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民警的积极性,陆良有些发愁,他刚到红船所的时候,还以为是由于胡令秋与孟令欣他们搞小团体,破坏了整体的团结,败坏了风气才挫伤了民警的积极性,但渐渐地,他明白这后面还有深层次的原因。
一般而言,工作的主要动力无非有两点,一是政治上的好处,也就是可以职务上得到提升。二是经济上的好处,就是可以得到更多的收入。除了这两点,其它的像什么实现自身价值、为实现共产主义而奋斗之类坚强信念对于刚刚进入职场的人可能还有些说明力,但对于红船派出所这些工作了十年、二十几年,上有老下有小需要养活的老油条来说,已经没什么刺激。而派出所的领导职位只有所长、教导员、两个中队长以外,其它都是大头兵,并且这些人一旦上位,就要把持这个岗位十年、甚至二十年,其它人面对现实只能望洋兴叹,最后想都不去想了。至于经济上的刺激,大家都是拿一样的工资,差别只是体现在工作年限与级别上,红船所又没有一分钱的额外奖励,所以这些民警都把心思用在了如何利用警务尽量捞点外快上了,谁还真心去努力工作。
想到这些,陆良有些头疼,他站起来,点上一支烟,在办公室里转起了圈,琢磨着如何才能提高这些人的积极性。
听着保安队在下面训练的声音,他突然从保安积极性得到提高这一事上面得到启发,既然不能给民警提供更多的领导职务,那么何不尝试着从收入上来对他们进行刺激呢,那么这些机动金应该从哪里来。他想到以前在部队上的时候,经常与地方搞共建,就是让地方有钱的单位来对部队进行一些经济上的支援,从而为干部战士谋取一些福利,改善一下生活,当初草海边管站与港口就是走的这条路子,那么现在红船所的共建对象应该选谁呢?红船村治安条件变好的最直接受益人就是首选对象,这个最大受益人当然就是红船村委会。
第二天交班会上,陆良与胡令秋交待完日常的工作,陆良说:“同志们,我来咱们所有几个月了,一直没有机会与大家坐在一起谈谈心,我想今天与大家交流一下。”
听到陆良要与大家谈心,胡令秋心里不知道陆良的葫芦里又要卖什么药。他现在与陆良并排坐在一起主持交班会,最担心的就是在交班会的正常工作范围内,陆良再加上点什么新内容,因为随着每一项新内容的推出,他手中的权力和在所里的威信,就要被削减一部分,这让他坐在旁边感觉自己在受刑,别人正在拿刀子一点一点地割他的肉。这个陆良的点子太多了,说不定就会有什么新想法,而他又从来不事先与自己沟通,每次都是现场扔炸弹,现在又要谈心,不知道他又想干什么,但他又不能走,只好在那里坐着听。
听说所长要谈心,本来拎着本子想走的人又都坐了下来,这些人倒是都习惯了陆良的新点子频出的特点,因为他的新点子都不是针对民警的,自从他来了,还从来没有加大过民警的工作量,他们就当陆良的新政是对枯燥生活的调剂了,慢慢地,这种心理甚至让他们对陆良的新点子养成了某种期待。
等大家都坐了下来,陆良拿出两包烟来,撕开来,往会议桌上一丢,说:“一边丢一包,大家边抽烟,边聊。”
有人捡起烟,给自己身边抽烟的人发烟,不一会儿,会议室里一片烟雾,石晓琴一边拿手当扇子在鼻子底下搧,一边说:“你们能不有少抽点烟,不然我可就要走了。”
陆良哈哈一笑,说:“你走吧,等你走了以后我们就发钱。”
石晓琴娇嗔道:“你还笑,都是你带着抽的烟,作为领导,你怎么带的头?”
由于跟陆良年龄相仿,石晓琴从心里尊重陆良,在他严肃起来的时候还有些紧张,但平时并不怕他。
有时女孩子的一些撒娇行为反而会成为软化剂,在这一屋子的男人面前,石晓琴撒娇般地数落陆良,逗得大家开怀一笑,气氛顿时轻松起来,陆良要的就是这种轻松。
等大家都笑完了,陆良说:“大家是不是好久没有这样开心过了?”
以前胡令秋主持交班会时,大家都是走过场,基本上他讲他的,下面各人玩各人的,根本没当成一回事,开完会立马走人。陆良来了以后,过多地关注工作,做事又有些铁腕,大家又变得紧张起来,所以在一起的时候,气氛总是不轻松。
陆良抽了一口烟,问:“大家觉得我们的工作苦不苦?”
所有人都没想到陆良的第一个问题竟然是这样,都不知怎么回答,在场的老民警杨文化说:“苦啊,怎么不苦,苦逼死了!”
