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名男子肤色微红,浑身隆起的肌肉犹若一块块锻铁,面相憨厚老实,身上的穿着也是朴实无华,眼神清澈,脸上带着忠厚的笑容。
没来由地,崔封对此人顿时没有之前的戒备之心,不过,他深知人不可貌相,于是开口试探道:“大哥,我身无分文,能顺带捎我一程吗?”
崔封说话时,故意带上了浓浓的口音,语调极为古怪,他也不管这是何处的方言,随口就说了出来。
那男子一听,立马豪爽地笑道:“那当然没问题了,我叫许柱!是个山里人,说起话来糙得很,我媳妇经常说我,容易得罪人!小兄弟,你可不要见怪呐!”
崔封仔细打量起这名叫许柱的汉子来,许柱膀大腰圆,高大精壮,虽说容貌有些显老,但也才不过二十出头。
二十出头的人,就有媳妇儿了,崔封暗自腹诽。
“许柱大哥,小弟名叫冯吹雪,来自座安城那边的一个小村庄,是一名散修。”崔封隐瞒了真名,自然是担心对方听说过自己的名字。
许柱大笑:“我也是散修!要不怎么说我俩有缘呢!刚才过去那一群修士,全都是些散修,不过他们一心想着去争抢那象罗矿山中的宝物,我反正不急!哈哈,是我的,终究是我的,不是我的,争得头破血流也是白搭!”
崔封心中一凛,心悦诚服,“许大哥的心境,小弟望尘莫及。”
“嘿嘿,其实我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是我媳妇儿经常这么说的。上来吧!”说着,许柱向前挪了挪,给崔封让了一个位置出来。
崔封纵身一跃,坐上了白烈良驹。
许柱双腿一夹,双手一提缰绳,白烈良驹被辔头箍得仰天长嘶,奋蹄狂奔。
两人都是修士,白烈良驹飞奔起来上下颠簸,他们却能凭借种种技巧,保持着自己的身子四平八稳。
耳边不断传来清脆悠扬的马蹄声,风从身侧呼啸着吹过,此情此景,将崔封的思绪猛地拉回到了昔日,他与方九凌骑着白眉骥,赶往东篱宗时的场景。
沉浸在回忆之中,崔封的目光变得缥缈惆怅起来,而这时,许柱忽然开口道:“冯小弟,你戴着斗笠,是不是不想以真面目示人呐?”
崔封呼吸一滞,强挤轻笑声答道:“来时的路上,打伤了几个富家子弟,怕他们报复。”
许柱闻言,哈哈大笑,直接松开缰绳,拍手称快:“这些个二世祖,就是应该好好教训一番!老是仗着家里有点权势,就到处欺压良善,我们村子里,都要好多黄花大闺女直接被硬生生拖走了!”
说着说着,许柱语气中的痛快之意逐渐消失,转而变成了嫉恶如仇、七窍生烟。
“我们村,离磐硫城不算远,就几十上百里的距离。村中的人也经常到磐硫城中卖卖手艺,或是将猎获的青莽皮、虎豸骨拿去贩卖。”
“而就在前不久,老刘家的那个闺女,陪着她爹去磐硫城走了一遭,说是想见见世面,结果就被一个纨绔子弟看上了,生拉硬拽要拖回府中,娶作妻子,不然就告到‘真衙殿’去。”
崔封听着,问道:“真衙殿?真衙殿不是负责监管城镇治安的么?这种光天化日强抢良家妇女的事,不正应该他们来管的么?真衙殿可是为平民百姓伸冤的‘正义之殿’呐。”
“哼!!那帮狗奴,为平民百姓?为那些富贾世家的‘钱’才是真的!王朝律令,狗屁而已,官民勾结,就欺压咱们这些既没背景、又无实力的‘百姓’呗!”
“难道,他们就不怕百姓联合起来反抗么?”崔封再度问道。
许柱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道:“敢于带头反抗的修士,都被写到《罪煞录》里面去了。”
“什么意思?”崔封不明白。
许柱搔了搔头,别过头来,露出一副茫然的模样:“我也不知道,这是我媳妇儿经常对我说的一句话。”
话匣子一开,就很难关上,许柱说完这个,又继续滔滔不绝地讲起昨晚轰动整个胜京王朝的事来。
“冯小弟,你知道么,昨夜磐硫城四大家族之一的陶家,有一位元婴期尊者出世了!”
崔封嘴角微微翘起,答道:“当然知道了,这件事很快就将传遍整个胜京王朝,还有谁会不知道呐。”
“嘿嘿,那倒也是!想必,那位尊者与一尊高级妖兽打斗的事,你也听说了吧?”许柱语气中透发着高深莫测,似乎知晓什么内幕一般。
崔封答:“城里都在传,怎么,许大哥有什么其他消息?”
