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有那么一些事,在它发生到一般时,结局便已经注定。
就像萧牧挣开了枷锁,冲出了牢笼,修龙平面露惊骇,并未乘胜追击,而是将所有月刃裹挟在身前那一刻,胜负便已经定了下来。
两军对垒,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而修士对敌亦是如此,当气势落下一方转守为攻那时,胜负之数便几乎盖棺定论。
所以,当修龙平的身形倒飞而出,落在擂台之外时,魏来并未感觉到半点的诧异,相反他更感兴趣的是,萧牧这道灵纹。
众所周知的是,一旦修士洞开四道神门便可将神门上所勾画的神纹连成一片化作灵纹,灵纹可以具象化成为任何的东西,譬如拓跋成山的蛮牛,阿橙那道名为斩的黑色流影,当然也可以是萧牧所唤出的足足数百位甲士虚影。这些都没有问题,但让魏来诧异的是,他在那些甲士虚影身上感受到了某种似曾相识的气机。
青虎。
是的,萧牧的那些甲士所弥漫出来的气机中,隐隐透露着一股青虎的味道。
这样的比喻有些不太恰当,准备的说,是那些甲士似乎裹挟着些许灵性。魏来曾经问过自己的父亲,青虎的由来,魏守对此的说法模棱两可,但却透露过他想要将青虎塑造成一个独立的个体的想法。而他做到了一些,所以青虎在某些时候会表现出些许灵性,相比之下,萧牧所唤出的甲士也拥有这样的东西,只是要比青虎差上些许。
魏来暗暗想着,若是有机会或许可以询问对方一番。
“宁州萧牧胜!”而这时那位负责这处擂台文官也从这忽然扭转的胜负之势中反应过来,他赶忙朗声言道。
这话出口周围百姓顿时发出阵阵欢呼,若说今日魏来战胜拓跋成山是给宁州挽回了些许颜面,那今日这榜首之争,萧牧便是捍卫住了宁州最后一点尊严。
魏来也同样暗暗松了一口气,可还不待他将这样的心情以笑容展露在脸上,那站在擂台上的萧牧却忽的言道:“还有呢?”
作为这场战斗真正的主角,他的声音响起台下的众人自然纷纷收声,但显然众人都无法理解他此言何意。魏来也是一愣他疑惑的看向萧牧,却见对方正神色冷峻的看着台下。魏来寻着他的目光望去,赫然瞥见那负责这番擂台的文官面色泛青,可谓难看到了极致。他欲言又止,似乎在惧怕着些什么。
“你不敢念,那就让你身后的太子殿下来念吧!”萧牧继续言道,眸中的光芒愈发的冷冽。
那文官缩了缩脖子,有些怕生生的看向他身后的袁袖春,众人的目光也在那时聚集在袁袖春的身上。这位太子殿下的脸色铁青,于那时恶狠狠的瞪了那文官一眼:“你盯着我干嘛!?难道要我来帮你办事?”
听到此言的文官缩了缩脖子,终究不敢再若言下去,只能转过身子,在众目睽睽之下,再次朗声言道:“天……天阙界弟子,胡顾贤挑战榜首萧牧。”
“请双方……双方半柱香之内上擂台!”
这话出口,周遭的百姓顿时哗然。
“怎么回事?不是比斗报名已经截止了吗?”
“对啊?怎么还有人挑战萧将军?”
“这天阙界的人也太欺负人了吗?”
这样的质疑声响彻不觉,魏来同样皱起了眉头,他沉眸看向那位文官,对方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目光,脑袋在那时低了下去。
魏来暗觉不对,一个闪身便来到了那文官身前,文官作势欲躲,可他那身子骨又如何逃得出魏来的掌心,魏来的一手生出一把便抓住了那文官的衣襟,将他如小鸡一般提起,脸色不悦的问道:“怎么回事?”
“魏……魏公子……小的只是奉命宣读比斗讯息,其他的……小的什么都不知道啊。”那文官一脸惶恐的言道,说着还将目光求助似的看向一旁的袁袖春。这几乎是明摆着在告诉魏来,那位大燕太子才是这一切始作俑者。
魏来自然看透了这一点,但他却不会去寻袁袖春的麻烦,毕竟此刻摸不清状况,若是鲁莽冲撞了袁袖春,被他寻到了由头,反倒对魏来不利。魏来虽然此刻心头震怒于擂台上的状况,但却不会分不清轻重缓急。他对于那文官递向袁袖春的目光视而不见,盯着文官便怒斥道:“少在我这里打马虎眼,你今日若是说,那万事皆休,若是不说,我当场便砍了你的舌头,让你一辈子都没办法再说!”