大家又笑了,杨文化把脸扭向一边,在烟灰缸上弹了弹烟灰,一脸的不在乎。为什么叫他老民警呢,他的年龄的确是所是最大的,还有两年就要退休了,所以对什么都不在乎,不管你是领导还是普通民警,他是爱谁谁,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因为他的年龄大,资历老,又是马上要退休的人了,所以谁也不跟他计较,连胡令秋都很给他面子,不给他面子,他说话办事真的让你下不了台。
有一次所里面要加班整案子,人手实在不够了,胡令秋让人打电话给杨文化,叫他赶快到所里来加班。听说加班杨文化是一百个不愿意,多少年没人敢叫我加班了,你一个教导员不得了啊。他坐在家里,拿出一瓶存了半年的白酒,咕咚咚一口气干下去半瓶,胡令秋的电话又来了:“老杨啊,你快到了没有?”
杨文化说:“快了,快倒了。”
胡令秋奇怪地问:“怎么快倒了?”
杨文化说:“我在喝酒啊,喝得快倒了,我可告诉你,我喝多了见地方就睡,睡到哪里就是哪里,你可别怪我啊!”
胡令秋无奈啊,但又不得不让他来,说:“好吧好吧,你快点来。”
杨文化举起酒瓶子,咕咚咚又是半瓶子下去,把空酒瓶子放下,去派出所加班了。杨文化本来酒量就有限,这一次喝酒又跟喝水一样,两口气干了一斤白酒,刚一开始还没有什么反映,等他来到派出所,由于活动回事了血液的循环,一路上的风次也让酒精上了头,到了派出所的时候不要说加班,连站他都快站不住了。他没去自己的办公室,而是来到胡令秋的办公室,扯着他吹了半个小的牛。胡令秋忙着加班,没功夫跟他讲话,都是他一个人在那里天南海北地往吹,到了最后,他实在坚持不住了,说:“我不行了,我要睡。”
说完,踉踉跄跄就往内面走。胡令秋赶快叫他:“老杨,要睡觉去你屋啊,怎么往里跑,走错了你。”
杨文化没听,径直晃到胡令秋的卧室里,到了床前,倒头就睡,胡令秋拉都拉不住,只得摇头作罢。
没想到事情还没完,正在胡令秋伏案工作的时候,杨文化突然发现一声干呕,胡令秋被他那一声声痛苦的干呕声给吓坏了,他生怕杨文化会吐到他床上,干呕声就像阵阵惊雷,吓得他赶快跑了过去。他刚刚跑到床前,杨文化就惊天动地吐了出来,嘴巴里、鼻子里流出的都是汤状的秽物,直接流在了他的被子上。胡令秋又恶心又心疼,这可是上个周他老婆刚刚给他买的新被套、新被子,眼看着是要不成了。
第二天早上杨文化醒来,看看床上已经干了的秽物,抹抹嘴角的余涎,一点不好意思都没有,走到外面对胡令秋说:“昨晚我真喝多了,你看你看,我吐了!”仿佛在他看来,证明自己真的醉了,比他吐在哪里更重要。
胡令秋气不过,质问他:“你为什么不回你自己的床上睡?”
杨文化理直气壮地说:“我已经告诉过你了,我喝多了哪里都会睡的,你答应过我的。”
胡令秋知道他明明是故意的,又拿他没办法,从那次事情以后,他再也没有叫杨文化加过一次班。
杨文化这所以敢这么率性而为,除了年龄以外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他身体不是很好,刚刚动过手术,脸色都是黑黄黑黄的,人们除了尊重他以外,还有些同情他。同时他为人也正直,自己行得正,不怕别人给自己穿小鞋。
听杨文化这么一说,陆良讲:“我觉得我们派出所民警不光苦,而且还累,加班加点是常事,工作日、周末,当别的公务员都陪着家人,含饴弄子,享受亲情或发展自己的小爱好时我们却还要值班加班,真的是够累。说苦呢,我是认为我们的付出太多,而得到的报酬太好,这突出表现在我们的工资待遇上,除了基本的工资以外,任何补助性收入一点都没有,凭什么让我们比别人多付出这么多呢?”
陆良的这一番话在民警中引起强烈的共鸣,其实他们私下里也发牢骚,只是在人前都不愿意讲,现在所长主动倒苦水,一下子勾起了大家的倾诉欲,纷纷讲起了自己生活中的种种困境。这些民警讲得都很实在,比如刑侦民警孙彦讲他已经结婚生子,却因为住房改革取消了福利分房,自己买不起房子,还带着老婆孩子跟父母住在一起。从部队上转业的任尚讲自己老婆没有工作,全家老小都靠自己这一点工资,平时被压得喘不过气来,还要整天值班……凡此种种,陆良都有体会,所以坐在那里,静静地听他们诉说。
等大家的情绪都被调动起来了,陆良转入了正题:“所以我们作为所领导,有责任,有义务想办法提升一下我们所里的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