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圆集团的老板死在出租屋,陆良立马联想到周扬的房子老是交不了房,他回了一趟经侦支队。
虽然经侦支队跟刑侦支队都是在公安局大院内办公,但由于它的办公楼坐落得比较偏僻,所以,平时两个单位之间走动得并不多。陆良这几天来在经侦那边忙着破案,经侦支队的人已经几天没见过他了,除了尹杰过来一趟,其他人一见到他,感觉分别了好久,都站起来,亲热地围着他问案子的事。
陆良笑着婉拒了大家,说:“对不起,这事儿,现在还不能透露太多,只能告诉大家,有一些进展。”
大家都明白,这两起案子,有太大的新闻效应,也会牵扯到许多敏感的内容,所以,大家心照不宣,都不多问。
陆良对站在一边的曹德赟说:“老曹,你帮我个忙,准备一下手续,到银行里面去查一查,看看金圆集团的资金活动有没有异常。”
曹德赟是个实诚人,闻言,说:“工作的事你只管吩咐就是了,怎么还说帮忙。”
陆良笑着说:“这本来不是咱们份内的活,我现在是代表刑侦那边来求你的,要分清楚。”
曹德赟讷讷的一笑,便不再说话,安排尹杰几人去办理此事。
案件陷入停顿,陆良也有些闷,再有就是几天没到自己这里来,顺便过来透口气,所以,坐下来,跟大家侃了一会儿大山,看到尹杰几个人出门,也就回去了。
回到刑侦支队,陆良觉得应该去刘汉亮家里去看一看,了解一下情况,也许会有所发现。他带了个人,按照罗波提供的地址,找到了刘汉亮的家。
进入刘汉亮所在的小区,这个小区他多次从外面经过,但从来没有进来过。进来一看,跟自己海边的那套房子一比,真的是人比人该死,货比货该扔啊。自己觉得住在那套房子里,已经很有成就感了,现在再看这个别墅群,小区的道路上干净得连一片纸都看不到,每家的院子里,都是绿色的草坪,小草绿得逼人的眼睛。绿树掩荫,有的树直径足足有一尺,肯定是成材以后才移栽进来的,开发商真的是花了大价钱,这房子的价格也就可想而知。
二人跟转迷宫似的,好不容易才找到刘汉亮的大门,三层的别墅,出乎二人的意料,安装着电梯。
跟他来的小刘说:“支队长,这有钱人也真的太奢侈了吧,只有三层楼,还装着电梯,钱原来不仅仅是用来花的,还是可以用来装逼的。”
陆良想了想,说:“你这就不懂了,人家这叫有远见。人都会老的,你现在年轻,觉得爬楼梯不是什么问题,等老了以后,就不好说了。如果到时身边没人,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只怕是连楼都下不了。”
小刘琢磨了一下,点点头,说:“你说的倒也是。”
然后又说:“瞧人家,这才叫生活,跟他们相比,我干脆直接撞死在这墙上算了。”
陆良沉默了一下,微微一笑,说:“咱们中国人啊,活得就是累,为什么?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爱攀比。孩子从小就被寄托了父母的希望,拿来跟别的孩子比,比成绩,比谁拿的奖状多。毕业以后,又会被拿来比工作,比待遇,比级别。所以,他们在这种环境里长大,也习惯于这种比较。比较多了,压力自然就大,也就很难快乐。如果发现比别人少了,通过比较获得了,能有快乐也好,可是还会遇到比自己好的人,又会不快乐。所以,你看我们周围的人,真正快乐的人真的不多。”
小刘拿眼睛看着他,两个大大的眼睛里透露出无限的崇敬,就好像以前的人看到马克思一样,表情里写着:想不到我身边还站着一个伟大的哲学家。
陆良读出了他的表情,冲着他眨了眨眼睛,两个人都笑了。
大门紧锁着,二人在门前找了好长时间,才看到对联的后面有个被反复触摸过的小圆点,上面的红色已经褪去,露出白色的底色。
陆良上去按了一下,果然是门铃,但按了多遍,并没有人出来开门。小刘将耳朵贴到门上,也听不到里面有动静。
正在这时,院子外面的路上走过来一个老大妈,提着一篮子菜,看来刚刚买菜回来。看到二人的样子,隔着铁栅栏大声问道:“你们是干什么的?”
二人正在静心听着里面的动静,被这突然的一嗓子吓了一跳,扭头一看,老太太正瞪着警惕的眼睛,正义感十足地盯着他们。
二人走了过去,说:“我们是公安局的,想到这家来打听些情况,看样子里面没人啊。”
老太太打量了他们一下,说:“公安局的?他们家里出事了。”
二人一愣,难道刘汉亮死了的事这么快就传开了?