那文官显然不是什么有气节之人,听到魏来此言,加上于此之前魏来斩下那鬼戎王孙的壮举,文官顿时面如死灰,痛哭流涕的求饶:“魏公子恕罪,小的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啊!”
文官显然有所畏惧,即使被魏来吓得已有些乱了阵脚,什么颜面都顾不得的开始求饶,可对于魏来的问责他却始终不敢给出回应。
魏来对此看得通透,知晓是这文官顾忌身后的袁袖春。但魏来可不管这么多,他一只手将那文官的身子高高提起,眸中杀机四起,另一只手则缓缓的伸向自己的背后,握住了那白狼吞月的刀身。
“好!”
“是个有骨气的家伙!”
“那你就带着你这一身傲骨,去阎罗殿跟阎王爷说去吧!”
魏来寒声说着,只听哐当一声,他背后那白狼吞月猛然出鞘,根本没有半点的迟疑便朝着那文官的颈项斩去。
刀锋凌冽,雪白的刀芒划过一道弧线,眼看着就要将那文官的颈项斩断,那文官早已被吓得丢了三魂七魄,脸色呆滞,就连那求饶之言也忘了再宣之于口。
可就在这时,一只手却忽然伸来,握住了白狼吞月的刀身。
“魏公子好大的气派,我大燕的朝堂命官,你说斩就斩,是不是有朝一日你来了兴致,那泰临城中的圣上也得在龙椅旁,给你腾个位置呢?”
魏来眸中的光芒一凝,于那时看向那只手的主人。
是那位黑狼军的统领,袁袖春的亲信,韩觅!
“此人玩忽职守,知内情而不报,置我宁州忠义之士于险境,我如何斩不得?”魏来冷言说道,握着刀柄手再次用力了几分。
但韩觅的修为显然高出魏来不止一筹,任凭魏来如何催动体内的灵力都并无法让自己手中的刀刃破开韩觅的禁锢。
“魏兄这是什么话,翰星大会本就是各方交流切磋的机会,哪有什么玩忽职守,又置谁于险地的说法?”就在这时,一直静默不语的袁袖春忽的笑脸盈盈的迈步上前,如此言道。说着他伸出手抓住了韩觅的手,朝着对方微笑着示意,韩觅虽有迟疑,却终究不敢去忤逆袁袖春的意思,在那时忿忿不平的收回了自己的手。而魏来却依然面色冷峻的盯着袁袖春身后的那位文官,无论是手中的刀还是眸中的杀机都并未因为袁袖春的出现而有收回的意思。
见魏来如此不买自己的面子,袁袖春的心底多少有些不悦,但表面却依然维持着自己的风度,笑呵呵的转头看向那位文官,言道:“既然魏公子想要知道,那你就告诉魏公子,都是翰星大会规矩内允许的事情,你怕什么?”
袁袖春这话说得是云淡风轻,但看向那文官的眸中却隐隐有杀机涌现。那文官的身子一颤,知道自己已经进退无门,虽然心底有千百万的不愿,亦有万千难以言说的恐惧,但他终究还是颤颤巍巍的从地上爬起了身子,在众人注视下颤声言道:“只是……只是在报名截止时,多了几位报名挑战……挑战萧将军的人罢了……”
“几位?”魏来听到这处,顿时察觉到了不对,他眉头一挑寒声追问道。
大抵是听出了此刻魏来问出这个问题时,语调中所裹挟的怒意,那位文官的脖子一缩,扑通一下又跪了下来,一边咚咚的磕着头,一边高呼道:“魏公子饶命,他们在最后时间一股脑的前来报名,小的……小的也没有办法啊!”
魏来的眉头皱起,他看了一眼一旁的袁袖春,知晓此事定是这位大燕太子在从中作梗:“后面还有多少人?”
那文官面色如土,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朝着魏来比划了一个“八”的手势。
魏来的面色一寒,神情冷峻无匹,本已放下的刀锋在那时又被他提了起来:“你好大的胆子!你可知历来翰星大会一位擂主只能在一日之
内接受五位挑战者,你敢填下八个名字!?”