许柱别过头,一脸神秘的表情,低声道:“据那些同为散修的兄弟姐妹们打探的消息说,这尊高级妖兽,极有可能是那个叫做‘崔封’的小子放出来的!”
崔封大脑空白了一刹,而后马上讶异道:“什么?是他?!”
“好浮夸……”阎鸱在颅宇中鄙夷。
“没错!这小子现在可真是名声大噪呐,据说他还只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居然能一次次聚集天下修士的目光,真是厉害……”
“嘿嘿,算不得什么……”崔封咧嘴笑道。
“你说什么?”许柱侧过头来问道。
崔封神色一肃,“他这么天赋出众、有胆有识的青年才俊,迟早会落得一个凄惨的下场的!”
“你也够不害臊的。”阎鸱继续讥笑。
许柱却冷哼一声,道:“冯小兄弟,我可不这么认为,他能得到那柄‘列缺烛龙锤’,或许还能说是气运使然,但在元婴期尊者的眼皮子底下,引出一尊高级妖兽来,这可就不只是‘气运’二字能解释的了。”
“而且,那凤霞谷,也放出了话来,说是并没有擒住那崔封,五大名门派去的人,也都一无所获,光是这些战绩,便能认为他是当今年轻一代修士中的佼佼者了。”
崔封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唉,许大哥言之有理,这崔封的确有些本事,我心中对此人的评价,又高了几分!”
强自忍住脸上的笑意,崔封连忙转移话题:“只是不知,这崔封现今究竟在何处,是死是活。”他以此言旁敲侧击,想了解旁人对他如今下落的猜测。
“那些逃出来的修士,都说崔封也已经死在那无名山林之中了。当然,也有很多修士认为,崔封早就远走高飞了,说不定,现在正赶着前往象罗矿山呢。”许柱不假思索,开口答道。
崔封干笑了几声。
许柱继续说道:“你是不知,那位陶家尊者出关后,将磐硫城许多身份地位显赫的修士都拘禁前往了无名山林,结果那一战后,许多大修士都受到了波及,死得渣滓都不剩。”
“那象罗矿山,本来有着名额的限制,想要进入其中还需验明身份。可现在,磐硫城真衙殿分殿、磐硫城灵枢院分院的掌权者,以及城主府中的人,都死的死伤的伤,这象罗矿山开启,他们也再无力来管。”
“因此,我们这些无根无源的散修,才汇聚一处,准备趁乱强入其中!”说到这里,崔封露出侧脸,对着崔封一阵挤眉弄眼,“冯小兄弟,你不也正是这么想的嘛?”
崔封獐头鼠目地笑起来:“嘿嘿,是呐是呐。”
这时,许柱又忽地感慨起来:“若是我能加入门派,我现在真想加入东篱宗,那究竟是怎样一个宗门,才能培养出如此惊才绝艳的弟子来呐。”
崔封眸子一冷,在心底答道:“那是个好地方,可是还有一些碍眼的东西需要剔除!”
回过神来,崔封顺着许柱的话打探道:“东篱宗?那宗门就是我们村子附近,不是听说东篱宗来的修士,不止那崔封一人么?”
“这个就不得而知了,其余东篱宗之人,似乎并没有半点消息。”许柱也只是一名散修,不可能对什么事都了如指掌。
崔封暗叹一声,不再多问。
接着,许柱继续给崔封讲着附近一片地域之中发生的种种趣闻轶事,大到宗门派别之间的争端,小到两个无名散修街头争斗,他都讲得如数家珍,兴致勃勃。
崔封倒是没怎么听进去,他挂念起庄瑶、宁冲、杨轻烟三人来,担忧着他们的行踪与情况。
许柱说了一阵子,或许是嗓子干了,又或是察觉到崔封陷入了沉默,他也闭上了嘴巴,开始专心赶路。
马不停蹄,很快,阴霾散去,炎炎烈日便升到了最高处,接着,又开始缓缓西移,最后释放出如血一般的余晖,没入了群山万壑之中。
夜幕降临,极远处有微弱的火光亮起,许久未曾说话的许柱,此刻开口道:“冯兄弟,前边儿应该就是他们安营扎寨处了。”
崔封明白,这个“他们”就是指先前那一群骑着各种生灵赶路的散修。
“我们也过去吧,聚在一起,在这荒野之上也要安全些。”
崔封极不愿与过多的修士打交道,他很担心身份会暴露,但一时间却找不到理由推脱,只得答应了一句:“全听许大哥安排。”
许柱策着白烈良驹,朝着前方那一片火光冲天处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