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远。”
“啊!”我目瞪口呆地看着黎花开动作稳健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并且他似乎一点儿醉意也没了:“你酒醒了?”我问。
“我没喝醉,我刚才是要把瑞儿给支开。”他脸色沉郁,目光决绝道:“任远。你是我唯一信得过的朋友,我求你帮我一个忙。”
我懵了,因为黎花开对我用了“求”这个字。我这辈子能听见黎花开求人?真是三生有幸。可为什么,他对我讲出这个字的时候,我的心却有些压抑呢?
“你怎么了?”我故作疑惑。
“你先答应我,帮我一个忙。”他很有自信地盯着我的眼睛,认准了我一定会帮他忙一样。
“我能帮你什么忙啊!”我哈哈大笑,很快我觉得自己笑得太牵强了,便严肃道:“我帮。”
“我爸被人杀了。”他握紧拳头:“尸体被发现的时候都……都腐烂了。”
“不会吧!你爸不是刚在上海谈成了一笔生意?”
“是另一个。”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我看见他眼角流下两行清亮的眼泪:“我不管警察能不能破案,我必须抓到那群混蛋,然后亲手宰了他们!”
我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如果我原本不知道这件事,现在兴许我会冲动,或保持冷静;那样我都会给黎花开一点至关重要的建议。
可我分明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现在我满脑子想的都是“其实我早就知道这件事。”根本腾不出其他地方位置去思考黎花开应该怎么做。即使我对他说:你现在应该理智一点。我也会觉得我在敷衍他。因为我知道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操蛋的是我搞不清这其中的关联在哪里。
所以我只好听梨花继续说。
“我现在还没想到具体的计划,但有个忙你一定要帮!我现在就要去寻找那群混蛋,但我不想把你们卷入这场是非,我亲爸和瑞儿那里你都帮我应付着,随便编个谎,反正就说我这段时间不会出现就对了。”
我继续发懵。
黎花开回他房间大概收拾了行李,又出来把他的牙刷粉底什么的都卷进了行李箱。
“我衣柜里面有钱,你不够了自己拿。”说着黎花开又把他的牙刷拿了出来:“你又忘了买对吧?不嫌弃的话就接着用。”
“我知道你喜欢瑞儿,她告诉我的,她是听你们同学于文鑫讲的。你也别怪她什么都对我讲,她很可爱的。”黎花开笑了,他的眼泪又流了出来,我感觉我的眼睛也开始酸楚。
我就一直站在那里,像一个镜子一样,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什么都做不了。
“我不想让我亲爸和瑞儿担心,至少现在不行,你能明白我的吧?”他笑着说:“如果我很长时间都没有回来,瑞儿也等不及了,你就帮我照顾她。你知道什么对我最重要,也知道我的性格吧?”
他好像说了再见。
这是我第二次纯粹是因为黎花开而大哭。在一定程度的痛苦下,我控制不了我的眼泪。
第一次是黎花开和王瑞确定了恋爱关系的时候。那时我们认识还不满三个月,但必须承认的是,这世界上真的有缘分那回事。
上天安排一个人出现在你的生命中,无论那个人是同性还是异性,无论你们彼此是否足够了解;一切都只需要他出现在你面前,然后发生什么事让你们之间出现了瓜葛,这样,三个月的时间足够让你觉得他已经成了你生命中的一部分。
你们彼此分享自己的过去、梦想,一同为某一个日落感伤,开对方粗俗不堪的玩笑。甚至有时候你觉得对方很令人讨厌,但你每次出去买衣服都乐意让他陪着,而你却从不会信任他的眼光听取他的意见。
然后在你和他已经不分彼此,早就习惯了拥有对方的生命的时候。他突然离开了,去做一件很危险的事,又给你抛下了一大堆责任。而你甚至没有勇气开口说一句再见,任大脑反复回忆之前的事情。
我突然想通了一件我之前极纳闷的事。
我第一次去酒吧时,黎花开远远走在我前面。我还记得那个夜晚的路灯似乎打着黄光,他放下搜集狐朋狗友的那通电话,转身一边后退一边对我讲:“你快跟上啊,我带你去酒吧又不是卖你当鸭子。”
“滚吧你!”我问:“酒吧的东西是不都特贵?”
“想喝什么就点。”他拍拍胸脯:“我请得起。”
“听说那地儿人员复杂。”
“你怕这个?”他哈哈大笑:“人贩子不拐你这么大的。”
那时候他就是一不拘小节的江湖混混,为人不坏,但也说不上好。甚至他自己也好奇面馆那回怎么就帮我出了头。总而言之你根本不能从他现在的样子中看到他当初的影子。
据他所说,他那时刚认亲爹不久。他亲爹是一大公司老总,有了钱,黎花开就花个没完。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活得昏天黑地。
我也有心跟着他沉沦。
因为我堂姐在我初三那年失踪在酒吧后,我辍学离家时我妈对我千叮咛万嘱咐,千万离酒吧远一点。而每当我想起我堂姐的美丽模样,脑子里总会出现无数惨无人道的黑暗。所以我对酒吧有着很大的恐惧,那晚一半是一时兴起为了克服恐惧,一半是想跟着黎花开浪荡一番,就一直鬼使神差地跟在他身后。
一路上我都在想,如果我在酒吧惹到了黑社会怎么办?挨打?被杀?人间蒸发?
然后我真的莫名其妙惹到了一波人。
我记不清是我做错了位子,还是不小心盯着一个女人晃了神。一群吊儿郎当的小青年围上来要揍我。
酒吧里吵得很,黎花开正在跟着他的人喝啤酒。我双手抱头准备挨打,黎花开及时出现,他一个人站在我前面,背影宽厚而健硕。
我们两个在大约半个小时后被黎花开的那群朋友发现,他们送我们到医院的时候问黎花开怎么了,黎花开说没事,挨了一顿打。他的朋友回到酒吧揍了那群小青年一顿。
我问黎花开:“出事前你在跟你朋友喝酒?”
他说:“好像是吧。”
我问:“那你怎么一个人过来了?”
他说:“哦哦我想起来了,我看见你被人围着的时候,刚从厕所里出来。”
但是我记得很清楚,他过来前肯定在和他的那群朋友喝酒。我同样可以肯定的是他们距离我很远,黎花开注意到我了,其他人没有。
我想了很久,想到过可能是他来得急,忘了叫人;但这不符合逻辑。想到过他向我过来时叫了他朋友,但那都是一群软蛋,装作没听见;这也不符合逻辑,如果都是软蛋他们后来又怎么会回去报复?
现在我大概明白了,无论黎花开变成什么样,他总会有一个变不了的标志。
他是个刚愎自用的男人。无论什么事,对还是错,有没有超出他的能力范围,但如果这个责任属于他自己,他就绝不准其他任何人插手帮忙。这是属于他一个人的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