魏来所言并非虚言,翰星大会确实存在这样的规矩,毕竟就算是天纵之才,也经不住旁人一刻不停的轮番大战,一直打下去,累也得将人累死,故而翰星大会历来便有规定,一旦一位擂主一日之内挡下了五位挑战者,那今日他便不用再面对任何战斗。而眼前这文官不禁赶在报名截止前记下了足足八位挑战者,更是都应允他们的报名,这本身便有了违规的嫌疑,魏来岂能不怒。
魏来的怒斥让那位文官面如死灰,但他还是咬着牙颤颤巍巍的抬起头,苦着脸干涩言道。
“不是八位……”
“是八十位……”
……
“你说什么!?”魏来瞪大了眼珠子,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文官。
萧牧的身后还排着八十位挑战者,这样的消息一经传开,整个擂台周围的众人都发出一阵惊呼。
“谁给你的胆子!”魏来伸出手就要再次抓住那文官的衣襟,但这一次那韩觅却眼疾手快抢先拦在了魏来的身前。
“他只是按规矩做事,魏公子有千般万般的不满也不该发泄在他的身上,你说对吗?”韩觅眯着眼睛盯着魏来言道。
“规矩?韩将军我宁州的翰星大会什么时候有一个人要对付足足八十位挑战者的规矩?”魏来冷声问道,但话方才说完,他又像是忽的记起了什么,将目光猛然投注到了一旁的那位太子殿下的身上。他忽然醒悟了过来——袁袖春已经接手了这次翰星大会的各项权限,而他又身负大燕气运,就如他可以于此之前利用龙相之力更改被铭刻在翰星碑中翰星大会的规矩,牵动宁州气运洞开山河图与允许外族参加这次翰星大会一般。只要他愿意,他同样可以修改每位擂主一日之内只能对抗五位挑战者的规矩。
想到这处他看向袁袖春的眸中第一次,又浓烈又不加遮掩的杀机涌现。
“殿下……可真是我贤德仁厚啊。”魏来咬着牙一字一句的低声言道:“只是不知我们这些宁州百姓什么时候能如这些外邦人一样,分享到些许殿下的贤德……”
话中讥讽之意不加遮掩,让袁袖春的面色有些难看。他正要在说些什么,可这时擂台之上却忽的传来一道戏谑的声音:“我说,到底打还是不打?”
众人于那时循声望去,却见擂台之上,萧牧的对侧赫然正站着一位十八九岁模样的少年,他的模样俊朗,但脸上却始终萦绕这一股阴桀之气,让人莫名生出些寒意。
“要是不打就快些投降认输,也省得浪费大家时间。”那人如此言道,语气轻挑,目光却略带挑衅的看向萧牧。
萧牧对于对方的挑衅并不挂怀,而是低眸看向擂台下魏来一行人,他拱手言道:“诸位仗义执言的心意萧某心领了,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说着萧牧一把将手中的长刀提起,握紧刀柄这才看向那位天阙界的门徒,周身灵力荡开,身后数百位甲士虚影皆于那时纷纷高举起自己手中的长刀。
胡顾贤,也就是那位天阙界的门体,他见此状微微一笑,拍手叹道:“我看这整个宁州也就只有你像是个人物。”
“不过……”但说道这处,他却又忽的话锋一转,语调阴沉了下来:“就是生错了地方。”
这话一落,胡顾贤的衣衫猛地鼓动,一股阴冷的气机猛地以他为中心荡漾开来。
那气息与寻常人撑开的灵力不同,反倒带有一股如有实质的味道,随着气息的蔓延,胡顾贤双脚所踏的地面上,幽绿色的光芒如地毯一般层层铺散开来很快便蔓延到了萧牧的脚下。
萧牧的眉头皱起,显然对于此物多有警惕,可他运集灵力与刀意想要阻拦那股气息的蔓延,却发现自己体内所激发的力量对上那股蔓延开来的幽绿色事物却并无半点办法可言。萧牧的心头一紧,不敢托大,于那时脚尖点地,身子猛地爆射而出,领着数百道甲士虚影就要杀向那胡顾贤——他无法探知对方这古怪的手段,但却很清楚只要将对方击败无论什么手段便都无法施展。
但面对萧牧这气势骇人的进攻,胡顾贤却始终立于原地一动不动,却不知他到底是有恃无恐还是乱了方寸无处躲避。
眼看着萧牧与诸多甲士浩浩荡荡的杀到了那胡顾贤的身前,凌冽的刀锋呼啸而来,眼看着就要斩在他的面门之上,胡顾贤的嘴角在那时却忽的上扬,露出了一抹令人恶寒的笑意。
就在那一瞬间,幽绿色的光芒彻底蔓延到了这擂台的每一个角落,幽绿色的光芒披散开来,那本就蔓延开来的阴冷气息在这时宛如达成了某种契约一般,开始不断的上扬,将整个擂台都笼罩其中。
而自这大战开始便一直紧张的注视着擂台上的情形的魏来在感受那气机的变化时脸色一变,于那时想也不想的大声言道:“小心!”
