊,我也是刚刚上的班,今天恰好休息,你过来吧,我住在地质研究所的宿舍里。”
陆良买了点营养品,打了个车过去,地质研究所离医院不算远,起步价就到了。
白令波正在研究所的门口等着他,不再过风吹日晒的生活,脸色好了很多。看到陆良手中的东西,他不好意思地说:“老弟,又让你破费了,上次你塞在枕头下的钱我用了,以后一定还你。”
陆良笑着一摆手,说:“算了白哥,我的一点小意思你还老是记在心上。”
两人说笑着走进了研究所的大门。地质研究所不算大,办公楼占了绝大部分的空间,宿舍楼就在办公楼的后面。
白令波住在四楼,进到他的家,很小,两个室一个客厅,但收拾得干干净净。
陆良问:“嫂子去上班了?”
白令波说:“上班去了。”
陆良问:“听力没大问题了吧?”
白令波说:“比以前好多了,只是听声音有点小,但能听得清。我去年转业到了研究所,因为忙着治耳朵一直没上班,最近才上的班。”
陆良由衷地说:“好啊,有了工作有了家,就安定下来了。”
白令波问:“你怎么也转了业?”
陆良说:“我和肖菲已经登了记,她不让我干了,说受不了两地生活。”
白令波点点头,说:“是啊,我们以前对家人亏欠太多,现在补还来得及。”
陆良抬头看到客厅里立着一个大大的书柜,里面装的全是地质方面的书,说:“白哥真是搞学问的人啊。”
白令波说:“跟黄金打了这么长时间的交道,有感情了,现在的工作又跟地质有关,所从事的工作都适合我的兴趣,我还算比较幸运。”
陆良说:“是啊。”
白令波问:“你想到哪个部门去工作?”
陆良想了想,笑着说:“我还真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反正只要不是干公安就行?”
白令波问:“你为何如此讨厌公安?”
陆良笑了笑,说:“不想再穿制服,不想再被管制”。
两人越聊越投机,时间很快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白令波的老婆没有回家,他又坚持非要留陆良吃饭,陆良就说:“那好吧,我们到研究所的食堂里去吃吧。”
食堂的饭菜还不错,口味又好,陆良吃得挺舒服。白令波一开始还担心请他到食堂吃饭有些寒酸,现在看他吃得开心,心里的感受好了很多。
吃完饭陆良不想再耽误白令波的时间,他知道这些技术人员对时间看得宝贵,就告别白令波回到了医院小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