陆良上前走了一步,嘴角上翘,露出他那口整齐的牙齿,尽量轻松地问:“大妈,他家出了什么事?”
老大妈一脸痛惜,嘴角拉了个跟陆良相反的弧度,说:“她家的姑娘自杀了,刚刚才被救护车拉走,多好的姑娘啊,千万别有什么大问题。”
二人对望一眼,这真是个意外。
陆良追问:“那么你知道她被送去哪个医院了么?”
老大妈摇摇头,说:“这哪知道,救护车拉到哪儿算哪儿呗。”
老大妈提着菜走远了,二人愣了。小刘反应挺快,说:“救护车一般都是送到就近的医院,我们去看一下,这里最近的就是工人医院了。”
想不出来更好的办法,二人只得赶到工人医院。
工人医院只有十多分钟的车程,是个区级医院,建筑已经很久没有翻修了,只栋楼外面贴着细细的青色砂粒,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摆在那里,没有大医院的繁忙,只有几个病人手里拿着各色单子,急匆匆地走过。
二人到了门诊楼的问诊处,一个小护士正在低头看一本厚厚的专业书,二人走到面前了,还没有发现。
陆良轻轻地敲击了一下二人之间的柜台,小护士才抬起头来,一副黑框眼镜,白晳的皮肤,扎着个小马尾,小巧玲珑的样子。
陆良说:“请问上午有没有一个自杀的女孩子送过来?”
医院里收治这类病人的时候可能不多,小护士听了就点点头,肯定地说:“有。”
说完就去翻记录本,然后指着其中的一行说:“第二重症监护室。”
二人依照小护士的指点,一路走到监护室,刚从电梯出来,拐进通道,就看到重症监护室的外面条椅上坐着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妇女独自坐在那里,一脸的焦虑,头发有些零乱,没来得理。看到二人过来,她转过头,青黄色的面色,两个大大的眼袋,尤其引人注意的是那双眼睛,已经有些混浊,有些麻木,有些迷茫。这张脸,跟她身上高档的衣料和华贵的色调形成鲜明的对比。
看到两人过来,但又不相识,中年妇女想打招呼,但实在是想不起他们是谁,有些犹豫。陆良走过去,轻轻扶住她的肩膀,把打算站起来的她重又按回到椅子上。
陆良自我介绍,说:“我是市公安局的,请问你是金圆集团老总刘汉亮的夫人么?”
听说是公安局的,申兰眼中闪过一丝的焦虑和不安,抬头望着他们,问:“是的,我是申兰,请问你们有什么事?”
什么事?陆良犹豫了,如果不知道她女儿出事,他肯定会把刘汉亮已经死亡的消息告诉她,但现在,他有些不忍心。从她的更深中可以看得出,这段时间,她肯定是在不安中度过的,也许正处在崩溃的边缘,他不确定,她是否还能承受再次的打击。
他想了想,把脸上的每个细胞调整成一个模样,平静地说:“最近刘汉亮一直没出现过,他公司的一些房子不能按时交房,这事有人反映到我们那里,我想了解一下,你知道她现在在哪里么?”
申兰的表情浮现一丝轻松,但多了一丝无奈,叹了口气,说:“我早就不管他公司里的事了,我也好久没见到他本人了,所以,我这里提供不了什么。”
看着她发福走样的身材,陆良明白了许多,便不再追问,换了个话题,问:“听说女儿出事了,没大碍吧?”
申兰的眼圈开始发红,她赶快伸手抺了抺眼角,说:“还好,再晚来一步,命都没了。”
陆良觉得蹊跷,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可能是最近心理压力太大,憋了一肚子的话不知向谁说,申兰打开了话匣子,把刘亭跟他们之间的感情的状况,前前后后讲了一遍。
听完申兰的讲述,陆良努力控制住自己想唏嘘的冲动,问:“那么这也解释不了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申兰也摇摇头,说:“虽然平时她跟我们关系不好,但她是个挺要强的人,有自己的生活,我实在是想不出来她为什么这么傻。”
说着,眼泪又要掉下来。
陆良看问不出来什么,却要惹她伤心,赶快安慰了她几句,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说:“你自己要保重身体,孩子出了事,你自己千万不能再有什么意外,有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就打我的电话。”
申兰把他们送到电梯中,直到电梯关上。
两人都没说话,直到出了医院,小刘才感叹了一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不要光羡慕别人的风光,现在,我再也不想撞墙了。”
陆良看了看他,若有所思,说:“老说婚姻像围城,其实不止是婚姻,生活本身就是围城,把我们一个个地分隔开来,让我们只看到别人的表相,看不清里面的内容。其实,过好自己的生活,才是生活的真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