可这话出口却是为时已晚。
被铺散着幽绿色光芒的地面开始蠕动、跳跃、沸腾,整个地面都化作了幽绿色的泥沼一般,开始不规律的摇晃。
而就在萧牧与他说唤出的众多甲士杀到那胡顾贤的身前时,幽绿色的泥沼像是被什么东西激活了一般,那泥沼的蠕动愈发的剧烈,一道幽绿色的水柱喷涌而出,化作一道巨大的水墙横在了胡顾贤与萧牧的刀刃之间。
雨幕轰击在那水墙之上,巨大的力道将那水墙轰碎,但转瞬又有一道水墙升起。而同时,地面上的泥沼急促的蠕动,又是一道道幽绿色的黏稠水柱喷涌而出,那些水柱化作了一只只不断下淌着黏稠液体的手掌将那些被萧牧所唤出的虚影的脚踝抓住,然后奋力的将之下朝下拉扯。那些虚影们汹涌的攻势一滞,身形一顿,纷纷被那些手掌拽下了身子,而一旦他们的身形触及到已经化作泥沼的地面,泥沼之中便有更多的手掌伸出,绵绵不绝拉扯着那些虚影的甲胄、双足、手臂,将他们的身形剧烈的向下拉扯。转眼光景,那数百位甲士虚影都被迫停下攻势,虽然有些还不断的挥舞着手中的长刀试图斩断那些不断伸出的绿色手臂。但饶是他能斩断一些,可那些手臂却是源源不断一般,斩断一条便会伸出更多条,很快几乎所有的甲士虚影都被那些绿色手臂所困,被拉扯纠缠着失去了战力,身形也渐渐被这片泥沼所吞噬。
而萧牧的状况同样并不乐观,在接连斩碎了近十道拦在他与胡顾贤之间的水墙之后,萧牧终于力竭。他用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不远处自己所唤出的那些甲士的境遇,他当然明白眼前的状况于他来说极为危险,他的心头一凛,想要暂时退去整理内息再做进攻。
但躲在水墙之后的胡顾贤一眼便瞅准了萧牧的退意,他的嘴角上扬,笑意更甚,地面上的泥沼于他心意相通,于那时再次涌动,于是乎萧牧脚下的地面上猛地涌起一道巨大的水柱,水柱瞬息分化化作了一道不知根底的生物的血盆大口,巨嘴张开,宛如一头巨鲸出海一般,就要将萧牧的身形吞噬。
萧牧的心头骇然,赶忙双手握刀,一股磅礴的刀意被他注入长刀之中,顿时一股凌冽的罡风裹挟着刀意自他周身荡开,将那已经将他身形包裹住的血盆大口搅成粉碎。可不待他从脱离险境的惊魂未定中恢复过来,胡顾贤的眸中却猛地亮起一道幽绿色的光芒,他身前那道黏稠的水墙开始涌动,一道道幽绿色的锋利锥体涌现,下一刻那些锥体便如利刺一般朝着萧牧爆射而去。
萧牧一惊,赶忙再次挥舞手中的长刀,不断斩碎那些飞射而来的利刺。
在经历的两次对撼之后,萧牧体内的气机本就有些紊乱,此番这些利刺不断爆射而来,宛如源源不绝一般,萧牧竭尽全力的抵挡,但身形却终究免不了在那一次又一次的轰击之下,不断的退避。眼看着萧牧已入颓势,胡顾贤秉承着痛打落水狗的原则乘胜追击,他眸中又是一道绿光闪过,萧牧脚下的泥沼开始蠕动,一道道泥沼如毒蛇一般顺着他的双足开始朝上涌动,拉扯住了他的身形,想要将他如那些此刻已经有半截身子一般被拉入泥沼的甲士虚影一般,彻底被禁锢在泥沼之中。
萧牧的内力雄厚,胡顾贤想要在短时间内达成他的目的显然并无可能,但泥沼的拉扯却可以在很大程度上分散萧牧的注意力,以至于萧牧在抵御那些飞刺时挥舞长刀的速度有些放缓,而这样不过些许的差别却别胡顾贤敏锐的察觉到,飞刺的袭杀变得愈发的凌冽
。如此此消彼长之下,萧牧的防御开始时不时的被那些黏稠的绿色液体凝聚出的飞刺所突破。
他的衣衫被撕裂,一道道血痕被划开,就连左脸的脸颊上亦被飞刺割开了一道伤口。而那些黏稠的液体中似乎带着一股腐蚀之力,伤口上但凡触及些许,都会被那些液体所腐蚀,呈现出一片焦黑之状。
眼看着萧牧在这样的攻势下节节败退,那纠缠着他脚踝的绿色事物也开始不断向上蔓延,转眼便将他的整个小腿都彻底包裹,并且还有不断向上延伸的趋势。
“我看阁下却有几分实力,但在天阙界的面前,莫说你宁州就是诺大北境也没有几个能入眼的货色,阁下就束手就擒,莫要再做挣扎了。”胡顾贤的声音再次响起,语调之中带着一股令人不喜的阴森之感。
而这话出口的刹那,他的一只手豁然伸出,这个瞬间,萧牧周遭的地面上黏稠的液体再次涌动,一道道宛如毒蛇的事物从各处涌来,缠绕上萧牧的颈项、双臂,然后那些事物猛地绷紧,将萧牧的身形困住,萧牧挥刀的手顿时一顿,而这便给了那些飞射而来的利刺们可乘之机,他们在那一瞬间猛然涌来。
擂台之下响起一片惊呼,利刺入体纷自扎入了萧牧身上的各处,鲜血下淌,伴随着还有阵阵那幽绿色事物腐蚀血肉的“滋滋”声响,只是一瞬间,萧牧的身子上便被刺入十余道利刺,那场面可谓极为骇人。
而接踵而来的利刺却悬浮在萧牧的身前各处,锋利的利芒对准了萧牧的面门,胡顾贤的声音再次响起:“认输吧,否则我不建议再在你身上插上百余道幽冥利刺。”
胡顾贤这样说着,脚步悠哉悠哉的迈开,一副胜利者姿态走到了萧牧的跟前。
此刻的萧牧双手双足以及颈项都被那绿色液体所紧紧束缚,裂开的衣衫下浑身的肌肉绷紧,青筋暴起,更呈现出一股诡异的殷红之色,显然那些束缚着他诡诞事物正在不断拉扯着他的肉身以至于他不得不时时刻刻的与之对抗。
呼。
呼。
萧牧的嘴里不断喘着粗气,额头上汗迹弥漫。
胡顾贤走到了萧牧的跟前,他打量着眼前这个已经精疲力尽的男人,宛如在欣赏自己的一道杰作一般:“宁州铁壁,不过如是。”
萧牧停下了喘息,他的头艰难又缓慢的抬起,他看向胡顾贤,嘴里忽然轻声问道:“你……听过说书先生们讲的故事吗?”
“嗯?”胡顾贤一愣,显然并不明白到了这个关头萧牧忽然问出这样一个模棱两可的问题有何深意。
但萧牧却并无为胡顾贤解惑的意思,他从胡顾贤那古怪的神情已然得到了自己的答案。
“显然……阁下并没有听过。”
“因为阁下若是听过的话,就应该明白,所有的反派大都是死于如阁下一般的……喋喋不休!”
话到这处,萧牧的声音猛然变得高亢,他被那绿色液体拉扯着的双手猛然用力,双拳豁然紧握,一股愈发浩大的气势在那一瞬间从他的体内铺开。
感受到这一点的胡顾贤心头一惊,下意识的退去一步。
而萧牧的声音却在这时继续响起:“我既是宁州最坚固的盾,亦是最锋利的……刀!”
“儿郎们!”他如此喝道。
身后那数百位被泥沼拉扯着几乎没入了半个身子甲士虚影们眸中猛然泛起了渗人的血光,他们朗声应道:“在!”
“以身为刀,佑我宁州!”萧牧再喝道。
“诺!”那些甲士们起身应道。
于是乎一道道浩大的杀机从那些甲士的虚影体内爆开,血光从他们眸中漫开,很快便侵染了他们整个周身,然后那些血光顺着他们的身躯流淌向他们手中紧握的长刀,刀身很快被那血光侵染,泛起了阵阵诡诞的殷红之色,而更为古怪的是,随着那些血光涌动,甲士们的身躯也开始变得稀薄、缥缈,最后尽数消散。
他们所有的力量都在那时聚集在了那把刀身之上,而随着肉身的消散,他们也摆脱了那泥沼的束缚,但泥沼显然不愿意让其得逞,一道道毒蛇一般的事物涌来,想要如法炮制的将那些刀刃束缚,但那些幽绿色的事物方才涌动,刀刃们却纷纷刀身一颤,猛地朝着胡顾贤爆射而去。
胡顾贤心头骇然,赶忙催动其地面上的泥沼,一道道屏障涌出试图抵挡那些刀刃,但这一次被血光笼罩的刀刃之上所裹挟的力量极为浩大,那些涌来的泥沼一次又一次被刀刃所震碎,除了微微延缓一番刀刃袭杀而来的步伐,便再无任何作用。
胡顾贤瞥见这番状况,心底泛起不安,刀刃的速度极快,转眼便来到了他的身前。他脚尖点地,在唤出数道泥沼屏障阻拦长刀的进攻之后,身形退出数步,然后目光冷冽的看着那些杀来刀刃。
“冥顽不灵!”他冷哼一声,如此说罢,双手皆忽的伸出,地面上的泥沼犹如受到敕令一般剧烈的翻涌,尽数在那时汇聚到了胡顾贤的周身,它们围绕着胡顾贤的身躯缠绕升腾,然后在胡顾贤的催动下,那些绿色的粘稠状事物竟然涌向他的身躯,将他的身躯尽数包裹,他的浑身上下都变作了如那泥沼一般的幽绿色。紧接着,一道道粗大的条状事物从他的背后伸出化作一头头龇牙咧嘴的蛟蛇涌向那飞射而来的刀刃。
蛟蛇与刀刃相撞,一次又一次。
蛟蛇被不断搅成碎片,而刀刃也不断被蛟蛇撞碎。
那是极为惨烈的场景,你来我往,你死我活。
刀刃爆碎的声音与蛟蛇的哀嚎不绝于耳,这不大的擂台在这样惨烈的比斗中宛如化作了修罗场一般,看得周遭的百姓瞠目结舌。
终于,在百息的对撼之后,刀刃尽数碎裂,而胡顾贤所召唤出来的蛟蛇也被尽数斩断。
胡顾贤的额头上汗迹密布,嘴里亦不断的喘着粗气,但他的嘴角却带着笑意,他抬起头看向不远处的那依然被自己束缚着的男子,他知道自己扛过了他最后的杀招,也取得了理所应当的胜利。
“不错,很不错。”
“你的刀尽数被我击碎,你现在还有什么本事?”胡顾贤冷笑着言道。
萧牧也在这时看着他,他的嘴角同样勾勒出了笑意。
他笑得那般灿烂,如春日的桃花,如六月艳阳。
能在这个时候露出这样的笑容,要么是得了失心疯,要么便是他另有后手。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胡顾贤在瞥见萧牧脸上这样的笑意的刹那,心底却是翻涌起了些许不安,他皱起了眉头,强撑着自己的气势问道:“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能笑得出来?”
萧牧眯起了双眼,轻声言道:“我爹教过我一个道理。”
“他说啊。”
“你看不见的那把刀,才是最致命的东西。”
“嗯?”胡顾贤闻言眉头一皱,正疑惑间却忽的瞥见萧牧的双手中空空如也。
他的心头骇然,一股惊惧涌上眉梢。
“不好!”他在心底如此言道,几乎是出于本能的想要看向自己的身后,但这样的念头方才升起……
噗嗤……
一道轻响传来,胡顾贤的身子在那时猛地一震,随即僵住在了原地。
他的嘴角忽的有一缕鲜血缓缓流出,但他却无暇顾及,他只是艰难又缓慢的低下了头,看向自己的身下。他的腹部,一把刀刃的从那处伸出,贯穿了他的整个小腹,鲜血正不住的顺着刀身往下滴血,他有些恍惚,但更多是不解与困惑,他抬起头看向萧牧,断断续续的问道:“你是……是什么时候……把它……”
他的话没有机会说完,巨大的眩晕感猛地涌上他的脑海,他再也坚持不住,身子歪便在那时轰然倒下。
擂台四周鸦雀无声,而随着胡顾贤倒地,束缚着萧牧的事物也尽数散去,浑身是血的男人踉踉跄跄的迈步走了胡顾贤的身旁,伸出手将自己的刀从他的身上拔出。
“你永远没有机会知道。”他这样说着,一脚便将胡顾贤已经昏死过去的身子踢下了擂台。
然后萧牧擦了擦身上的血迹,冷漠看向擂台之下,刀身在那时一震,刀鸣响彻。
他言道。
“下一个。”